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亦侵梅(血緣)? 番外2。陳年舊事。
我叫司馬錦千,原是璇璣司馬家的人。
但我年幼時並不姓司馬,大約是我的母親過於卑賤的緣故。
我的母親原是司馬家家主司馬勝的俾女,卻在司馬勝的一次醉酒後失了身,懷上了我。
司馬勝的妻子是璇璣五王爺的獨女。她的驕橫天下盡知。她的高傲自然容不得我的母親成爲司馬勝的小妾。
於是我母親被灌上勾引主人之名,被浸了豬籠,卻是萬般幸運,還留得一條xing命。
母親說了很多次,他在知道我的存在後幾度想要墮胎。但終究因爲不忍,將我生了下來。
但我以爲,若是不生我,便是對我的仁慈。
母親逃出司馬家,終究因體力不支,昏迷在荒山野外。後來被一農家救去,後來嫁給了救他的老實農人。
不久後我出生。自我懂事後,母親就開始對我說她的過去。那時我似懂非懂。但我天資聰穎,再加上生活貧苦,於是到了六歲便能明白母親所說的大部分東西。
六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便是那農人。他極其疼我,儘管我並非他的兒子。
我想我還是有值得懷念的親情。如此足夠。
父親去世後,母親也不堪負重。生活日益入不敷出,我們食不果腹。母親終於在一年後的冬天撒手人寰,我被託付於父親的弟弟照顧。
起先他們家的人還能待我如常。可漸漸,他們便開始嫌棄我力氣小,不能幹重活還浪費他們家的米糧。
我開始知道些這個世界的生存原則。但我那時還是想在這吃人的世界裡生活下來的,於是我每日賣力幹活,以換得日常溫飽。
父親的弟弟與他妻子常常吵架。有時吵的兇了便來打我。
一次他與妻子吵過架,喝過酒,回來看到只有我在家中,便拿了繩索來抽打我。大約衣服是穿了太久,一抽便破裂。
他的呼吸漸漸熾熱起來。我開始害怕。他的眼睛裡泛着狼一樣的光。
我極力向牆角縮去,卻被他拽住腳踝拖出來。他撕裂我的衣服,重重的開始撕咬我。我拼命掙扎,可是他的桎梏如鐵。
突然身後被什麼東西狠狠囧囧。我聽到什麼撕裂的聲音,還有徹骨的疼痛。我開始聞到血腥味。但我漸漸陷入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拉着我的頭髮將我提起,狠狠的開始打我。但我的眼皮很沉重。不知道怎麼了。
提着我的人是那女人。他回來看到自己的丈夫與我一同躺在被臥裡,覺得疑惑。她掀開被子,卻看見我們□的場面。
這場面,足叫一個女人瘋狂。
但她終究是沒有打死我。她將我賣入青樓,任我自生自滅。
我逃跑多次未果,便漸漸服從於青樓,漸漸學習勾引男人的招數。看着一個個面目陌生的男人從我身上提起褲子離開,我笑顏如花。
但我的心漸漸冰冷。我告訴自己,終有一天,我要向他們連本帶利討回來。
我要他們萬劫不復。
那年,我不過十歲。但我開始算計。算計一切,曾經對不起我的人。
我的身價越來越高,隱隱有成爲頭牌的趨勢。但是不夠,還是不夠。但我等來了機會。
兩年後司馬勝來到這裡——那個我應該稱父親的人。他沒有找別人,只專點我。他不過是慕名而來的許多人中的一個。
我知道,報仇在望。於是我笑,面上卻愈加媚惑。
錦千……錦千……你的名字像是懷了美麗的願望。司馬勝摸着我的臉,這樣說。我在他身下動情地搖擺身資,給他極度危險的快樂。
美好的願望。我笑,開懷大笑。
也許曾經是有的。但,不是現在。
我用了大半年時間住進司馬勝心裡,然後他爲我贖身,帶我回司馬家。我見到母親口裡哪個高貴的女主人,現在不過是紅顏遲暮,不再有吸引,便被無情拋棄罷了。
母親,母親。我爲你報仇了。你可看到了麼?我在心裡這樣說,眼神如劍般寒冷。
我在司馬勝面前乖巧懂事,深得他的心。
愈深入瞭解司馬勝,便愈覺得眼前這人不過是優柔寡斷,抑鬱不得志的人。他生在司馬家,是璇璣的大世家,但他卻沒有當主人的氣魄。
怪不得近幾年司馬家外強中乾,金玉其外。
但,司馬家依然是司馬家。我的仇,足以報。
我向司馬勝要求報仇的時候,司馬勝用懷疑的眼神看我。但我無所謂。我不怕他查,也最好他查。
查到我當年的悲劇,查到我母親當年的悲劇。查到,我是他兒子的事實。
我雀躍。但我面上愈加沉穩。唯我的指尖興奮地發抖。我照鏡子,裡面有人藍顏如玉。瞳孔卻是嗜血的紅色。
我帶人衝到曾經的家裡,那時父親的弟弟與那女人正在午睡。
好笑的是,當我破門而入,他們只來得急揉着惺忪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不認得我了?我笑,命人將他們捆起來,任我慢慢折磨。
他們似乎漸漸想起我是誰。於是憤怒地罵我,但於我而言他們的話顯然只是多餘。將他們的嘴用浸過糞便的麻布塞緊,再重重鞭打。
後來折磨他們也折磨地累了,我索然無味。重重嘆了口氣,我露出“便宜你們了”的表情,看着他們如釋重負的眼神,我笑,異常妖媚。
來人,我說,把這個男人的命根給我割了,再把這個女人丟到山上去,聽說那裡最近在鬧老虎。我轉身,又加了句,可別讓他死了呵!
我出門。日光在眼前投下萬丈光明。但我站在yin影裡,害怕與之接觸。
我回到司馬山莊,覺得很累,便要休息。可是司馬勝近來,他的眼裡隱有激動與痛苦。我只當沒看見,笑臉相迎。
真是一場遊戲。我想,愈加覺得這場遊戲異常好玩。
司馬勝不敢認我,我知。但我豈會如他所願。
我命人接近那人老珠黃後便隱有不與爭峰的女主人,慫恿他去查關於我的一切。計劃很成功。不久後那女人大鬧司馬家。將那些不爲人知的過去揭示出來。
我看到司馬勝的臉無法用語言形容。卻十分精彩。
五王爺帶人圍攻司馬家,美名曰爲女兒討回公道。
我暗笑於心。
司馬家從此易主。掌管的依然姓司馬,但財富權利卻落在五王爺手裡。
當他們終於放下心來尋找我,我卻早已經逃了出來。
我逃出來之後,身心俱憊。我一路向南,終於來到淵龍境內。但我始終無處可去,卻因皮相終有姿色,又被下了迷藥賣給青樓。
我原以爲淵龍歌舞昇平,盛世繁華。可其實無論是淵龍還是璇璣,到那裡都是一樣的。
我被打造成頭牌,因妖嬈多便而漸漸在淵龍聞名起來。夜夜夜夜,我看着伏在身上蠕動的各種男人表情妖媚。心裡卻漸漸冰冷。很多人告訴我,那便是我的命。我面上笑若鮮花,心中卻隱隱有着希望。
我告訴自己,我定要過想過的日子。
我終於又尋得機會逃了出來。隱隱覺得這告別多年的世界陌生卻光明,甚是不可名狀。陽光照在身上原來是充滿熱度,望着望着便覺得眼痛淚落。我回顧來時的路,那上面滿是灰塵。猶如我卑賤骯髒的過去。
腳印無跡可尋。
我以爲我終於自由。
我遇見端木寒。在滿地的鮮血與屍體之中。他的白衣染上了深紅,可是看起來依然出塵。
他還未死。只是重傷,昏迷。只是他的手裡依舊握着那柄寒劍,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突然對他深感興趣。我將他帶回山林裡的小屋,並細細爲他治療。
三日後他不見了。我想他大約是醒了,便走了。我悵然若失,但並非很是在意。聚散離合,我已看地過多。
但他卻是沒有走。我走到窗前遙看天際,卻看到有人雙手背後,仰望蒼穹。白衣籠罩在月夜裡,漸漸漫伸出桀驁不遜的味道。他轉過頭來,面上清清冷冷,年輕的瞳孔落滿星辰。
“你與荷花,那個更美?”我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的人,一下子想不出什麼形容,便如此傻頭傻腦地問。
他卻像是聽到了笑話,嘴角止不住上揚。
我想,我愛上他了。自此開始,萬劫不復。
也許那時的我大約還是太過年輕。不然,我亦不會去救他。那麼,亦不會有後續的發展。
但,我其實只是說,大約。
我用了兩年時間跟在他身邊,漸漸讓他來習慣我。彼時他出門歷練,在江湖漸漸闖蕩出名氣。
兩年後他十五歲,他帶我回端木家。
那時他的眼裡已經有了我。我透過他那墨黑如夜的眸子,看見自己一襲紅衣,面容淡定,如同謊言般的從容不迫。
我終不知他是否愛我。但之於我,他的眼裡有我,便已足夠。
我以爲這樣便已足夠。
但那時我還不知道。大約,劫難是自那時開始。
而,其實我早已無可救贖。
多年後我與他再見面,他白衣依然勝雪,眼裡卻不再有我的影子。
我想那時的他畢竟年輕。
儘管如此,一無所有的人依然只是我。
我跟隨他來到端木山莊。那裡有毫不輸於司馬家的豪華,卻從一石一木裡散發出寵辱不驚的氣度。
我突然覺得累了。
縱使這裡再好,再寧靜,卻終不會是我的家。
其實,也許。天下之大,卻早已沒有司馬錦千的容身之處。
我見到端木禮。果然如同傳言之中一般,彬彬有禮,謙遜溫和。他一邊點頭,一邊看着我,眼裡有淡淡的讚賞。我以爲可以放心,卻在告別時撇見他默唸我的名字。
司馬錦千,司馬錦千。
我終於心慌。
那個名字,僅憑那個名字,可以查出一切過往。那些我極力隱藏的,不堪的曾經。我終於害怕。我抱着寒,一遍一遍說着離開,終至語無倫次。
寒回抱着我,輕聲安慰。他的懷抱冰冷而溫暖。
幾日後,便果真如我所料,端木禮查到一切,竭力反對我與寒在一起。寒自是不願,由此兩人開始僵持。
我身心俱憊。漸漸覺得其實那裡都是一樣的。世界就是世界,地獄就是地獄,世人只是世人。
他們兩人僵持了五月。五月後,端木禮妥協。他提出唯一要求,便是迎娶白熙,生下子嗣。
我以爲終於兩全。但寒不願。於是我喚他,寒,寒……你答應罷,我……不介意。
寒望着我。目光冰冷如針。他從未用如此陌生的目光看我,我心神俱亂。但他終於收回目光,冷聲道,如你所願。
我漸漸心冷。我大約知道錯過了什麼。也許是擁有寒的機會,也許是寒愛我的機會。
我心如刀割。
寒迎娶的女子,溫宛如水,清秀嫺靜。寒只去過她那裡幾次,我面上一無所謂,心理終究嫉妒地發狂。
直到兩月後,傳出白熙懷孕的消息。
我有種窒息感。那是我心裡的刺,我知道。也許我一生都將活在那yin影裡。我快要喪失理智。
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對自己說。我不要這樣了。
我將司馬家得到的□投入廚房裡白熙命人爲寒燉的補品裡。□遇水即化,且無色無味。但我特意在杯口上留下粉末,那便是證據。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來,陽光的熱度灼燒我的眼睛。我終於不可抑制地蹲下身子,號啕大哭。
寒,寒。你知道麼,我有多愛你。
但,我終於失去了愛你的資格。
寒自然是發現了那毒,他不動聲色,將白熙軟禁在西苑,並命人查名白熙的身份。得出的結論大吃一驚——兩年前,白熙的家是被寒毀掉的。
我聽聞後一笑。想來,白熙用一年半時間接近端木禮,確是報仇心切。可是,我知道,早在她第一次見寒,她已淪陷。
大約,在愛情的面前,什麼都是徒勞。
寒大怒。他的本意是殺了白熙,連同那肚子裡的小孩。
但端木禮竭力阻止,而我亦盡力勸阻。
虛僞,虛僞至極。我的面上明明表現了善良,寬容。但心裡卻叫囂着,殺了她,殺了她!連同她肚子裡的小孩!
我想我快瘋了。
寒,寒。當有一天你看清了我的面目,會不會毫不留情地將我拋棄,如同現在拋棄白熙一般?
很累。真的,很累。
這事我大概做的天衣無縫。所有人除了端木禮全部認爲應殺了白熙。
我以爲我這便可以幸福。
但,我其實只是說,以爲。
幾天後太子出現在我的面前。太子,便是後來的宸帝。他望着我,目光猶如天神俯視螻蟻般恩慈。大約就是外界所說的,仁心仁義,愛民如子。
他說,兩擇其一。要麼跟他回去,爲他所用;要麼留在這裡,等真相慢慢被揭露。
我那時站在山莊外面的樹yin裡。我回頭看着山莊,燈火闌珊裡異常寂靜。我進退兩難,只得抱着希望在絕望裡慢慢死去。
我跟你走,我說,你幫我掩埋真相。
我看到他的眼裡有着不屑的神色。他掩飾的很好。但我早已看透世理。
我走之時與來之時一樣安靜。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寒,寒。我終究只想要留幾分顏面在你心裡。
那麼,若我們再見,你還會記得我麼?
我在宸帝身邊八年。八年來,只有前三年接到過一個任務。
我遊走在聲色之中,妖嬈卻又高傲。這樣便掉起許多人的胃口。我一步步接近目標,那個位高權重的宰相,我表現地若即若離,那宰相便更是欲罷不能。
我在心裡冷笑。可面上卻愈加嬌媚,終於用了三年時間將那老頭迷的神魂顛倒,甚至連宸帝來抄他的家之時都是抱着我在牀上翻滾。
我忘記了那老頭當時的表情。疑惑?驚詫?還是被背叛的羞憤?
我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那年月夜如水,有一白衣少年,負手仰望星空。他的眼裡滿是星辰,恍若天人。
大約是我還有利用價值。宸帝終沒有除掉我。而是任由我提出一個要求。
我說,我要去楊瑾瑜身邊。
宸帝微笑愈柔,但目光如冰。他不動聲色地靠在龍椅上俯視我,而我不動聲色地回望着他。他的眼神冰冷嗜殺,如網一般牢牢籠罩着我。
我知道我在劫難逃。但我早已是生無可戀,自然不懼怕死亡。但宸帝卻是點頭。
我笑。大概笑容終究是嘲諷而快意。
大部分人僅知楊瑾瑜之於宸帝情深似海,我卻道宸帝對楊瑾瑜未必無情。
只是,揹負的太多,便要捨棄更多。
我來到楊瑾瑜身邊。我原以爲那是與寒相似的男子。近看,卻是南轅北轍。
這之後的日子過的不急不徐。如同謊言一般的從容不迫。猶如一灘死水。楊瑾瑜從不見我,或者是碰我。但,如此甚好。
那時我二十歲。大約是每個男子開始成家立業的時候。
但我卻覺得人生已過大半,再了無生趣。
只會在夢裡見到寒,那個記憶裡的少年,依然白衣勝雪,面容遠勝於夏荷。
我從一個夢境跨越到另一個夢境,由此,天便漸漸明瞭。
長久的思念流淌成大河,日日夜夜在我的心間流淌。我翻來覆去地想念他。
我想我無可救贖。
所以當有天那個青杉書生站在我面前,說帶我見寒的時候,我答應地不假思索,義無返顧。無論那是何種yin謀,都於我無關。
我只是想見寒。
寒,寒。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我在心裡說着,如果你還記得我……如果,你的眼裡還能有我……
但,我其實只是說,如果。
如果,如果。如果這個世界裡只有如果。但其實世界上只能有其實。
其實——
寒的目光如炬。面上終不再有一絲動容。
一別八年。奈何奈何,流年暗中偷渡,無論曾經如何滄海桑田,現在卻只有面目全非。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很快,掉進地裡,不見得蹤跡。
如同你我的曾經。一點一點被洗滌,洗淨,成空。
我漸漸撫上左胸的位置。那裡,不知爲何,有着不可名狀的疼痛。
心字終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