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放在這場惡戰中,學會了思考和忍耐。
讓這樣的人學會這些,所要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
劉放要復仇。
他一直就嚷着想要復仇。
昨天嚷着要替祖母復仇,他做到了。
到今日,他要替這些被他煽惑出來的、死去的鄉鄰們復仇。
但他知道,憑他、憑他身後這十多人,做不到的。
所以他想要去投軍,去泗州,投北伐軍!
衡陽鎮,毀了。
全鎮三、四千人,不管老幼、男女,被韃子屠殺殆盡,然後一把火,這個存在千年之久的衡陽古鎮,沒了。
正合了羅科鐸昨夜的誓言,雞犬不留,寸草不生。
連同那勾連清兵的縣令的一家子十幾口子人,也沒有逃過這一劫,都說種何因結何果,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果然如此。
如果人死後真有靈魂,不知道甘心爲漢奸的縣令,會不會後悔他招來的這股清兵。
……。
羅科鐸得逞了。
他只是派出了一支偏師,在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不但屠戮了衡陽鎮,更引得山上青壯飛蛾撲火般地赴死。
這一仗,清軍完勝。
可真完勝了嗎?
不!
羅科鐸錯了,他並不知道,他的屠戮之下,象劉放這樣的泌皮兒混混,都堅定地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其實羅科鐸親手種下了他必食的苦果,從古至今,殺戮能做的只是暫時壓制,從不改變陣營和對立的人心。
羅科鐸並不知道,山上還有個劉放,和他手下十幾號人。
這讓劉放那十幾人,輕易地逃出生天,否則,象這樣光禿禿的小山,只要清軍一上山搜索,劉放等人毫無活下來的希望。
倒不是羅科鐸突發善心,他其實是懶得理會這些人。
在他看來,這麼多人都敢死衝下山來了,那麼有人不衝下山來,想必是不敢死的,那不敢死的人,自然是懦弱的人,又何必在意、讓他花精力去搜尋呢?
可他不知道的是,有些時候,隱忍,甚至比悍勇更需要精神力量。
多尼死了,但羅科鐸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那就是截斷北伐軍退路。
羅科鐸甚至都懶得打掃戰場,迅速率軍東向,與之前那支屠鎮偏師會合。
……。
池二憨率這支不是騎兵的騎兵,向衡陽鎮急行軍。
可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在距離衡陽鎮還有數十里時,就已經看到衡陽鎮方向升起的滾滾濃煙。
同行的那兩個衡陽鎮青壯,意識到鎮上發生了什麼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北伐軍將士義憤填膺,皆出身浙東良家子的他們,心裡有着同仇敵愾的憤怒。
已經過了弱冠年齡的池二憨,此時有着他年齡不符的沉穩。
如果早上幾年,他會迅速下令東進。
可現在,他所想到的是,來犯之敵在佔領衡陽鎮之後,會作何打算,是繼續追北伐軍向泗州前進,還是死守衡陽鎮,以阻擊返回的北伐軍。
兩個衡陽鎮青壯的跪求,池二憨婉拒了。
不少將士的請戰,池二憨熟視無睹。
他一直在看地圖,六年的沙場,逼着這打小不願讀書的池二憨,愣是學會了看地圖了。
可見,人會因經歷和環境而改變,江山易改,秉性亦可移啊。
在詢問青壯,確認鎮子周邊地形的大概情況之後,池二憨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他沒有向衡陽鎮派出斥侯,也沒有向衡陽鎮直進,而是轉向,順着直河(衡陽古鎮北面的一條河),一直向東,也就是說,從鎮子北面,越過了衡陽鎮,差點就到金河縣了,這才停下行軍,調頭向衡陽鎮撲去。
這個行軍路線,是池二憨臨時決定的,卻決定了這場戰鬥的成敗,也關乎着泗州之戰的最終成敗。
……。
而此時,清軍正駐囤衡陽鎮內。
鎮內已經全被屠盡、燒燬,也正是這樣的環境,才能讓羅科鐸安心。
火器改變了戰爭的方式,原本在羅科鐸心裡羸弱的南人,如今已經切實威脅到他了。
而駐囤於被毀的鎮中,比原外要安全得多,因爲此時的鎮上一覽無遺。
羅科鐸打算修整一晚再向泗州進發,這是因爲他要犒賞手下這些“勇敢”的士兵。
用於犒賞的,自然是從鎮上民衆那掠奪來的物資和牲畜。
說是掠奪,其實不準確,人殺光了,東西就成了“無主”之物,順手牽羊罷了。
所以,這一夜,衡陽鎮徹夜狂歡,羣妖亂舞!
……。
夜戰的開啓,並非是池二憨率軍趕到引發的。
而是劉放一夥,他下了投奔北伐軍,藉助北伐軍復仇的決心。
但象劉放這樣的人,往往注重於一種形式。
就象他之前說的,“總得納個投名狀吧”。
而趁着夜色捕獵些韃子的人頭,這是劉放所擅長的。
可他卻忘記了,這是一支韃子的精銳騎兵,一旦被發現,就是滅頂之災,哪還有去投奔北伐軍的機會?
劉放帶人趁夜色掩護,悄悄回到鎮子邊上。
滿目的破敗和瀰漫的焦臭,差點讓這些青壯們哭出聲來。
在那一刻,甚至忘記了他們回來是做什麼的,所有人都在遍地尋找自己的家人和搜索有沒有幸存者。
可很快,他們失望了,清兵不僅僅是屠殺,還野蠻戧屍,幾乎每具找到的屍體,都是殘缺不全的。
漸漸地,所有人都停下了尋找,他們的胸膛裡只剩下燃燒的復仇之火了。
他們變得沉默,變得不約而同,開始向鎮中心慢慢隱匿而進。
幾個可能是喝多了韃子,或許是想小解,相互攙扶着進入他們的視線。
毫無懸念的,這幾個韃子成了青壯們渲瀉怒火的第一批祭品。
但,殺人需要技術,青壯們沒有。
一個沒有被當場割斷喉嚨的韃子,在短暫的裝死之後,發瘋般嘶吼着往回逃。
雖然被劉放迅速追上一刀捅死,但造成的動靜,已經驚動了敵人。
劉放只能帶人往鎮北逃,因爲他家在鎮北,劉放想要引爆自家花炮坊的庫房,用劉放的話說,既然逃不了了,那就拉在墊背的。
好在是子夜,便於隱藏,否則換做是白天,劉放他們根本跑不出百步。
已經有了些酒意的羅科鐸,甚至興奮地指揮着他的士兵,分幾路圍捕劉放他們。
此時的羅科鐸不再憤怒,他要的是抓住這些殘餘,然後用最狠厲的方式,生剮了他們,以祭奠多尼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