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肅樂聽了吳爭的風言風語,象是有些真生氣了,他厲聲道:“這事錯在錢某、張國維、公主殿下,不在陛下。你可別忘記了,在紹興府時,王之仁、方國安截留紹興府周邊各府賦稅,朝廷羣臣皆敢怒不敢言,難道你也想重演當日之事?”
吳爭被這句話頂了回來,他明白,錢肅樂說得在理,如果真硬抗着,得罪的不僅僅是朱慈烺,而是整個朝廷、無數官員。
朝廷已經半年多沒發俸祿了,自己如果硬頂,朱慈烺很容易就能將這股怨恨引向自己。
剛剛還說着人心向背,又怎能自毀長城呢?
可吳爭是真不甘心,眨巴了幾下眼睛,吳爭道:“要收可以,朝廷先把這一年半拖欠的餉銀結了。”
錢肅樂苦笑道:“若是能拿得出這麼一筆錢,錢某還來鎮國公府作甚?”
吳爭瞪起眼來,“敢情,這事不是陛下旨意,是你主動來坑我的?好啊,錢老頭,怎麼說咱倆也是翁婿,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啊?”
錢肅樂忙道:“滿嘴胡唚,這確實是陛下的意思。只是陛下也確實沒有下詔……這還不是顧及到你肯不肯放手嗎?”
吳爭明白了,真明白了,朱慈烺這着夠狠,他就算準了自己不肯輕易放手這三府賦稅,這纔派錢肅樂來勸,畢竟二人是翁婿。加上自己要真不答應,那麼王之仁那三府肯定也收不回,後果就是,這個老大的黑鍋,由自己來背。
朱慈烺可以輕鬆地說,十府之地,鎮、興二國公佔了六府,朝廷僅四府之地,國庫捉襟見肘,實在發不出俸祿來,大夥要怪,只能怪兩國公了。
這就是個坑,不管你跳不跳,都得掉下去。
你跳,那麼從此以後,軍隊的餉銀就得仰朝廷鼻息了,朱慈烺什麼時候覺得不高興了,得揮幾下鞭子了,就可以卡着不放,這與將周思敏留在京城的道理,如出一轍——控制!
可不跳,自己就得罪了滿朝文武。
所謂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這道理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
龜兒子,真狠!吳爭心底裡罵着。
咬着牙,不,齧着牙,吳爭對錢肅樂道:“要我交賦稅也行,但得應我一個條件。”
錢肅樂忙道:“你講。”
“我要一個人。”
錢肅樂一驚,立馬回絕道:“不成,想要她,絕對不成,陛下寧可不收回賦稅。”
吳爭一愣,隨即明白錢肅樂誤會自己要提的是周世敏。
吳爭嗯嗯一笑道:“我要令媛,隨我去杭州府。”
錢肅樂幾乎是跳將起來的,他道:“荒唐!還沒過門,怎可輕易隨你去杭州府?”
吳爭頭一擡,鼻子朝天,“錢相應不應無所謂,那就當吳爭沒說過。”
錢肅樂氣得直跺腳,正如吳爭揣測到的,錢肅樂確實是動了些歪心思。
他從紹興府起,就一直防範着吳爭,雖說那時當着張國維、張煌言的面,把女兒許給吳爭,但一直就不肯行六禮,生生拖了兩年。
爲得就是萬一吳爭真的作了什麼大逆之事,錢家也不至於被拖入泥沼。
只是,錢肅樂沒有想到的是,在正陽門前,他執意退婚,女兒卻是認了死理。
好在,值得慶幸的是,吳爭終究沒有踏出那一步,這讓錢肅樂心中有了期盼,也有了今夜,敦敦教導的這一幕。
可現在,吳爭提出這麼個讓錢肅樂意想不到的條件,錢肅樂爲難了。
以他的閱歷,豈能不知道吳爭的用心?
帶錢瑾萱去杭州,生米煮成了熟飯,錢家就算被拖上了賊船,萬一吳爭動手,錢家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就如同黃泥巴掉進了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看着錢肅樂左右爲難,吳爭心中就樂,這老頭太壞!
吳爭陰陽怪氣、帶着一絲譏諷道:“錢相是大明忠義之士,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親兄弟被下到刑部牢裡,錢相都可以六親不認,不聞不問,何況是女兒……再說了,隨我去杭州,那與刑部牢房,非同日而語……。”
讓吳爭沒想到的是,錢肅樂被這麼一逼,開口道:“這就是你交還三府賦稅的條件?”
吳爭立馬預感到不對,可話趕話到了這地步,只能硬着頭皮道:“是。”
“如你所願!”錢肅樂面色慘然但堅定地說道。
這回輪到吳爭傻眼了,他沒想到錢肅樂還真就跺腳咬牙應了。
玩笑,僅玩笑而已,吳爭心裡申吟道。
這樁婚姻,雙方心裡都清楚,就是一樁看起來外表光鮮,國公與閣臣兩家的聯姻,實則是略顯卑劣的政治交易。
如果說這其中有人當真了,那就是老頭子獨生女錢瑾萱。
吳爭之所以提出這麼個條件,實則是想逼錢肅樂知難而退。
可不想,錢肅樂真有爲了大明,割肉飼鷹的決然。
如此一來,吳爭就沒有退路了。
但有一點,吳爭無法迴避,讓一個未過門的女孩,就這麼跟着他去杭州,在這個時代,就是一種恥辱。
當被千人指責,萬人鄙夷。
恥辱自己的妻子,就等於羞辱自己,這一點,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從沒有以“重男輕女”,亦或是“七出之條”而有任何改變(這裡說的是妻,不是妾)。
吳爭沒有想過去讓自己的妻子蒙羞。
可吳爭也不是君子,他會,撒賴!
不,這話不對,不僅僅是小人能撒賴,面前錢肅樂這君子,不也撒賴了嗎?
說好三年的賦稅自留,結果一年時間就要收回,收回也就罷了,還不肯結清軍餉欠帳,這不是明擺着撒賴是什麼?
吳爭訕笑道:“岳父大人既然應了,總該陪些嫁妝吧?”
錢肅樂一愣,“嫁妝……自然是有的,可你三日後就要離京,只怕是來不及了。”
“說得也是,確實來不及,可如果沒有嫁妝,想必……丟了顏面,好歹我是一朝國公,您是閣臣、大學士,娶親、嫁女連象樣的嫁妝都沒有,這豈不讓人恥笑?”
錢肅樂頜首認同,“那依你之見,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