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振華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腰刀,從一旁撿起了一塊木方,拋在了空中。寒光閃過,木方一下子被砍成了兩段,刀口齊刷刷的,砍腦袋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葛匠師笑道:“國公爺,我們一共做了三種規格的,您手中拿的是步兵用的,騎兵使用的彎度更大,而且刀身加固了不少,方便在馬上砍殺。另外就是火銃兵使用的,相對也短一些,輕巧一些。”
顧振華點了頭:“不錯,的確不錯,產量怎麼樣,能不能跟上?”
“長槍沒有問題,尤其是騎槍,只要夠一次使用就成,也不用好鐵,按照您的辦法,承包給商人也沒有問題,我們最後驗收,把把關。刀就比較麻煩了,必須用好鐵,而且還要經驗豐富的匠師,反覆的打造。”
“難道現在工匠的數量還不夠麼?”
“夠,不過好鋼不夠!”葛匠師無奈的說道:“我們已經建了三個鍊鐵爐子,煉出來的鐵不少,可是質量不行,稍微好一點的還要留着造火銃。因此只打造了三百把腰刀,還不夠裝備一個營。”
葛匠師說到這裡,也有些羞慚,“國公爺,我們這是要什麼有什麼,您給的餉銀又高,把我們都捧上天了,到現在還是沒法大量的生產,真是慚愧啊。”
“不必如此。”顧振華笑道:“剛剛到了河南沒幾個月,誰也沒法一步登天,有問題想辦法解決就是了。先帶着我去看看火銃的生產,然後再去鍊鐵廠。”
葛匠師引着顧振華到了兵器廠,火銃一直是顧振華非常看重的,因此這邊的工匠數量最多,也最忙碌。別看顧振華親自來視察,大多數人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只有問到了纔會回話。
說起製作火銃,最難的就是鑽出一根光滑均勻的槍管。其實就算到了後世,槍管炮管一類的東西也不容易,更何況是大明。全靠着手工鑽出一根槍管,差不多要用一個月的時間。
顧振華也知道造槍困難。因此他才甘冒奇險,把京城的火銃拐出來,不過經過了幾次大戰,加上平時訓練的損耗,很多火銃已經到了壽命,安國?軍現在的火銃缺口其實非常大,這也是要大規模進軍之前,必須妥善解決的問題。
就在顧振華的面前,就有幾組工匠正在鑽槍管,他們使用的就是簡易的人力鑽牀。先是用硬木製造出堅固的架子,然後將槍管粗坯固定好,用圓形石盤做慣性輪,繫上皮條後用人力拉動,使石盤帶動鑽頭旋轉鑽膛。這種鑽牀比光使用人力進步不少。不過饒是如此,速度也快不到哪去。
說話之間,正好一個一根槍管已經鑽好了,工匠師傅獻寶一樣的送了過來。顧振華先是撫摸了一遍,十分的光滑,然後眯縫着眼睛,對着槍管看了看。
“不錯。鑽得很直。”
“多謝國公爺誇獎。”這個中年工匠笑着說道:“以往給朝廷造火銃,就是得過且過,鐵是唬弄的,銃管也是唬弄的。”
“到了最後就把士兵的性命也都糊弄了。”顧振華嘆口氣說道:“武器關乎勝敗,勝敗關乎國家的興衰,不能不小心啊。”
“國公爺說的是。到了安國?軍之後,沒有人敢不用心做事,鑽出來的銃管全都要刻上我們的名字,以後出了問題可是要追究下來的。”
葛匠師也笑着介紹道:“國公爺,卑職可是按照您的意思。每個火銃的零件都要留下製作者的標記,出了問題要追究到個人。當然造得好,也會得到獎勵!”
“嗯,這就很好,獎懲嚴格,纔能有幹活的積極性。”顧振華笑道:“銃管做的不錯,可是一個月一支,實在是太慢了,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有!”
葛匠師笑道:“卑職剛剛造出了一架大水車,用水車作爲動力,帶動石盤轉動,然後將鑽頭固定在石盤上面,然後再去鑽銃管。用了水力之後,也不知疲倦,不用休息,晝夜進行,力道穩定。在半個月之前試用了一下,目前已經鑽出了兩批銃管,平均六七天就能鑽出一根。下一步正準備增加水車的數量。”
顧振華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笑着說道:“快去帶我看看水車。”
葛匠師他們帶着顧振華到了工廠的北側,這邊正好靠着雎水,水流十分充裕,一架二十幾米高的水車正在穩定的轉動着,通過水車的轉動,帶動了岸上的石盤轉動,進而驅動着鑽頭不斷的鑽進銃筒之中。
看着龐大笨拙的工具,顧振華也不得不感慨技術的神奇,就是這麼小小的改變,就能增加數倍的效率,的確非常驚人。
“好,一架水車怎麼夠,你們馬上要多造水車,造幾十架出來,晝夜不停的鑽銃管,爭取一個月要造出三百杆火銃,甚至更多,只有這樣才能滿足需要。”
葛匠師一聽顧振華的話,忍不住苦笑道:“國公爺,造水車不難,現在最大的難處就是鋼材,水力鑽牀消耗鑽頭速度更快。我們煉出的鋼不堪用,全靠着從外面購買,上一次周琨從倭國運回來一批硫磺,夾帶了二百斤好鋼,全都被我們給用了。說來慚愧,堂堂天朝上國,煉出的鋼鐵竟然比不過小小的倭國,我們這些人都臉紅啊。”
顧振華也看出來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落在了鋼鐵上面,不解決這個問題,軍工生產就別想突飛猛進。
“諸位,大家都辛苦了,你們只管用心造火銃就是,其餘的事情本爵處理!”
顧振華勉勵了幾句,然後就和葛匠師離開了火器廠,直接到了臨近的鍊鐵廠。這裡正是冒煙咕咚的,三座高爐排列在眼前,周圍的空氣無比的熾熱,工匠們早都甩了一個大光膀子,但是每個人的身上還都是汗津津的,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在高爐的不遠處,還有十幾個爐子,工匠師傅正在揮動着錘子,用力的敲打,火星四射,灼熱的火星甚至會落在皮膚上面。因此這些工匠的胳膊和臉上全都是斑斑點點的燒灼痕跡,不過他們毫不在乎,依舊敲打如故。
每個行業都有艱難,這些工匠更不例外!
在坩堝法鍊鋼發明之前,中國的鍊鋼技術在世界上算是最先進的,明朝更是將灌鋼法發展到了巔峰。
根據唐順之的記載:“以生鐵與熟鐵並鑄,待其極熟,生鐵欲流,則以生鐵於熟鐵上,擦而入之。”?也就是說,把生鐵與熟鐵放在一塊冶煉,等到生鐵熔化,鐵汁欲流時,則將生鐵水擦入熟鐵中,灌鋼就煉成了。
這正是大名鼎鼎的蘇剛法,顧振華從南京討來了不少的工匠,他們就有精熟此法的。只見一個粗壯的鐵匠師傅將一塊熟鐵放在了坩堝之中,加熱三分鐘左右,又把一根生鐵放入坩堝,繼續鼓風加熱。
等到生鐵開始融化,用鐵鉗夾住生鐵一段,將鐵汁淋在熟鐵上面,學徒這時候不斷的翻動熟鐵,均勻的吸收鐵水,前後進行了兩次,然後師傅將熟鐵取出,開始大力的捶打鍛造。
顧振華在一旁仔細的觀察着每一個環節,他的眉頭緊皺,這時候最靠邊的劉鐵匠已經打好了一塊鋼。
葛匠師急忙問道:“怎麼樣,鋼口如何?”
劉鐵匠痛苦的搖了搖頭:“勉強吧,做刀劍不差,可是俺就是想不明白,這鋼口怎麼會比不上倭寇的東西呢,實在是邪門!”
劉鐵匠十分痛苦蹲在了地上,抱着腦袋,一語不發。葛匠師也是搖頭嘆息。
“做活就是離不開好鋼,偏偏又……哎!”老頭重重的嘆了口氣。
顧振華擺了擺手,笑道:“大傢伙不要沮喪,本爵剛剛觀察了一下,咱們的鍊鋼技術,絕對是第一流的,煉不出好官的責任不在你們!”
“國公爺,那您說在哪裡呢?”
“就在那!”顧振華用指了指旁邊的一堆東西。
劉鐵匠也急忙看過去,只見顧振華指的正是一堆石炭,他頓時腦袋就不夠用了。
“國公爺,您說問題出在石炭的上面?”
“沒錯。”顧振華笑道:“在漢唐的時候,林木蔥鬱,大多有木頭鍊鐵,可是宋朝以來,木材減少,就不得不用石炭代替,從此之後,鋼鐵的質量就下降了不少,再也造不出陌刀那樣鋒利的武器了!”
按理說使用煤炭是一種技術的進步,不過偏偏出了一點差錯,那就是中國的煤炭普遍含雜質太多,古代人又沒有脫硫的技術,因此煉出的鋼鐵質量就大打折扣。
剛剛顧振華注意到了一個學徒直接將煤炭加進爐子裡,他才猛然驚覺,這就是中國鋼鐵質量下降的原因。
“國公爺,照您的說法,咱們是不是要重新使用木材鍊鋼啊?”
顧振華微微一笑:“可是試試,不過木材終究有限,最後的工夫還要用在這些石炭上面。”
葛匠師,劉鐵匠,甚至在場的所有師傅,都不自覺的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傻傻的盯着顧振華,想要看看這位國公爺究竟有沒有高招。
顧振華走到了煤炭前面,仔細看了看,其實解決這個問題不復雜,只要進行脫硫處理就行了,不過憑着現在的工藝水平,恐怕難度不小。
“這樣吧,去請來幾個燒木炭的師父,讓他們試着給石炭加熱,我估計會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