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狗子這傢伙活着回來了,雲琅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來了,雲氏小門小戶的就那麼幾個心腹家人,哪個都損失不起。
至於狗子在匈奴人那裡吃了多少苦,雲琅其實是不在意的,少年人不吃點苦頭,將來如何擔當大任?
年紀大的人對年輕人的看法都是這樣的。
這樣的話董仲舒剛剛對雲琅說過,那時候雲琅聽得非常刺耳,所以,雲琅就抱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想法,只這樣想,絕對不會不會這樣說。
瞅着喝酒喝得醉眼惺忪的大弟子,雲琅只是笑笑,覺得心滿意足,然後就讓醜庸揹着霍光去休息了。
總的來說,今天是一個很好的日子,能見識到大漢國最激烈的思想碰撞,雲琅非常的滿足。
同時,他也發現,大漢的政治思想鬥爭其實與後世差別不大,都是以爭取人心爲最高目的。
就是失敗者會被砍頭這一條總是讓雲琅的脖頸發涼。
但願劉徹不會下這樣的狠心。
跟大漢人不同,在這片大地上,只要統治者是一個頭腦清晰且英明的人,他的國家成爲地球上最強大的霸主的可能性幾乎是十成十的事情。
而劉徹絕對是幾千年來這片土地統治者中的佼佼者,秦皇漢武的名頭不是隨便說說的。
有這樣的一位統治者,對於雲琅這樣的聰明人來說絕對是痛苦的。
打又打不過,你的好建議他又不怎麼聽,即便是聽了,也只會接受你的建議,卻會把你當做不安定因素排除在他的體制之外以策萬全。
大漢不會滅亡,至少雲琅這一生看不到有滅亡的可能性,因此,全身心的投入到經濟建設中,就是雲琅唯一能做的事情。
偌大的大漢國不是劉徹一個人的,他屬於全體大漢人,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力,雲琅如今只想加快這一進程。
張安世身穿麻衣腳蹬草鞋,坐在樹蔭下搖晃着草帽跟老農閒談。
剛剛收割完畢地麥地裡還散發着泥土的溼潤氣息,耕牛拖着滿滿一車麥子晃晃悠悠的向賣場走去,一切都顯得富足而恬淡。
“老漢如今沒什麼念想,只想着多苦幾年,把家裡的宅子修建起來,用最好的木料,日後呢,子孫也好多遮風避雨幾年。”
面目黧黑的老農很喜歡這個皮膚白皙的少年人,富貴人家的公子很少有喜歡下田的。
“其實不用很久,老丈家中男丁多,全部種地就太可惜了,如果能在閒暇之時去山中砍一些荊條回來,剝皮賣給造紙作坊,也是好大的一筆錢糧啊。
剩下的荊條還能編織成筐子一起賣給作坊,這樣的好事小子就沒有弄明白,爲什麼會沒有人做呢?”
張安世笑呵呵的道。
老農笑道:“好我的後生喲,去山裡砍荊條的活計,我們幹着呢,筐子,藤條箱子農家那一家不會弄喲。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苦力活,走十幾裡地去砍荊條,然後再揹回來,就算是壯勞力,一天也只能走一個來回。
自家人用的筐子,箱子可以這麼幹,如果想要編織筐子,箱子去售賣……呵呵,要是指望買筐子吃飯,老漢全家早就餓死了,還是好好種地纔是正經!”
張安世指着老漢農田邊上的荒坡道:“如果在這裡插上荊條,是不是就不用去山裡砍了?”
老漢眨巴一下眼睛道:“這倒是能成,這一片荒坡足足有五十畝地,如果都能插上荊條,你說的事情倒是真的能幹。
就是這片荒坡是陛下的地,要是被老漢全家給佔了,有些對不住陛下啊。
這些年老漢在上林苑種地,佔了陛下不少便宜,陛下大度不與農夫計較,如果……”
張安世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前年的時候,陛下就曾經下過詔令鼓勵農桑,並且在南坡上親力親爲的種田栽種桑苗,還說人間美景莫過於農桑,如果普天之下的荒山都種滿了桑麻,盛世至矣!”
老農的眼珠子頓時都瞪得很大,半天才小聲道:“真的可以?”
張安世不懷好意的笑道:“這裡本來就是隻長荒草的荒坡,長草跟長荊條有什麼區別?”
老農吞嚥一口唾沫點點頭道:“這倒是啊……”
張安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自言自語的道:“山崖那邊的雲氏如今正在放子錢,一年只有兩成利,如果能拿到雲氏的錢,用這些錢購買耕牛,騾馬,甚至僱人幹活……不出三年,您就算是蓋青磚大瓦房也輕而易舉啊……”
老農瞅着張安世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上林苑被閒置了十六年之久,這纔開放不到五年,人口就已經逐漸變得稠密起來。
山野間已經開始出現小小的自然村落,只是這裡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茅屋,有些人家起了一半的土坯房子因爲農忙暫時停工,不過,還是能從中間看出一點百業興旺的意思。
蓋房子對大漢人來說永遠都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甚至可以上升到神聖的地步。
窮人賺到的第一筆閒錢,永遠都是拿來做蓋房子的儲備金,一旦錢糧積攢的差不多了,新房子就會立刻提上議事日程。
張安世剛剛看過幾家人的新房子,還不錯,比永安縣人蓋的房子高大,寬敞,很容易從中看出京師人氏與地方百姓之間的經濟差距。
在雲氏封地永安縣,張安世看到了一種文皇帝,景皇帝時期才特有的放任自流模式。
雲氏每年收取的稅只要不發生大的災害,一般都是固定的,那裡的百姓似乎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
只是,這一切在張安世眼中都顯得亂糟糟的,永安縣的百姓雖然普遍能吃飽,卻是以偷逃賦稅達到目的的。
主要原因就是雲氏並不會把永安縣的賦稅拿回長安,一來是因爲不值得,二來,雲氏很想在永安縣留下一個好名聲。
從百姓手裡收來的賦稅,最後又通過各種補貼還給了百姓,在永安縣,雲氏就是百姓口中最大的有錢傻瓜。
身爲張湯的兒子,張安世對於律法也有一些偏愛,他認爲百姓就該收到律法的約束,否則,就會自行其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怪事情出來。
所以他到了永安縣之後,就沒有所謂的補貼了,雲氏該要的賦稅一點都不能少。
於是,張安世就遭到了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咒罵,就在他準備大刀闊斧的收拾一下那些刁民的時候,卻被雲琅一紙書信給召回來了。
張安世知道雲琅是好意,不願意他重蹈父親的舊轍,只是,在張安世心裡他很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好意。
眼前農家有一個廣闊的庭院,這樣的庭院裡卻少了雞鴨鵝這樣的生靈,如果可以的話,還應該養上兩頭豬。
給他送水的小媳婦羞答答的,倒是她年輕的丈夫笑呵呵的看着張安世。
“爲什麼不養一些雞鴨鵝呢?”
張安世喝了水,將碗放在矮牆上,就隔着矮牆問那個跟他一般年紀的男子。
“剛剛起了房子,又成婚,沒有閒錢抓雞雛。”
張安世拱手祝賀道:“恭喜,恭喜,只要勤快,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少年男子瞅瞅進屋子的媳婦,嘿嘿笑道:“農家子不怕吃苦,過得兩年,就能去雲氏雞場抓些雞雛,鴨雛來飼養,多少也是一門財路。”
張安世大笑道:“好日子來的越早越好啊,我聽說雲氏開了一家錢莊,只給想富裕起來的鄉親放子錢,一年只有兩成利,沒有比這更便宜的好事了,你們去看看,弄點錢出來,購買雞雛,鴨雛,豬娃子,小羊羔,等到明年這些生靈全部長大了,能賺不少錢。”
少年男子瞪大了眼睛道:“此話當真?”
張安世擡頭瞅瞅天上飄飛的白雲笑道:“雲家好像還沒有做過坑害鄉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