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以前在工作的時候,徹底的學習過安全防護知識,尤其對於經常接觸汞的他們來說,更是把這些知識背的滾瓜爛熟。
汞爲銀白色的液態金屬,常溫中即有蒸發。
汞中毒以慢性爲多見,主要發生在生產活動中,長期吸入汞蒸氣和汞化合物粉塵所致。
以精神-神經異常、齒齦炎、震顫爲主要症狀。
大劑量汞蒸氣吸入或汞化合物攝入即發生急性汞中毒。對汞過敏者,即使局部塗沫汞油基質製劑,亦可發生中毒。
當雲琅發現自己在不由自主的流口水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中毒了,口腔裡滿是金屬的味道,頭暈目眩,且煩躁不堪,如果不是心頭還有一絲清明,他真的很想躺下來休息一會,或者嘔吐一會。
“回來!”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吼從雲琅背後傳來,緊接着一道白光就向他的後背激射而至。
叮的一聲,那道白光黏在了雲琅的揹簍上,是一柄一尺餘長的短劍。
雲琅轉過頭,只見項城站在沙海的另一邊,正用力的扯動着青銅鎖鏈。
雲琅舉起斧頭,一斧頭就斬斷了這道細細的鎖鏈,懸在半空中的鎖鏈就跌進了沙海里,只有另一頭還鎖在巨大的青銅鼎上,項城竟然跳進了沙海,抓着鎖鏈一步步的向雲琅走了過來,絲毫不管他愈陷愈深的雙腿,只要下陷到無法前行的地步,他就拽着鎖鏈拔出身體,再次向雲琅逼近。
他走的越遠,能借到的力量就越少,眼看着雲琅乘坐的沙舟依舊在緩緩的向對岸靠近,項城就狼嚎一聲,整個身體就趴在沙地上,翻滾着追擊過來。
小心沒大錯,這句話是對的,雲琅在過沙海的時候依舊在對面拴牢了絲線,跟鎖鏈纏在一起,當鎖鏈斷裂之後,雲琅還有絲線繩子可以利用。
只可惜沙舟過於沉重,每發一下力,他的腦袋就像是捱了一錘子,爲了保持清醒,雲琅咬破了舌頭,維持着一點清明繼續向沙海對面挪動。
距離太遠了,中毒遠比雲琅深的多的項城也在堅持,在沙子上翻滾了十幾圈子之後,他的身體就隨着那些蠕動的沙子向下沉。
“救我!”項城大叫一聲。
雲琅停下沙舟,抽出自己的短弩對着十步之遙的項城道:“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傻?”
說完話就扣動了弩機,三枝弩箭激射而出,項城百忙中伸出手臂格擋了一下,兩支弩箭正中手臂,卻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鬆鬆垮垮的掛在衣服上,只有最後一支弩箭釘在了項城的肩頭。
項城顧及到了弩箭,就沒辦法對抗流沙,大半個身子就迅速的埋進沙子裡,雲琅見項城馬上就要完蛋了,就重新拖拽着絲線繩子向對岸前進。
他現在需要喝大量的水,需要吃大量的胡蘿蔔,更需要有人來照顧他。
眼看就要對岸了,老虎突然吼叫了一聲,雲琅朝後看去,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灰頭土臉的項城居然用一隻手拖拽着沙舟,身體如同一條魚一般劇烈的在沙子裡扭動,像是在跟什麼東西作戰。
“救我!”
雲琅木然的搖搖頭,然後就舉起了斧頭。
“砍我的腦袋,別砍手,給我留一具全屍,我不想與沙鬼爲伍。”
雲琅搖搖頭道:“那不是沙鬼,是以前死在沙海里的乾屍,他們的爪子勾到你的衣服了。”
說完話就狠狠的將斧頭轉了一個方向,用斧頭背重重的砸在項城的手上。
“項城發出一聲淒厲的大叫,已經被砸的稀爛的手卻沒有鬆開的意思,依舊抓着沙舟。
雲琅用力的揉揉昏花的眼睛對項城道:”別掙扎了,我已經在努力的幫你留全屍了,再繼續砸你,讓我覺得我像是一個畜生,你自己鬆手啊——你已經中毒了,即便是爬過來也活不成了,何必讓我爲難呢?”
即便在昏暗的環境裡,項城的兩顆眼珠子也紅得就像是兩塊炭火,額頭上青筋暴調,眼角都被瞪大的眼珠子給撕裂了,兩縷獻血蜿蜒流下。
攀在沙舟上的手臂似乎變粗了不少,只聽項城哀嚎一聲,沙舟的一頭猛然下墜,另一頭高高的翹起,雲琅吧唧一聲栽倒在沙舟裡,而項城卻像一頭飛鷹從沙子裡拔起,褲腿上還帶着兩具乾屍就越過沙舟,重重的摔倒在岸邊。
雲琅手忙腳亂的拖拽着沙舟也靠了岸,老虎跳下沙舟,一個虎撲就撲在項城的身上,巨大的嘴巴就狠狠地咬在項城的肩膀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雲琅聽的很請清楚,老虎平日裡連牛腿骨都能咔吧一聲咬斷,人類脆弱的肩胛骨是經不起他啃咬的。
老虎甩甩腦袋,項城的身體就被掄了一個大圈子,重重的摔在岸邊的石板地上。
雲琅不斷地吸着涼氣,就剛纔這一下子,項城的骨頭最少斷了十幾根。
老虎瞅瞅身體扭曲的不成樣的項城,就來到雲琅身邊,用大腦袋蹭着雲琅的腰要獎勵。
雲琅背上揹簍,跳下沙舟路過項城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對嘔吐着鮮血的項城道:“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們其實沒有冤仇,是不是?”
項城吐着血泡道:“項氏一族滅族了。”
雲琅搖搖頭道:“其實是你想多了,我不會去找你們的家眷的麻煩。
我聽太宰說過,你們家裡也沒有女人,只有孩子,既然那個叫做項傑的孩子都來了,剩下的孩子可能更小……
算了,這世道,誰活着都不容易,能活就活下去吧。
好沒意思的一場爭鬥,難爲你們竟然鬥了百年之久。”
雲琅說完話就把插在牆壁上的一根火把丟進了巨鼎裡,頓時,巨鼎裡火光熊熊,直衝穹頂。
鯨油被徹底融化,融化了的鯨油如同瀑布一般從巨鼎的孔洞裡流淌出來,油脂流淌到那裡,火焰也就追隨到了那裡。
項城在火光中吐出了最後一口氣,雲琅也重新回到了咸陽城,遠處傳來山體崩塌的動靜,只要燒掉那座平臺跟那些棧道,章臺就與咸陽城被分成了兩個世界。
雲琅回到了人間,人間卻大雨瓢潑,黑漆漆的夜裡看不見半點燈火……
雲琅赤裸着身體站在瓢潑大雨裡任由雨水沖刷身體,這樣做雖然有很大的可能會導致他失溫,或者傷風,發燒。
這些小恙跟水銀中毒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
老虎不願意淋雨,被雲琅逼迫着站在雨地裡澆水他覺得人類真是愚蠢而無知。
在身體失去感覺的那一刻,雲琅回到了山頂的小屋,哆嗦着點燃了火塘,坐在火塘邊將身體包在一張熊皮裡,全身哆嗦的如同一片秋葉……
不知什麼時候,天亮了,雲琅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合適的,他發現自己不但聲音嘶啞,而且還在發燒,醒過來才一柱香的時間,他已經腹瀉三次了。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嘴裡濃重的金屬味道沒有了。
石屋子裡有治療腹瀉的草藥,雲琅卻沒有動,現在,他需要更快,更徹底的新陳代謝,只要保持身體過於脫水就好。
僅僅是一夜的光景,雲琅的眼窩子就深深的下陷了,火塘裡的火重新燃燒之後,他就給黑鐵鍋裡放了一些白米,加了一大把鹽巴,倒了很多水,就重新裹着熊皮在火塘邊上酣睡。
老虎吃了一塊風乾肉,就趴在屋子裡守着雲琅,石屋子外面風雨大作,大雨沒有停歇的跡象。
雲琅的身體滾燙,汗水佈滿了全身,當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石屋子裡有一股子濃郁的白糯米粥的香味,他丟掉被汗水弄得溼漉漉的熊皮。
用勺子挖着鍋裡的米粥吃,每一口都吃的極爲紮實,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遭這樣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