“那不盡然。既然陳子龍設下此局,本學士怎能怯戰?”洪承疇輕嗞了一口茶水,慢條斯里說道,“如今還有一事,我想不透……那就是,馬士英究竟是不是局中人?”
“屬下對馬士英不甚瞭解,怕是給不了學士什麼建議。不過……按世人皆知,馬士英貪婪的品性,爲錢出賣吳爭,倒也不是不可能。”
洪承疇搖搖頭道:“未必!吳爭以一區區從七品哨官,至今日鎮國公之位,豈是好相與的?要是沒點城府,恐怕早被那些人給排擠出局了。馬士英這幾日所爲,若吳爭不知情,洪某就算是瞎了眼了,敗於這樣一人之手多次,洪某就該拿塊豆腐撞死了事。”
“學士的意思是,吳爭與陳子龍合謀,給學士佈下了此局?”
“有可能……不過可能性不大,吳爭從紹興府一路北上,從其所作所爲來看,這不是個善於納諫之人,多謀、果斷,不善納諫,遇事獨斷專行,以此性格,本不該與陳子龍合謀。”
“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是啊……我也在想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從戰局態勢而言,明軍佔着優勢,只是兵力和國力是慶泰朝的弱項,如果說他們僅僅只爲儀真那數百殘兵……不太可能,就算明軍主將是錢肅樂的親弟弟,也不值得如此大動作,陳子龍甘願冒聲名狼藉設下此局,所圖必定甚大……莫非明軍想要攻北岸?這也說不通啊,以眼前明軍的實力,莫說突破江防了,恐怕自保都吃力……。”
黑衣人突然道:“至少屬下未曾聽說有調動應天府明軍的消息,而且朝堂之上,一片和談的呼聲。”
洪承疇沉默下來,起身走了幾步,看着黑衣人問道:“錢謙益之前應下,慶泰朝會抽調鎮江守軍回京,這事可有消息?”
“陳子龍確實已經以內閣名義,抽調鎮江城三千明軍回京,想來明日晌午應該會到達應天府左近。”
“不對,不對,這說不通啊。”洪承疇有些急躁起來,他自言自語道,“假設陳子龍確實因與吳爭政見不同,起了嫌隙,那借此次機會調走吳爭,這說得通,可爲何還真調鎮江守軍回京呢?難道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成米嗎,清軍一旦突擊鎮江,那明軍因兵力不足必定崩潰。陳子龍會想不到這點?”
黑衣人道:“或許陳子龍雖然無意暗殺吳爭,卻想借機想打壓吳爭也未可知。錢謙益當時不也這麼與學士商定的嗎?”
洪承疇點頭道:“當日確實是這麼商定的,可我心中總覺不安,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黑衣人道:“既然如此,學士何不以靜制動,靜觀其變?”
“不!”洪承疇決然道,“談判陷入僵局,若局勢沒有變化,這要談到什麼時候去?我朝兵力捉襟見肘,需要徐州大軍開赴西北,而不是被慶泰朝牽制在長江。”
“可陳子龍、吳爭意圖不明,若二人真合謀給學士下了套,怕是後果不堪設想,還望學士三思。”
洪承疇突然呵呵一笑道:“陰謀之所以得逞,還在於實力的支撐,否則,那就是紙糊的燈籠,輕輕一戳便破了。鎮江城守軍已經不足四千人,丹徒守軍自顧不懈,我軍如果兩面突襲,任由陳子龍有三頭六臂,也是無力迴天。”
“學士真要犯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洪承疇微眯着眼,“此次我不僅要攻下鎮江、丹徒,還要報蘇州、應天府之恨。”
“學士是要……?”
“沒錯。江心島駐軍佯攻丹徒,吳爭聞訊,必定前往,此時聚集北岸主力突擊鎮江,切斷吳爭退路,由丹徒、鎮江東西合圍,必能置吳爭於死地。”洪承疇咬牙切齒道,“時無英雄,徒令豎子成名,洪某倒要看看,他該如何破解這死局!”
黑衣人見洪承疇決心已定,不再勸,問道:“那需要我做什麼?”
洪承疇看向黑衣人,沉聲道:“你只須做一件事,只要鎮江城被我軍佔領,就在應天府散播消息,說陳子龍派錢謙益與我暗中交易,以鎮江、丹徒換取我軍出兵,其意圖就是要借刀殺人,在鎮江至丹徒途中截殺吳爭。”
黑衣人聞言大驚,怔住了。
洪承疇獰笑道:“這次不管陳子龍與吳爭是不是合謀給我下套,我不僅要收復鎮江、丹徒,還要讓陳子龍從此身敗名裂、慶泰朝自此內訌不止。”
“屬下遵命。”
……。
馬士英是真的急。
吳爭嚴令他不得主動去找洪承疇,奈何洪承疇這兩天也沒找他,象是忘記了他一般。
老馬想立功啊,想得牙發酸。
這朝堂上,內閣中,誰把他當回事了?
沒事嫌棄他,有事避着他,無論是陳子龍一派、吳爭一派,還是三不靠的官員,看他就象看坨屎。
馬士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自己唯有死抱住吳爭的大腿,立一樁貪天之功,那才能真正在朝堂上站住腳,這也是他硬着頭皮答應吳爭當“二鬼子”的原因。
可眼見劇變將生,洪承疇卻不搭理他了,馬士英焉要不急?
真要是大戰一啓,洪承疇離開應天府,那他就啥都得不到了。
馬士英不敢不聽吳爭“不得主動去找洪承疇”的嚴令,可這當然也難不到馬士英,馬士英思忖着,既然應天府這潭水已經渾成了漿糊,那就不妨再攪得渾些。
馬士英決定約錢謙益見面。
其實這個時候,馬士英無非是想碰碰運氣,看看是否能從錢謙益嘴裡探聽到些什麼。
在馬士英看來,錢謙益是陳子龍的人,但錢謙益送錢來的目的,卻與陳洪範如出一轍。
誰能保證這其中沒有關聯?
馬士英就想閒着也是閒着,去瞎貓碰碰死耗子唄。
而這下,還真就碰到了死耗子。
只是這死耗子完全出乎馬士英的意料。
馬士英約錢謙益在榮來酒樓會面,只是不是二樓,是一樓大堂罷了。
倒不是馬士英要省錢,而是錢謙益派人回話,聲稱要答謝馬士英,可卻將地點選在了一樓大堂。
馬士英找錢謙益有所圖,自然也沒有心思去計較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