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發深了,勁風下,樹葉被吹得嘩嘩直響,月亮時不時露出半個頭,冷冷地看着人世間即將出現的慘烈戰鬥。
李元吉休息了半個時辰後,被親兵叫醒,李元吉洗了一把臉,精神略振。
魏徵拱手,道:“齊王,丑時就要到了。”
“傳令下去,三軍準備,半柱香後出發。”李元吉下令。
“喏!”魏徵應着,退了下去,叫過了幾名校尉,讓他們叫醒士兵,準備出發。半柱香後,城門打開,李元吉親帥大軍,直撲隋軍大營。
李元吉在魏徵的建議下,先是派出騎兵刺探,隨後,纔是唐軍主力,步卒在前,僅存的三百騎兵在後。殿後的,又有三十多名斥候。
一路上,斥候不斷傳回來的消息讓李元吉心中越發喜悅。自從羅士信率兵出擊之後,便沒有了動靜,燈火也逐漸熄滅,整座大營陷入了黑暗之中。
“傳令下去,加快速度前進,務必在兩柱香的時間內,殺到隋軍大營。”李元吉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再度下令。
唐軍士兵加快了速度,整支軍隊除了行走發出的聲響,壓根沒有其他響聲。終於,當前方的斥候傳來消息,說距離隋軍大營已經不足一里的時候,李元吉下令,諸將帶兵四散開來,圍攻隋軍大營。
王孝逸、榮九思、張胤等人,各自率兵五千,繞道攻擊隋營各門,而李元吉則帶着魏徵、薛萬均等人攻打北門。唐軍一路急行,在離開隋營三百步外停下。
李元吉騎在戰馬上,默默注視着漆黑的前方。隋軍大營的旗幟,在夜色下獵獵作響,聲音清晰可聞。此時隋軍大營,除了偶爾亮起的燈火,幾乎沒有光亮。哨樓上,隋軍士兵有氣無力地站着,更有數人靠在牆壁上,已經睡着。
李元吉心中一喜,這是上天賜給他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
“薛將軍,報仇雪恨的時候來臨了!”李元吉回頭看着薛萬均。
薛萬均點點頭,如今看來,隋軍大營毫無防備,是最佳的偷襲時機,而此時已經是丑時中,大部分的人已經進入了夢鄉,此時殺出,必定能給隋軍致命打擊。
薛萬均抽出了橫刀,低聲喝道:“兄弟們,上!”
幾名校尉聽見命令,帶着唐兵貓着腰,朝着隋營狂奔,薛萬均策動戰馬,向前行去。
三百步的距離很短,只是片刻,唐兵士兵就衝了兩百多步,隋軍士兵依舊沒有反應,這讓薛萬均大喜,他忽然高喝一聲:“殺!”
唐兵聽見聲音,更加勇猛地朝着隋軍殺奔而去,百餘步的距離很快就到了。一名校尉舉着橫刀,正要砍伐柵欄,忽然發現隋軍大營居然沒有關門,在詫異的同時,心中涌起一陣狂喜。
校尉大喝一聲,道:“門沒關,衝啊!”說着,一馬當先,衝進隋營。
身後的士卒聽見聲音,爭先恐後殺入隋營,生恐慢了半步,功勞就少了。隋軍大營內,頓時殺聲震天,唐兵四處奔開,提着橫刀直奔隋軍大營。
薛萬均看見這一幕,更加大聲喝道:“殺,一個不留!”
李元吉哈哈一笑,道:“玄成,楊侑小兒如此可笑,竟然營門不關,難道他真的以爲,孤一直困守城中,就不敢出擊嗎?”
魏徵眯起眼睛,手捋着鬍鬚,陷入了沉思。按照常理,既然楊侑已經中計,那今夜,便是大戰之夜。以楊侑的謹慎,就算隋軍大營兵力被抽空,但至少也有五千人以上,而且,不可能沒有防備,更不可能不關營門,犯下這等大錯。
魏徵忽然臉色一變,失聲道:“不好,中計了!”
話音剛落,只見隋軍大營在一剎那燈火通明,無數弓弩手在一瞬間,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箭雨****,唐軍士兵措手不及,頓時慘叫連連,倒在血泊中。
“中計了!”李元吉心頭大震,他驚魂未定地看着隋營閃亮的火把,覺得非常刺眼。
“齊王,快退,回河內城!”魏徵急忙說道。
李元吉幡然醒悟,忙道:“不錯,快,退回河內!”說着,撥馬就逃。魏徵也勒馬緊隨而去。
餘下親兵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心頭大震,在這個關鍵時刻,齊王居然第一個逃走,這仗還則怎麼打?衆人也發出一聲吶喊,紛紛逃走。
此時,在早有準備的隋軍埋伏下,唐軍大多數被射翻在地,餘下的,一部分躺在地上裝死,一部分選擇了投降。
黑暗中,楊侑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他凝視着李元吉逃走的方向,忽然冷笑一聲,道:“這李元吉,也太沒用了。”
杜如晦咳嗽了兩聲,道:“陛下,魏徵雖然多智,但畢竟是文臣。一旦知道中計,難免會心有懼意。”
李靖捋着花白的鬍鬚,道:“陛下,李元吉逃了。”
“他逃不了多遠。”楊侑笑了笑,又道:“兩位愛卿,你們說,這一次朕擒獲了李元吉,是拿他繼續換取糧食,還是直接殺了?”
李靖想了想,道:“陛下,僞唐已經力竭,積存的糧食最多三十萬石,就算金秋收獲,至多七八十萬石。若是要李淵糧食,或許有些難。”
這言下之意,便是李淵爲了爭霸天下,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或許會考慮用糧食換兒子。當初那個時候,天下大勢尚未明朗,大隋佔領的土地,不過天下的五分之一,所以李淵敢用糧食來交換兒子。而這一次,大隋已經佔據了天下大半,其勢已成。李淵若付出大量的糧食,大隋會更加強大,而僞唐,則會更加虛弱。此消彼長之下,形勢會更加明顯。
杜如晦眯起了眼睛,他知道,陛下說這話,其實已經有了主意。不管怎樣,李元吉雖然是所謂的王爺,但卻是反賊,殺了,又有什麼可惜?
“陛下,微臣以爲,殺了李元吉,必定會引起僞唐內部的混亂。”杜如晦說道。
“哦?杜愛卿,你且說說看。”楊侑負手而立,不緊不慢地說道,此時,隋軍正在追殺唐軍,唐軍抱頭鼠竄,那李元吉早就不見蹤跡,想必正朝着河內城逃走。
杜如晦道:“陛下,李元吉曾經寫信讓李世民出兵相助,可以在這上面大作文章。”
“殺了李元吉之後,卻故意放走李元吉身邊的親兵,或是文臣。此人若是回到長安,必然會受到責罰,追究戰敗的責任。如今李淵身體不佳,處理政務的是李建成。而李建成與李世民一向不和,一旦知道李世民曾經不肯救援李元吉,必然會心生芥蒂。”
“而李元吉戰敗,河內郡已經歸屬大隋,可隨時出兵經由軹關、天井關騷擾幷州,甚至是截斷幷州與關中的聯繫,如此一來,這李世民便不得不撤兵了。”
杜如晦一連串的話說出來,讓楊侑不由點點頭,道:“此計甚妙,而且李元吉的確也沒有利用價值。不如殺了他,將他的頭顱,直接送給李淵,就當是朕送給他的新年禮物。”
杜如晦和李靖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不約而同點頭,道:“陛下英明。”
楊侑卻微微一笑,心想這個時候,該蘇定方表現了。
李元吉有如驚弓之鳥,一路狂奔,他騎着戰馬,速度很快,將步卒全部拋在身後,身邊只有薛萬均、魏徵等三百多人。到了城外,李元吉高聲喝道:“快開城門,孤是齊王!”
“本將若是開了城門,你敢進來嗎?”城頭上,一個聲音響起。
李元吉不由一愣,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啊,但他一時之間,想不起是什麼人。
魏徵卻是大喝道:“你是何人,還不速速開了城門!”
城頭上那人冷笑一聲,一揮手,頓時,城頭上燈火通明,一個將領,身着明光鎧,頭戴銅盔,腰間一柄橫刀,整個人顯得十分有精神。將領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城外,猛一擡手,城頭上的弓弩手紛紛擡起了弓弩,閃亮的箭簇帶着嗜血的光芒。
“李元吉,本將久候多時了。你來得太晚了!”將領譏諷。
李元吉臉色鐵青,他不由看了魏徵一眼,低聲道:“魏先生,你說能一戰擊敗隋軍,甚至能擒獲楊侑,洗刷孤對的恥辱,洗刷大唐的恥辱,可是如今看來,卻讓孤更加難堪!”
魏徵一時無語,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也不明白,楊侑如何能識破他的計謀的,並且還將計就計,奪下了河內城。如今河內城已經失陷,意味着這支唐軍,沒有駐紮之所,沒有糧食,就像孤魂野鬼,隨時會被黑白無常追捕。
這時,城頭上的隋將又冷笑了一聲,道:“李元吉,我羅士信說到做到,這就打開城門,讓你進城!”說着,羅士信揮揮手,示意親兵去放吊橋,打開城門。
“哼!”李元吉聞言大怒,但也無可奈何,如今他身邊只有三百多人,進了城,還不是任人宰割?再說了,羅士信敢放他進城,必然是有所依仗。
薛萬均低聲道:“齊王,如今事急,不可在此久留。如今天色還未亮,還是趁夜遁走,擺脫隋軍,再想辦法回到關中。”
“嗯,就如此辦!”李元吉此時心亂如麻,聽見薛萬均的話,忙連連點頭。
魏徵一時之間也沒有好辦法,也只得贊同這個意見。
李元吉勒轉戰馬,帶着三百餘人,朝着西北方向奔去,在柏香鎮,尚有數千士兵,先與他們匯合,再做打算。
羅士信冷冷地看着李元吉離去,擺擺手,道:“傳令下去,按下一步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