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軍中的規矩甚爲嚴格,尤其是在預防疫病這方面,衛將軍牙兵的飲食規矩嚴格的不近人情。
來歷不明的食物不吃!
野生食物不可生食!
未經檢驗的水不喝,
未曾燒開的水不喝!
這四條軍律是其餘軍中沒有的,在雲琅軍中,觸犯這四條軍規的罪過,僅僅次於七禁五十四斬之下。
所以,此次大軍經歷了漫長的征途之後,有很多傷病的牲畜需要處理。
在路上已經丟棄了一部分,到了酒泉郡之後,無數的戰馬,牲畜的蹄鐵都需要更換。
車馬校尉檢校過之後,就出現了大批的需要淘汰的牲畜。
除過一些明顯因爲外傷,老弱被剔除出軍營的牲畜外,還有很多生病的牲畜。
因爲外傷,老弱而被剔除的牲畜,自然就進了火頭軍營地,而那些生病的牲畜,雲琅已經下令,準備就地銷燬。
隋越愉快的承擔了銷燬這些牲畜的軍務,然後,他就很自然的準備把這些牲畜銷燬在酒泉羌人的肚子裡。
在他看來,雲琅這是矯枉過正,即便在大漢國內,生病無法治癒的牲畜的銷燬方式也是被吃掉。
軍中攜帶了不下七萬頭大型牲畜,生病的牲畜足足有兩百多頭。
如果分給這裡的羌人,也算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賞賜。
雲琅的權力在這支軍隊中最然是至高無上的,可是,對於地方土著,他除了有殺戮的權限之外,並無撫民之權。
而撫民的權力恰恰在——隋越這個長史身上。
隋越這樣做了之後,雲琅能做的就是隔絕軍隊與當地百姓的接觸,並且應該在最短的時間裡離開酒泉郡。
這一路上,很多的水源地都發現了腐爛的牛羊或者人的屍體,這就是匈奴人阻攔漢軍前進的第一步戰術。
越是一路向北,這樣的遭遇就越多。
軍隊裡的軍卒自然會遵從軍令,雲琅的軍令卻不能約束那些牲畜。
給這麼多頭牲畜喂涼開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此,牲畜染病的可能性非常大。
雲琅覺得隋越這個混蛋很有可能造了一場大孽!
蘇稚躺在錦榻上睡得很熟,這兩天她馬不停蹄的給這裡的病患看病很是勞累,愉快的打着小呼嚕。
雲琅沒有驚醒蘇稚的打算,坐在錦榻上低頭看着這個小小的女子,微微嘆息一聲。
軍隊來到一地不可能帶給這個地方多少好處,軍隊本身就代表着死亡跟征服。
在這個大前提之下,不論蘇稚的心多麼的善良,多麼的溫柔,最後的結果依舊不會是一個好的結果。
“呀,夫君,您回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蘇稚睜開眼睛,看到雲琅坐在錦榻邊上,就探手抱住了他。
剛剛睡醒,她的身體很溫暖,雲琅將她散亂的長髮從臉上撩開道:“有沒有發現新的有意思的病症?”
蘇稚軟弱的將身子依偎在雲琅的懷裡,細聲細氣的道:“沒有呢,就是因爲髒,出現了一些女人病,另外啊,她們身上的蟲子太多了,不論怎麼清除,都乾淨不了。
我還去她們家裡看過……天爺爺啊,那就不該是人住的屋子。
好在這裡太閉塞,沒有外來的病症,也沒有發現一些不該發現的髒病。
只要這裡的人能下定決心,清潔家裡,清潔身體,基本上就沒有什麼難以應付的怪異症狀。”
見蘇稚拍着胸口爲這裡的羌人慶幸的模樣,雲琅自然就把剛剛想要說的話生生的給吞嚥回去了。
“做好準備,後天我們就要全軍出發了。”
“按照您的計劃,在酒泉郡不是要修整七天的麼?”
“沒時間了,早日趕到陽關,早點做好準備,此次去病的大軍已經在荒原上游蕩了近四個月,一旦回軍,定會有很多的傷病,到時候有的你忙呢。”
蘇稚從雲琅懷裡站起來,匆匆的整理一下妝容,就穿上白色的麻布長袍準備出門。
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撲過來擁抱了一下雲琅道:“我就抓緊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後天走的時候也好無牽無掛。”
蘇稚走了,雲琅就來到桌案後面,嘆口氣開始給皇帝寫奏摺,把這一路上的見聞,以及處理措施一一稟報。
離開了張掖郡之後,因爲道路的關係,大漢國內的消息就沒有那麼容易傳播到酒泉郡。
剩下的時間裡,雲琅肩上的責任將會更重,因爲,到了這裡,纔算是真正到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能一言而決。
做人家的主帥沒有那麼容易,衛將軍府衙上下一萬兩千人加上隨從的官吏,工匠,僕從將近兩萬人的性命都擔在他的肩膀上,隨便一個輕率的決定就能讓這兩萬人全部埋骨黃沙,由不得雲琅不謹慎行事。
寫完奏摺之後,雲琅重新檢驗了一下奏摺,提起筆在最後又加上了一句話。
“臣不期望此次北征可以功高蓋世,只求此次遠征能將我漢家兒郎全數帶回,天佑之!”
寫完之後,就讓人招來隋越,當着他的面把文書用火漆封好,遞給他道:“加急!”
隋越接過文書笑道:“到了這裡,加急不加急的,一月之後才能傳到陛下桌案上。”
雲琅擡起頭看着隋越道:“我又想打你了,這一次不准你弄傷我!”
隋越驚詫的道:“就因爲我把生病的牲畜賞賜給了那些羌人?”
雲琅點點頭道:“疫病一旦發作,他可不管什麼漢人羌人,只要捱上,就是一場災難!”
隋越冷笑道:“你沒有看到那些人在得到那些生病的牲畜是何等的歡喜嗎?
你也沒有看到那些人在吃肉的時候是何等的貪婪嗎?
君侯,你一生衣食無憂,根本就不知道飢餓是個什麼滋味,某家知道,飢餓的時候,你會覺得你的胃在灼燒,就像有一把小刀子在你的肚子裡攪來攪去,心裡只想着如何吃飽。
什麼疫病不疫病的,君侯自己身爲醫家名宿都不能確定的事情,您指望那些人能懂?
我們的霍大將軍在離開酒泉郡的時候,把這裡的糧食牛羊一掃而空,沒給他們留下任何食物。
地裡長得青稞,至少還需要一月之後才能成熟,這些人之所以還能活命,完全是因爲現在是夏秋時節,可以食用的東西多少還有,即便是這樣,再有十天,這裡的人將會餓死不少。
您以爲我隋越吃飽了撐的要造孽?
反正都是死,不如賭一下,有這兩百餘頭生病的牲畜,至少能讓他們支撐到青稞成熟。”
隋越說完話,就抱着頭蹲了下來,低聲對雲琅道:“不準打臉,否則傳出去不好看。”
雲琅覺得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對的,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好像當了王八蛋。
“狗日的匈奴人!”
雲琅咬牙切齒……
發脾氣了,總要找一個發泄的目標纔好,否則就能把人活活的氣死。
目前而言,匈奴人是唯一合適發泄的目標,此時此刻,如果劉陵在他面前,雲琅真的會用最暴虐的方式對付她。
隋越早就若無其事的站起來了,衝着雲琅嘿嘿笑道:“你如果不打我,我就要走了。”
雲琅點點頭道:“不打了,誰家將軍會總是沒事幹以毆打自己的長史爲樂呢?”
隋越連連點頭,非常地認同將軍的這句話,從桌案上取過奏摺,走到軍帳門口才轉過身對雲琅道:“其實呢,將軍您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
雲琅揮揮手道:“去吧,我們馬上就要到地頭了,接下來,日子會過的非常艱難。”
隋越笑道:“這一路是最艱苦的,也是軍務最重的一路兵馬,衛將軍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吧,陛下的目標不僅僅是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