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嚇唬衛伉的時候,曹襄就坐在隔壁,他們兩人的對話曹襄聽的清清楚楚。
從雲琅的話裡聯繫到一個個恐怖的後果,曹襄不由得悲從心來。
他現在有一個很壞的毛病,那就是一緊張就想要啃幹餅子,而且餅子越硬越好。
等雲琅的一席話說完,曹襄也啃完了一個大餅,直到此時,他才發現撐的坐不住了。
雲琅派人給衛伉準備好了臥室之後,見曹襄的房間還亮着燈火,就拉開窗戶道:“你在幹什麼?”
曹襄抱着肚子道:“吃多了……”
雲琅瞅瞅滿桌子的餅子渣笑道:“吃魚沒吃飽?怎麼還要吃餅子?”
曹襄瞅瞅桌子上的餅子渣苦笑道:“上回來受降城落下的病根,現在只要心裡不舒服就想啃餅子。
你說我們該怎麼處理衛伉呢?他留在這裡就是一個大禍害,可是又走不得,三百首級上哪裡去找?”
雲琅嘿嘿的笑了起來,拍着曹襄的肩膀道:“如果我是伊秩斜想要抓一個人去跳舞,一定選擇你,而不是選擇衛伉。
你的身份比衛伉重要的太多了,你在受降城我們都沒有什麼壓力,來了一個衛伉又能如何呢?
我說那些話,只是要那個小子給我老實一點,等時機合適了,把他往南征的大軍裡一塞,別說斬首三百,斬首三千都不是難事!”
“南征?”
“對啊,你丈人,以及謝長川他們全部被調往南線,陛下準備對嶺南下手了。
大漢甲士對付匈奴人可能吃力一點,對付南越國那些手持木棍竹槍的軍隊,應該是無敵的。”
曹襄瞅着雲琅小聲道:“我也想去,匈奴人實在是太難殺了。”
雲琅笑道:“南征的軍功跟北征的軍功你認爲有可比性麼?也就是適合衛伉這種傻蛋去哪裡對付南越人,你去南邊做什麼,告訴你,光是瘟疫這一關你就過不去,你以前罹患的大肚子病,病源就在南邊!”
曹襄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大肚子病讓他差點命喪黃泉,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噩夢。
“現在的南方還不適合北方人居住,我聽說雲夢澤裡的豬婆龍氾濫成災了,時不時地就會叼走一兩個百姓,山林中的毒蟲更是多如牛毛,能不去就不去。
衛伉去南邊是沒法子的事情,斬首三百級的誓言一定要兌現,你也知道,以他的本事,在北地想要完成這個誓言哪有什麼可能性。”
“那就這麼辦,衛伉離開侯府進了軍營,我亞父就沒法子再照顧他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雲琅隔着窗戶按着曹襄的肩膀道:‘你已經長大成人了,兒子都有了,是不是可以不要吃奶了?”
曹襄悻悻的道:“我就吃了兩……”
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抖抖肩膀甩掉雲琅的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雲琅壞笑道:“沒說你跟你兒子搶奶吃的事情,我是說,你母親的日子也不好,不要對她要求太多。”
曹襄冷笑道:“是她對我要求太高了。”
雲琅大笑道:“誰讓你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像我這種孤魂野鬼只要幹出來一點成績就回來排山倒海一般的讚揚。
可憐娃,站在立場上,你如果幹不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就是失敗的人生啊,哈哈哈……”
曹襄咬牙切齒的想了半天,頹然坐在桌子上抱着頭哀嘆道:“我好像真的幹不出什麼地動山搖的大事來!”
“沒事啊,有我陪你一起爛這總可以了吧,你看看啊,我一出山就名動長安,又是元朔犁,又是水車,又是改良莊稼的,包括養雞養鴨都比別人強些。
後來呢又把西北理工的書籍抄錄散發的滿世界都是,人人都以爲一位不世出的大才就要出現人間……
哈哈哈哈……回到長安以後,你要帶着我去逛青樓,咱們一起在鬧市走馬架鷹,招搖過市,調戲一下美女,毆打一下別人家丈夫,強搶民女就算了,這實在是下不去手,賭博一下我還是很喜歡的……
說真的,我他孃的太喜歡這樣的生活了。”
曹襄斜着眼睛鄙視的看着雲琅道:“以前爲什麼不這麼幹?喊你去陽陵邑,長安多少次了,你那次去了,整日裡抱着書卷做學問,害得我們經常自慚形穢的不敢跟你比。”
“以後就可以了,我已經撈夠了資歷,不怕被長安令抓我砍頭了。”
曹襄的擡頭紋都出來了,呻吟着道:“爲什麼啊?”
“爲什麼?一個人只能厲害到一定的程度,也就是說只能厲害到大家能接受的地步。
如果我真的能夠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搬山移海,你覺得我還有好日子過嗎?
你還會理會我嗎?”
曹襄認真的道:“不會,會離你遠遠地。”
“這不就結了,你亞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可以厲害到極致,他的兒子要是還這麼厲害,距離砍頭的日子就不遠了,富不過三代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
想要永遠的富庶下去,依靠的絕對不能是強大與智慧,而是選擇上的中庸,以及能力上的平庸。
好了,我們好好的留在城池裡等去病他們得勝歸來,我們也要做好安置邊民的準備,他們一定是什麼都沒有的,需要我們囤積大量的物資。”
“你說了一大坨,到底要幹什麼?”
“六月馬上就要到來了,我準備收稅了,越是富裕的部落就一定要少收稅,越是貧窮的部落我們就要多收稅。”
“爲什麼?”曹襄吃驚極了,他認爲雲琅把話說反了。
“爲什麼?因爲富裕的部落有可能會跑掉,貧窮的部落跑不掉啊。”
“那也不能把那些貧窮部落的人逼死吧?”
“誰要逼死他們了,我只是想要他們進城,受降城的人口還是太少了,不能總讓那些羌人流落在草原上,這樣的話,會讓我們的統治失去效能。
一定要讓這些羌人們明白一個道理,放牧不如種地,種地不如做工,做工不如做生意!”
“最後能達到目的麼?我擔心激起民變!”
“你想多了,城外的羌人跟暴民有什麼區別?原本應該用暴力收稅的,我們現在兵力不足,只好溫和一點了。”
曹襄看着雲琅道:“我沒覺得你溫和到那裡去!”
雲琅嘿嘿笑了一聲,就算是結束了談話,他是來告訴曹襄該怎麼做的,不是來聽他的建議的。
衛伉受傷的手指滾燙的厲害,並且在不斷地變粗,他不得不讓衛良幫他鬆開夾板,一次次的重新包紮。
白日裡的時候,手指骨折引起的疼痛他還能忍耐,到了夜晚,傷患處傳來的疼痛,幾乎讓他崩潰。
衛良見衛伉佝僂着身子,將手指夾在腿中間,痛苦的在地上蹦躂,就忍不住安慰了衛伉兩聲,就去了蘇稚的屋子求藥。
鎮痛的藥膏蘇稚當然有,只是沒有給衛伉罷了,因爲雲琅要讓衛伉習慣這種求人的日子,慢慢的把他不靠譜的驕傲感一點點的消磨掉。
唯有如此,等他手上的傷好了之後,才能進行真正的軍事教育,否則,就他現在的心態,根本就無法忍受騎都尉嚴苛的訓練。
蘇稚來到衛伉的屋子,皺着眉頭埋怨衛良道:“怎麼讓子玉住在這裡,這間屋子太潮溼了,不利傷口癒合。”
衛伉一言不發,站在那裡低着頭,眼中卻有淚花閃爍。
衛良小聲道:“是軍司馬安排的。”
蘇稚怒道:“子玉犯錯懲罰也就是了,現在是養傷的時候,怎麼還要接受懲罰?
跟我走!”
蘇稚拖着扭捏的衛伉立刻就出了屋子,來到了一間冬暖夏涼的屋子,還命她手下的羌婦抱來了散發着陽光味道的鋪蓋給衛伉鋪好,甚至連蘇稚屋子裡的小點心也送來幾樣。
蘇稚解開衛伉手指上的夾板,給他塗抹上冰涼的藥膏,最後把他的手指浸在冰水裡道:“實在是忍不住痛,就把手指放水裡,估計還會痛兩天,兩天之後就不會痛了,等到手指開始發癢的時候就趕快告訴我。
你的食指是要用來拉弓射箭的,可不敢出什麼問題。”
衛伉瞅着蘇稚被髮梢遮住的臉,努力的擡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