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這個狗賊的耳目遍佈天下,主要職責就是爲天子斂財,別看他只是輕描淡寫的提起了黃氏,其實就是準備爲黃氏說話,希望雲氏這裡可以退讓一步,讓黃氏有裡子,有面子的完成對雲氏的壓榨。
話說的很客氣,可是,在這種客氣的話語底下是赤裸裸的輕蔑以及剝削。
桑弘羊這些年通過收拾鹽商,鐵器商人,將鹽鐵收歸國有,爲大漢朝廷蒐集到了很多錢財,現在,他似乎又想對絲綢下手了。
或許,這就是桑弘羊在短短的兩年之內,官職上升了三級之多的原因。
雲琅用腳後跟都能想到,一旦絲綢被收歸國有,對這個行業來說將是巨大的倒退。
一旦生產絲綢的人不能自主定價,巨大的中間差就會被國家全部拿走,從而讓養蠶,繅絲,織綢變成一個雞肋行業。
在大漢國,絲綢與貨幣其實是有同等地位的,桑弘羊就是看到了這一點,纔會執着的進軍絲綢業。
這個時候,如果再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讓桑弘羊以爲雲氏還有退讓的空間,那麼,後果將是非常嚴重的。
聽了雲琅的話之後,桑弘羊的眼中迸發出狼一般惡毒的眼神,雲琅卻平靜的看着桑弘羊道:“過度的盤剝對大漢國來說不過是寅吃卯糧,現在你拿走了多少,將來你可能要十倍,百倍的還回去,這是一個規律,逃不脫的。”
桑弘羊冷冷的道:“你是在鄙視老夫的智慧?”
雲琅淡淡的道:“如果你離開你現在的位置,讓我坐上去,我會做的比你更好,至少,不增賦稅而國用足這樣的事情我還是能做到的。”
“荒謬!”
“荒謬?某家自山中出來的時候,只有一襲破襖,一頭鹿,三年之後,雲氏已經是長安著名的富戶,如今整整七年過去了,雲氏早就是長安頂級的富庶之家了。
在這個過程中,雲氏沒有盤剝僕役,沒有侵害國朝,沒有與民爭利,更沒有少交過一個錢的賦稅,人人都以與雲氏交好爲榮,大夫可能做到?
想當年,大夫出山揚名之時,府上已經是洛陽有名的富商,以錢財買通寺人,以心算之能見高明於陛下,言利是而折秋毫,將家學貫通到了極致,方纔獲得侍中之位。
而後便有一十六項賦稅降臨,民間至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商賈更是哀嚎連連,僅僅洛陽到長安的商道,從旅人夜不絕途到人跡罕至,中間用時不過一年。
商人之技不過低買高賣,自己實際不生產一粒糧食,一件陶器,一尺絲綢,你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奪民財爲國用,一旦百姓困頓到了再也無財讓你榨取之時,天下輿論紛紛,那時候,將是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還聽聞,當年竭力送你入官途的令翁如今捶胸頓足恨不當初,不知可有此事?”
雲琅惡毒的話語,即便素來波瀾不驚的公孫弘也忍不住睜開眼睛仔細的看了雲朗一眼。
桑弘羊一張冠玉一般的臉,早就變成了紫茄子,雙手在袍服下攥的緊緊的,好半晌才拂袖道:“無知小兒之言!”
雲琅瞅着甘泉宮裡如同螞蟻一般忙碌的人羣,嘆息一聲道:“是不是無知小兒之言,你且拭目以待。”
“少年得志未免張狂,老夫且容忍你一次!”桑弘羊站起身,重重的拂袖預備離開。
雲琅看着桑弘羊道:“你一介左庶長,如何能對一位帝國侯爵說什麼張狂!”
桑弘羊的身體頓了一下,緩緩轉身,朝雲琅施禮道:“謹受教!”然後就一刻不停的離開了。
公孫弘苦笑一聲對雲琅道:“你何苦樹敵太多?自古以來都是欺老不欺少,老朽這般年紀的人你欺負一下也就算了,而桑弘羊正當年,你準備與他爭鬥一世嗎?”
雲琅朝公孫弘施禮道:“公爲宰相,無人不服,將來雲某爲宰相,想來也無人有怨言,至於桑弘羊,他不過一介商賈而已,此生無望爲相!”
公孫弘聽雲琅這樣說,立刻就來了興致,捋着鬍鬚道:“這是何道理?”
“無他,桑弘羊目光短淺,只圖一時之快,毫無遠見卓識,處處以利爲標,忘記了這天下不但是陛下的天下,也是你我以及天下人的天下。
搜四海而供一人,那是桀紂才能幹出來的事情,陛下素來英明,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只是目前邊關戰事緊,才讓桑弘羊這等人物得用於一時,一旦兵戈紛爭結束,桑弘羊制定的所有國策,都會一一被廢除,畢竟,到了那個時候,也就到了陛下安撫天下的時候了。”
公孫弘奇怪的看着雲琅道:“你這些道理都是從哪來的?爲何老夫沒有看到這樣的徵兆?”
雲琅道:“他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您很快就會看到徵兆了。”
“哦!”公孫弘敷衍的答應了一聲,就繼續閉目養神,在很多的時候,這個老傢伙都會選擇閉上眼睛。
一羣戴着五顏六色猙獰面具的巫師扭着亂七八糟的舞蹈從甘泉宮的偏殿裡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後面有幾個穿着白衣的蒙面人擡着一張軟塌緊緊跟隨,一張巨大的傘蓋被一個粗壯的宦官舉在手裡,替戴着黃金面具的太后遮擋陽光。
鼙鼓,號角,猛烈的響着,遮蓋掉了別的聲音,一個戴着青面獠牙鬼面具的巫師抓着碳粉向火把上丟,碳粉迅速燃燒,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整列隊伍沒有任何人氣……
劉徹的頭上綁着一塊白綾,跪坐在太陽底下哀哀的痛哭,在他身後是同樣打扮的衛皇后以及長平跟曹襄。
曹襄哭得非常傷心……
雲琅跪坐在一張毯子上,頭上也被宮人綁上了一條白綾,擡頭看看刺眼的太陽,雲琅才知道公孫弘爲什麼一定要閉目養神了,老傢伙要留着所有的力氣來跟天上的太陽抗爭。
雲琅的下首就是桑弘羊,這時候,他似乎早就忘記了剛纔跟雲琅的爭辯,忘記了雲琅附加給他的羞辱,隨着禮官的唱和,把禮儀進行的完美無瑕。
天氣太熱,很多勳貴的袍服底下什麼都沒有穿,如果站着還好說,一旦開始跪拜,有時候難免會露出不雅之物來。
尤其是跪拜在雲琅前面的幾位年長的勳貴,長時間待在太陽底下,體力有所不支,已經無法顧忌被風掀起的袍服……於是,只要雲琅擡頭,就能看見一排光溜溜的屁股。
雲琅很想笑,就在他不小心聽到一個老傢伙放屁的聲音之後,忍着不笑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折磨了,尤其是那個放屁的勳貴恰好排在桑弘羊正對面的時候。
快要忍不住發笑的雲琅忽然看見桑弘羊在看他,難以抑制的笑意頓時就消失了。
這時候要是大笑出聲,估計會被劉徹弄去看守皇陵百八十年的……
桑弘羊見雲琅的面容恢復了平靜,未免有些失望,畢竟,剛纔只要雲琅笑出聲來,他就會立刻啓奏皇帝,將雲琅這個不孝之徒從勳貴們的隊伍中驅除掉。
桑弘羊突然發現,雲琅在施禮之餘,居然有心情幫前面的兩位老勳貴壓着衣袍,不由得冷哼一聲,前面跪拜完畢的兩位老勳貴回頭怒氣衝衝的看了桑弘羊一眼。
雲琅低聲道:“兩位小心,風把袍子掀起來了,小心壓住了,別被有心人趁機參奏一本。”
兩位老勳貴恰好看到了別人窘迫的模樣,立刻壓住了衣袍,再一次惡狠狠地看了桑弘羊一眼。
禮儀進行了半個時辰,皇太后的軟塌被妖魔鬼怪擡進了黃泉地洞。
幾位剛剛站起來的勳貴就圍着桑弘羊陰測測的道:“桑大夫,老夫們的下身可還雄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