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嚴密的佈局並沒有逃過楊侑的眼睛,爲了儘量保存這座先輩花費了大量心血以及財力物力建造的城市,楊侑必須慎之又慎。
從長安城內傳來的消息表明,如今長安城還沒有到油盡燈枯的時候。長安城內,存糧還有數十萬石,至少夠李唐支撐到春季,在糧食耗盡之前,長安城,應該不會亂。
擺在楊侑面前的問題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很複雜。李神通已經駐紮在長安以北,由於其所率部隊全部是騎兵,戰鬥力不俗,不容小視。李神通進兵的方向,決定楊侑的策略。至於李世民,他的選擇相對較少,河東已經成困獸之地,不管他支援關中與否,滅亡只是時間問題。
西風如刀,刮在楊侑的臉上,有如刀削一般,但楊侑不以爲意,此時他正帶着裴行儼、羅士信等心腹猛將觀察着長安城外的局勢,在霸上,唐軍嚴陣以待,佈局嚴整,當是良將所爲。
“此地佈防嚴整,秩序儼然,想來是百戰之將。”楊侑忽然揚鞭,指着霸上的唐軍營寨。
霸上是長安門戶,李建成除了屯兵霸上,還屯兵在咸陽、長安故城一帶,經過一段時間的建設,李建成已經建成了一套較爲完整的佈防體系。有了外圍的防禦,李建成纔會信心滿滿,認爲隋軍想要攻破長安,至少要等到來年開春。
楊侑此行,是來尋找當初部署的暗棋,至於霸上,則是順路。此時看見唐軍,不免感慨。
“唐軍雖強,但在大隋王師面前,終將不堪一擊。”越王楊侗這時在一邊說道。
楊侑笑了笑,唐軍雖然敗了幾次,但在長安的禁衛軍,乃是僞唐最爲精銳的所在,楊侑不會大意,尤其是在大功將成之際。
“走!”楊侑繼續前行,一行人繞過霸上的唐軍營寨,朝着西邊跑去。
一路上,楊侗十分奇怪,陛下這是要去哪裡?如果是要探查軍情,自然有斥候,何須勞煩帝君?裴行儼、羅士信也是如此想着,同樣疑惑不解,楊侑也不解釋。
奔走了五里,登上一座高崗,西風陡然狂暴了起來,吹動楊侑的髮梢向後飄去。楊侗凝目看去,前方層層疊疊,居然多是山丘。此時在秋風的肆虐下,大樹已經變得光禿禿,顯得無比蕭瑟,讓人有一種悲傷之感。
楊侑凝視着前方的山丘,目光炯炯,當初,他在撤出長安之時,留有後手,此事,只有他與獨孤武師知曉。而今,獨孤武師身在長安城中臥底,便只有楊侑知道秘密所在,因此,他不惜以身犯險,親自來尋找地方。
“走,就在前方三裡。”楊侑朗聲說道,策馬正要下坡。
忽然,從山丘的另一端,一彪騎兵出現在楊侑的視線裡,略微一看,至少有五十多人。
楊侗目力極好,只是瞟了一眼,失聲道:“是唐軍!”
裴行儼、羅士信立刻策馬而上,擋在楊侑身邊,衆人身邊只有十餘騎,人數遠遠遜於對方,雖說裴行儼、羅士信都是萬人敵,楊侑更是身手了得,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亂拳打死老師傅,裴行儼和羅士信豈能不緊張呢?
楊侑到底經歷過大風大浪,在河北,他一度與李世民相遇,那個時候,他都不曾害怕,今日更沒有害怕的理由。尤其這股突然出現的唐軍,多半是女人。
“是李秀寧?!”楊侑身後的高甑生突然說道。高甑生當年是侯君集的副手,曾與李秀寧多次交手,見過李秀寧幾面,因此,一眼就看了出來。
“不錯,正是李秀寧!”楊侑輕聲,不緊不慢從背上抽出了鐵弓,李秀寧恨自己入骨,難保她不會頭腦發熱,帶兵衝殺而來,因爲此刻,對於整個僞唐來說,是擒獲楊侑的最佳良機。否則,唐軍想要擊敗大隋,只能硬碰硬。
遠處,來人正是李秀寧,在她身後,是以楊梅爲首的女兵,李秀寧得到太子許可,決定帶心腹女兵趕到霸上,掌握霸上的兩萬精兵。在決定了此事後,李秀寧立刻動身,想不到在這裡遇見楊侑。
李秀寧秀目圓睜,她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楊侑這個大仇人,幾乎在一瞬間,李秀寧的眼睛紅了起來,她忍不住握緊了橫刀,手掌微微顫抖。
楊梅在李秀寧身後,聰明如她,已經看見了楊侑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就是一突。遇見楊侑,太忽然了,李秀寧這一次帶兵有五百人,他們是先鋒,只有五十多人,但大部分就在後方半里,如果前方發生戰事,餘下的軍隊很快就能投入戰場。畢竟半里的距離,用不了半柱香的時間。
楊梅在心底,多麼希望楊侑帶兵更多,或者能趕緊撤退,不然就將陷入包圍圈之中。等她看清楚楊侑摸出了背上的鐵弓,便立刻意識到,楊侑身邊的親兵不多。
楊梅輕聲道:“公主,楊侑在此出現,恐怕有些不妥。”
李秀寧並不知道楊梅心中所想,聞言問道:“有何不妥?”
“楊侑一向謹慎,如今貴爲一國之君,豈有親自犯險之故?恐怕這是楊侑的誘敵之計。”楊梅低聲。
李秀寧聞言略作沉吟,楊梅說的有理,但此刻,也是最佳的時機。李秀寧不是膽小之人,當初她能單身在鄠縣能闖下偌大名頭,靠智慧,靠膽略。任何決定,尤其是在戰場上,都有着風險,往往兵力佔優的反而會失敗。
但是風險越大,收穫越大,李秀寧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就算這五百人都損失在這裡,就算戰死沙場,只要能將楊侑重創,都是值得的。
李秀寧拔出了橫刀,喝道:“前方便是逆隋皇帝,無論是殺死還是生擒,封萬戶侯!”
即使是女子,李秀寧麾下的數十名女騎士與男子一樣,同樣有着建功立業的心思,聞言羣雌啾啾:“擒拿楊侑,封萬戶侯!”
“這羣女人真是瘋了!”隨風而來的怒吼聲,讓裴行儼心中不悅。
羅士信拔出了橫刀,道:“這羣瘋女人,真是不要命。”
楊侑冷笑了一聲,此時他身邊只有十五人,雖然都是精銳,但李秀寧治軍一向嚴謹,即使是娘子軍,也不容小視。楊侑低聲道:“李秀寧身邊數量不少,當要小心。如今敵衆我寡,探查地形一事,先押後再說。”
羅士信舔了舔嘴脣,雖然心中戰意如火,但爲大局着想,還是先退爲妙。當即裴行儼與羅士信斷後,楊侑、楊侗、高甑生、獨孤千山等人策馬東南奔去。
楊侑、楊侗等人策馬後退的同時,李秀寧身先士卒,已經殺奔而來。鐵蹄如風,震得山丘瑟瑟發抖,將要冬眠的鳥獸被驚醒,在山丘亂竄。
雙方本來的距離就不遠,只有二十多步,李秀寧率兵追出半里,終於追上斷後的裴行儼、羅士信兩人。
“殺!”羣雌啾啾,嬌喝聲此起彼伏,楊梅緊緊守在李秀寧身邊,不離她半步。楊梅在保護着李秀寧的同時,目光不時看向楊侑,希望他能儘快逃走。
楊侑胯下的,是當年繳獲的汗血寶馬,馬力足,速度快。楊侗、獨孤千山、高甑生等人所騎,也多是青海驄,速度快,耐力足,唐軍想要追擊,還是有些辛苦。
而裴行儼、羅士信又是萬人敵,一般大漢都不能近身,即使娘子軍厲害,一時之間,也拿兩人毫無辦法。楊侑、楊侗在遠處,時不時射出箭羽,擊殺追兵,每一箭射出,至少能殺死一人,尤其是楊侑的鐵箭,殺傷力更大,給李秀寧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雙方且戰且走,奔走了五里,李秀寧始終拿楊侑毫無辦法,但裴行儼、羅士信廝殺半響,至少殺死十餘名女兵,但這羣女子堪比男子,依舊毫不畏死殺來,令兩人有些頭疼。關鍵是這羣女兵前赴後繼,兩人雖然是悍將,究竟力氣有限,總會有用完的時候,而且鏖戰半響,兩人身上不同程度受傷。
“走!”羅士信大喝一聲。他可不想在這裡戰死。
裴行儼與他相視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所想,這羣娘子軍,比男人還厲害。
這時,衆人已經在關中平原上馳騁,極目望去,一羣黑壓壓的騎兵瘋狂追擊着楊侑等人。
三裡外的霸上,唐軍大營,守將正是李唐皇室中人,廬江王李瑗。當李瑗接到士兵稟告,他立刻登上了高臺,觀察着局勢。由於距離的原因,他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隱約看見茫茫的平原上,一羣人正在追逐着爲數不多的騎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廬江王李瑗喃喃自語。一向謹慎的他,在沒有得到確切消息的時候,絕不會輕易出擊。
“殿下,似乎是平陽公主的娘子軍。”一名眼尖的隊正手塔涼棚,眯起眼睛看了半響,開口說道。
“平陽公主?她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李瑗有些奇怪。由於李建成對李秀寧的任命是臨時決定,故李瑗尚未接到消息。
“殿下,不妨派斥候前去打探,若真是的平陽公主,可出兵迎接。”那名隊正倒是有些見識。
李瑗略作沉吟,正要說話,忽然,一名騎兵快速奔來,離營寨大門尚有五十多步,便大聲喊了起來。
“讓她過來!”李瑗說道,來人表明身份,是平陽公主的使者,這麼說來,遠方的騎兵,很有可能是平陽公主,他有必要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