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矮几前,一邊咳嗽一邊批閱文書,讓人多少能感覺出一絲絲的悲壯意味。
趙禹看到雲琅,曹襄聯袂而來,連忙起身迎接兩位君侯。
曹襄懶洋洋的對趙禹道:“我們兄弟今日前來就是來讓你宰殺的肥羊。
錯過了今日,以後估計就沒有機會了。”
趙禹笑道:“大司農的家僕日日來老夫門下打探,代替老兒寬詢問他家的外甥什麼時候處斬。
老夫就知曉,一定會有大人物前來說項的,只是沒想到老兒寬居然請動了兩位君侯前來。”
雲琅拱手道:“劣徒一定要娶大司農家的掌上明珠,我念這個孩子沒了父親,少了幫襯,我這個做師傅的只能赤膊上陣了,現在,就看中尉給不給我們兄弟這個面子了。”
趙禹笑呵呵的道:“此人牽涉頗深,兩位君侯想要保出去,就不怕受到牽連麼?”
曹襄不耐煩的道:“要受牽連,也是兒寬老兒被牽連,關我們兄弟屁事。
我們兄弟就想給張安世弄一個合適的老婆,別的事與我們何干?”
趙禹並不着急,召喚來胥吏爲他們兩人倒上茶水,邀請飲茶,看樣子還有很多話要說。
一盞茶水喝了一半,就見趙禹慢悠悠的道:“茲事體大啊,如果謝永不死,樑如意不過是一介走狗而已,看在兩位君侯的顏面上,給點懲罰,放了也就放了。
可是呢,謝永是事發之前就死了,他死了之後,老夫捉拿謝氏帳房,乃至於謝長川,他們居然是一羣糊塗蛋,什麼都不知道。
王溫舒對謝長川用了刑,也沒能從他嘴裡掏出一些有用的東西,眼看追索無望,陛下就匆匆的將謝長川一家流放去了田橫島。
現在,能稱得上大老鼠的,就有這個樑如意,陛下沒有旨意,老夫哪裡敢放人呢。
雲侯既然能從虎口中將你的妻弟奪出來,不妨繼續懇求一下貴人,老夫這裡也好做,只要旨意到了,老夫定然不會從中作梗,只會樂見其成。”
曹襄手裡揉捏着一串珠子,懶散的道:“你也太高看這個樑如意了。
把他的名字報上去,有辱聖聽!
現在,我們兄弟來了,就是給了你老趙天大的面子,千萬別跟我們兄弟說什麼茲事體大。
說句犯忌諱的話,伺候不好我們兄弟纔是真正的茲事體大。”
雲琅跟趙禹兩人欽佩的看着曹襄,這種話也只有他說出來纔不會犯忌諱,如果出自雲琅的嘴巴,趙禹就敢當場將雲琅下獄!
趙禹幽幽的道:“皇長子此次西南征戰,泰半成果不見蹤影,陛下雖然沒有下令嚴查,卻也沒有放出什麼別的話。君侯是在難爲老夫。”
雲琅輕聲道:“這件案子,沒有人比陛下更加清楚的了,某家大弟子霍光回來之前,我就覺得不對,親自向陛下請罪,退還了一大批金銀。
陛下手中還有一封繡衣使者的密奏,據說還有一張名單。”
趙禹不動聲色的道:“哦?竟然還有此事?既然陛下有名單,老夫這裡就輕鬆了,按圖索驥而已。”
曹襄輕笑一聲道:“陛下把名單給燒了。”
趙禹擡頭看了曹襄一眼,見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就站起身告罪一聲,就去了公廨外邊。
曹襄閉着眼睛盤着手裡的珠串,慢悠悠的對雲琅道:“我就說嘛,這些老賊應該都有他們自己的消息渠道,就是不知道是誰!”
雲琅搖頭道:“我沒興趣知道任何關於陛下的事情!”
曹襄冷笑道:“有阿嬌貴人正大光明的告訴你,你還用得着找什麼門路?”
雲琅點頭道:“沒錯,事情就要辦得正大光明纔好。”
“包括你偷偷地告訴我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雲琅點頭道:“正大光明的救援兄弟,有何不可?”
曹襄嘆口氣道:“下次不要掰開了揉碎了再告訴我,這樣會顯得我很傻。”
雲琅同情的看着曹襄道:“你的家族太大,人太雜,稍有不慎,就會被捲進漩渦之中。
我身在局外,多少可以看得清楚一些,你如果覺得不服氣,等我死後就用同樣的法子照料一下我家。”
曹襄笑道:“將雲音嫁給我兒子,你想讓我怎麼幫助你都成!”
雲琅冷笑一聲道:“你真的認爲霍光是一個好對付的?”
聽雲琅說到霍光,曹襄眼中興奮的光芒就漸漸地淡化了,身爲雲琅最親密的兄弟,他知道霍光這個妖孽是何等的可怕。
“看樣子霍光要成你的女婿了是嗎?”
雲琅笑道:“那要看他能否獲得阿音的喜歡,我很早以前就說過,雲氏子孫婚姻自便。”
曹襄懶懶的笑了一下,指着雲琅道:“會釀出禍端來的。”
雲琅笑道:“這天下終究是有德者得之。”
就在雲琅跟曹襄在官榭閒談的時候,趙禹已經重新檢驗了一下雲琅跟曹襄兩人話語的可信程度。
等他再次來到官榭的時候,身後就跟着穿着囚衣的樑如意。
雲琅從手腕上褪下一串珠子遞給趙禹道:“在不損傷雲氏的狀況下,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趙禹接過珠串,笑眯眯的套在手腕上,然後就開始送客……
劉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之後。
王溫舒肅手站立在大殿門口已經很久了,才聽見劉徹要他進去的旨意。
劉徹放下剛剛到手的密奏問王溫舒:“這麼說,是雲琅跟曹襄兩人從趙禹那裡討走了那個樑如意?”
王溫舒施禮道:“正是,還給了趙禹一串珠子作爲信物,還說以後只要不傷害雲氏,雲氏就會答應趙禹一個條件。
陛下,雲琅氣焰囂張,有權臣之姿,微臣以爲應該早做安排纔是。”
劉徹搖頭道:“朕的天下容不得權臣,也不會有權臣。朕且問你,拿下那個樑如意果真能揭開西南財貨分配的奧秘?”
王溫舒點頭道:“正是如此。”
劉徹淡淡的道:“樑如意還活着嗎?”
王溫舒道:“活着,只是已經在兒氏家將護送去了封地。”
“那就查查,雲琅,曹襄爲何不肯殺掉樑如意的原因。”
王溫舒猶豫一下還是繼續道:“雲琅代替他的弟子張安世向兒寬的重孫女兒殷求親了,這個樑如意就是求親禮。”
劉徹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了,撫摸着面前的黃花梨骷髏頭骨道:“看樣子云琅賊心不死,還是想要大司農這個位置啊。
既然如此,那就合了你的意思,看看你拿這個大司農的位置到底要幹些什麼事情。”
王溫舒見皇帝又開始低頭批閱奏章了,就悄無聲息的倒退着出了大殿。
守在殿外的大長秋笑道:“廷尉不再等候陛下的召喚了?”
王溫舒搖搖頭,徑直離開了長門宮,直奔雲氏,今天是張安世與兒殷定親的日子,他還有一份禮物要送上。
他可不想成爲雲琅跟曹襄兩人眼中釘肉中刺。
至少,現在不想!
一個覬覦大司農高位的臣子在皇帝眼中是勵志的表現,也是想做事情的徵兆。
皇家的官職本來就是用來招攬賢才治理國家用的。
雲琅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真正的賢才,只要他沒有饞涎欲滴的表現出對皇權有想法,德佩高位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
沒人懷疑雲琅能否管理好司農寺,能否勝任大司農,就雲琅這些年表現出來的能力,一個大司農正當其時。
不要跟風頭正盛的人作對,這是王溫舒爲官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兀鷲,野狼只能去吞食那些傷病,老邁的獵物,而不是追着最健壯的野獸東跑西顛。
那樣的話,就算是累死,也沒幾口好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