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蕭樑國的使者在三天前已經趕到了這裡,但讓文士弘悶悶不樂的是,他被晾在了這裡,沒有人過問。彷彿他的到來無關緊要,他找到鴻臚寺的官員一再說明,有要事求見陛下,但兩日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文士弘是個心思細膩之人,雖然沒楊侑沒有接見自己,但他絕不會坐以待斃,陛下交代的任務如果能夠完成,將洛陽朝廷和蕭樑國綁在一起,結成同盟,陛下心情大悅的話,一定能夠獲得極大的賞賜。
此時正是初春,陽光灑下來,讓人感覺很舒服。文士弘離開了驛站,在洛陽城中踱步,他看似在閒逛,實際上卻在觀察着洛陽城的情況。
在年初,瓦崗李密突然退卻,使得洛陽朝廷重新佔據了回洛倉。回洛倉回到洛陽手中,有着極爲重大的戰略意義。有了糧食就消除了糧食危機,百姓不再吃觀音土,不再易子而食。大喜之下的楊侗立刻下令運送糧食回含嘉倉,保證洛陽的糧食需求。
由於從回洛倉獲得了糧食,使得洛陽的糧價大幅下降,千金難買米的情況已成爲了過去,長期以來壓在百姓心頭的巨石落下,不再那麼惶恐,人生似乎也有了一些念想。
這種情況文士弘隱約知道一些,但具體的情況,他不是很清楚。在鬧市口看到一間裝飾的極爲華麗的酒樓,文士弘略略沉吟,便走了上去。店小二看見有客人,立刻親熱地上來打着招呼:“這位客官,要吃什麼?”
“有大河鯉魚嗎?”文士弘問道。
“這個,大河鯉魚沒有,但洛水小黃魚倒是有,客官來一盤?”店小二說道。大河沿岸都是李密的勢力範圍,誰敢去撈?
文士弘點着頭,道:“那就來一盤洛水小黃魚,另外再上幾盤特別小菜,一壺酒。”
“客官,別的都好說,就是沒有酒。”店小二爲難地道。這位爺,看來是外地來的了。
“那好吧,那就上菜,再來點米飯。”文士弘說道。
“好嘞,客官請稍等!”店小二說着。
這時,已經將近中午,食客漸漸多了起來。整個大廳約有七八人的樣子,這點人已經讓酒店老闆喜笑顏開了。
“嘿,你們知道李密那廝爲什麼撤走嗎?”一個食客說道,此人外號包打聽。
“哦?有什麼秘密?”一人感興趣地問道。
“嘿嘿,因爲他殺死了瓦崗的大當家李密!”包打聽說道。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你還包打聽呢!”另一個漢子不屑地說道。
“你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包打聽神秘地笑着搖頭,道:“李密殺死了翟讓,但又怕翟讓的舊部反叛,所以他將徐世績調去了黎陽倉,說是爲了防衛竇建德南下。”
“其他翟讓的心腹也都調離了滎陽,引起了翟讓舊部非常不滿。”
“那他究竟爲什麼撤走?這和翟讓有什麼關係?”有人不解。
“因爲有人不滿,勾結了李胡商造反,據說已經佔據了滎澤和修武兩縣,所以李密不得不放棄了圍攻洛陽。”滎澤離滎陽只需一個時辰就到,距離非常近。
包打聽一邊說,一邊猛吃着菜,其他幾名漢子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卑鄙,抄起筷子猛吃起來。
包打聽刨了兩碗飯,這才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道:“今朝有飯今朝飽,哪管明日苦與悲。”
“瓦崗已經撤走,洛陽如今很安全,你又何必杞人憂天?”一個漢子不屑。
“糊塗!”包打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大敵暫退,壓力頓消,洛陽朝廷本來就不是鐵板一塊,如今各自爭權奪利,鬥得連親爹都不認識了。”
包打聽擡起頭,正要喝口水潤潤嗓子,卻發現一個儒士打扮的中年漢子站在身邊。中年漢子笑道:“這位兄弟,我那邊有些上好的菜飯,一起吃飯如何?”
文士弘走出了酒樓,臉上帶着得意之色,他沒有想到洛陽朝廷竟然有如此複雜的局勢。
小皇帝楊侗提拔王世充想要對抗盧楚、皇甫無逸等人,引起了盧楚等人不滿,但由於王世充掌握着洛陽大半兵權,盧楚等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雙方各自明爭暗鬥,鬧得雞犬不寧,在朝會上爭論不休,讓小皇帝楊侗頭痛不已。
楊侗性格溫和,面對雙方爭鬥束手無策,以至於洛陽朝廷一片混亂。洛陽朝廷的情況讓文士弘找到了一個突破點,經過思考後,他決定去找王世充。
如今這年頭,有了兵權就有了一切,盧楚、皇甫無逸都是到四書五經他們頭頭是道,但要說打仗,便只有洛陽軍方的大佬王世充了。
文士弘打聽到了王世充的鄭國公府在何處之後,立刻奔走了過去。
此時,王世充正在鄭國公府中踱步。王世充五十多歲,濃眉大眼,鷹鉤鼻,嘴脣厚實,下巴圓潤。他身材高大,足有七尺半。
王世充本姓支,是西域的胡人,只因親父早死,母親改嫁,這才隨繼父姓王。
王世充雖然看起來很粗魯,但是爲人心細,狡猾多端,和他的相貌截然相反。他在開皇年間就因軍功升至兵部員外郎,楊堅死後,楊廣登基,王世充便開始鑽營,在江都扳倒了張衡從而得以上位,從此之後,靠着巴結楊廣平步青雲。
當然,王世充也有一定本事,他曾經參與平定楊玄感之變,在江淮平定叛賊多年,取得不小成績,後來與楊義臣等人在河北剿滅了豆子滷亢的格謙,殺死了河北第一巨盜張金稱,戰功赫赫。
正是因爲如此,楊廣在得到洛陽危機消息的時候,纔派他帶着兩萬精銳江淮戰士前去支援洛陽,對抗瓦崗李密。由於薛世雄在大霧中被竇建德擊敗,王世充得以統帥援助洛陽的精兵。
儘管在對抗李密的戰役中失敗,但對於洛陽朝廷來說,只有王世充才能守住洛陽。所以王世充雖然屢戰屢敗,卻依舊是洛陽朝廷的大紅人。
王世充此時心中擔憂,是因爲盧楚和元文都、皇甫無逸等人對他很是敵視。這其中的關係,一個原因是因爲他是胡人。盧楚出自於范陽盧氏,元文都出身於關隴貴族,皇甫無逸也是名門之後,所以他們對出身於西域的王世充很是敵對。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他掌握了洛陽的兵權,可以說是跺跺腳,洛陽都要抖一抖的角色。他們不願意將軍權旁落,所以一再彈劾王世充。儘管王世充有楊侗保護,但王世充仍然憂心忡忡。
楊侗年紀不大,很容易受到旁人控制,王世充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然不會讓人擺佈。其實他一直都在暗中策劃,但他帶來的江淮戰士幾乎陣亡殆盡,尤其是費青奴的戰死,讓王世充心痛萬分。
江淮戰士跟隨他多年,是他的根基,是他所控制的洛陽士兵不能比的。所以他扳倒盧楚、元文都等人的計劃一直擱淺。尤其是巴蜀的強勢崛起,讓野心勃勃的王世充有些猶豫,在沒有確定勝利之前,王世充永遠都會留一手,不想與大隋徹底決裂。
正在他思考的時候,兒子王玄應匆匆進來,道:“爹,有人求見。”
“是什麼人?”王世充問道。
王玄應壓低了聲音,道:“爹,他說他來自於蕭樑國!”
王世充揚起了眉毛,略略沉吟後,道:“帶他來書房找我!”
文士弘在門外踱步,當他接到王玄應答覆的時候,心中便十分肯定了,在來之前,他已經想好了說辭。隨着王玄應走了大約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王世充的書房外。
“爹,他來了!”王玄應說道。
文士弘忙一拱手,道:“樑國使者見過鄭國公。”
王世充眯起眼睛看着文士弘,這是一個長的極瘦的書生,嘴脣很薄,兩頰消瘦,眼中卻閃動着精光,應該是一個能言善辯之人。王世充沉默着沒有說話,王玄應退了下去,書房裡只剩下了兩人。
“既然鄭國公不願見我,那麼我就告辭了!”片刻之後,文士弘說道。
“請,不送!”王世充說道。
文士弘忽然笑了,眼中露出輕蔑之色,冷哼一聲,道:“本來文某認爲閣下有着雄心壯志,但想不到卻是一個不識大體,看不清局勢之人。既然是這樣,合作也是枉然。告辭!”
王世充擡起頭,知道這是文士弘以退爲進之策,但自己剛纔何嘗也不是如此?他從文士弘的言語中聽出來此人不是盧楚、元文都等人派來的,便放下了一顆心,道:“文先生,王某是一介草莽,不識禮數,還望恕罪。”
“先生,請坐!”王世充非常誠懇地說道,爲文士弘倒上了一杯酪漿。
文士弘呵呵一笑,道:“鄭國公,剛纔文某失言,還望恕罪。”
王世充擺擺手,道:“不妨!”
兩人坐下,文士弘道:“鄭國公,我這次代表樑國前來,是爲了與洛陽結盟,雙方共同對抗巴蜀。”
“對抗巴蜀?”王世充忽然呵呵一笑,道:“文先生,洛陽與巴蜀都是大隋的國土,兩位君主又是親兄弟,爲何會動兵戈?”
文士弘端起酪漿喝了一口,慢慢地道:“正因爲是兄弟,纔會兵戈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