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那次夏日傷寒之後,夏君離活蹦亂跳了半年後再一次無奈地躺在寒梅軒乖乖養病。大約一月有餘,任何地方都不能自己行動,完全只能窩在寒殤的懷裡乖乖地看他的臉色,委實鬱悶至極。
元宵過後三天寒殤便將自己的得力手下除了綠以外全部譴回辦公,美名曰:殤城雖可一日無主,卻不可一日無“七顏”。夏君離猜測原因大約是因爲,這幾人天天晃悠在他們面前,時不時長吁短嘆,看的寒殤心煩。其實夏君離猜的離答案很接近,但主要的一點不過是他們打擾了寒殤與夏君離獨處,寒殤不滿之餘便又開始欺壓他們了。
可憐的同伴啊……綠嘆了一口氣,面上愈加溫柔。她細心地照料着夏君離的起居,不多言一語,生怕寒殤一個不開心就將自己也遣回殤城,然後再被那堆怎麼也做不完的瑣事困繞上一年……打了個冷顫,只能黯然嘆息遇主不淑呵!
這一月裡夏君離開始學會面對天空發呆。常在寒梅軒邊上的軟椅中一躺便是一兩個時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望着天空。梅花花季過了,凋謝散落在泥土裡的花瓣卻依然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便真是“零落成泥碾做塵,只有香如故”了。
那日與寒殤的不歡之談,兩人均沒有再提起。寒殤的自信如此強大,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然夏君離卻仍無法相信。但兩人再也閉口不言,一則認爲再無必要,二則是想時間即將證明一切。
“你在看什麼?”寒殤這樣問着懷裡的小人兒。他陪伴夏君離仰望天空,卻無法明白夏君離到底在看什麼。就像他一直在他身邊,他卻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無可預量。這不是他要的結果,所以他試圖改變。
“想到了一個人。”夏君離像是陷入了回憶,笑容淡淡的,卻帶着深入眼底的溫柔,不可磨滅。
寒殤的眼眯了一下,甚爲不悅。他收緊手臂,對上夏君離疑惑的眼,聲音低沉而冰冷:“誰?”
“青夜。”夏青夜,他曾經的小叔,亦是,最懂他的人。
“青,夜。”寒殤冷冷吐出這兩個字,他皺眉,“我不記得你認識叫什麼青夜的人。”在他注意到這個孩子之後,曾命錦樓將他的一切查明。小到他晚上幾時睡覺,大到那年的乾旱賣糧。所有的資料表明夏君離超越一般人聰明,同時寒殤也知道他從未出過什麼遠門,甚至深交的朋友也只有楊瑾瑜。那,所謂的“青夜”到底是誰呢?
“……”夏君離凝視着寒殤沉思的臉,眼裡閃過一絲調皮的笑意。青夜這個人呵,還是不要說與寒殤聽好。
冷風過境,夏君離打了個寒顫。他往寒殤懷裡縮了縮,寒殤亦將人圈地更緊。
討厭的感覺。夏君離這樣想,終於開始厭惡起自己的身體來了。他自寒殤懷裡擡頭,再一次保持仰望的姿勢。
可是,爲何要想起青夜……
他望着天空,目光悠遠。也許,感受到來自寒殤的威脅,所以纔會想起那個相似卻又無法攪亂他心神的人吧……閉上眼,將頭埋入寒殤懷裡,卻意外嗅得與自己同樣的香味。他怔了一怔,微微皺眉。
……亂了,夏君離……他這樣對自己說,卻不知,爲何而亂。
楊瑾瑜站在京城的最高出,俯瞰整座城市。
作爲淵龍國都,毫無疑問京城最爲繁華。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羣,熱鬧而喧囂。他望着目光窮極之處的皇宮,如此的金碧輝煌,如此的不近人情。
那裡,有他最想念的人。
他垂下頭,翻看雙手。無論是熱鬧,抑或者是冷寂,都是別人的。他手中什麼都沒有。大約有的,只是多年的習武生涯留下的些許老繭。還好不至於難看,他想。自嘲一笑,異常苦澀。
不知何時開始飄起雨來。細碎的雨,冷冷吻着肌膚,有些不明的黯然。
“……哥哥……”他輕輕出聲,一滴淚水滴落下來,心臟處疼痛地無以復加。
“我在。”溫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一把藍色的紙傘遮蓋在楊瑾瑜頭頂,阻隔出一方無雨的寧靜。
楊瑾瑜回頭,望着身着明黃便裝的宸帝。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不過伸手可及。所以楊瑾瑜毫不猶豫地將宸帝抱進懷裡。
“哥哥……”他在宸帝有所動作之前哀求,“不要推開我。就一會,好麼……”
懷裡很充實。可是心中的傷口卻是越來越大。很痛,真的好痛。
也許,真的要放開了……他想着,終於捨得放開手。但那一剎那,他不曾看見宸帝眼裡一閃而過的不悅。
“在看什麼?”宸帝微笑,優雅而從容。楊瑾瑜想,爲這樣一個人動心,究竟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一種悲哀?
“沒什麼……”楊瑾瑜抿脣,他轉過身,背對宸帝。已經決定放手了……就不要後悔……“如果……哥哥……你,會後悔現在的一切麼?”他問的斷斷續續,用詞如同他的呼吸一樣凌亂。
宸帝眯起眼睛。他在楊瑾瑜身邊站定,與他一起俯瞰這個冰冷的城市。窒息的感覺從出生開始便伴隨着他,其實他早已厭倦,並決定離開。
但,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他笑出聲,引來身邊之人的注視。他凝視着楊瑾瑜深情而猶豫的眼眸,終於是抑制不住自己,在他的眼簾上落下一吻。
“我從未後悔,並一直確定,我所要的一切。”他的聲音如同他的吻一般的輕柔,楊瑾瑜卻聽到身體裡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
的確呵……望塵莫及的地位,世間最大的權勢,天下盡掌握在他的手裡。他,還會後悔麼……
宸帝望着楊瑾瑜瞬間失血的臉色,蒼白脆弱。他皺眉,心下有些惱怒。還不夠。他想,瑾瑜對他的信任也就如此而已。
他也不言,不解釋。大約宸帝從不需要解釋,即使現今錯過些什麼。但終有一天楊瑾瑜會明白他的用意,他知道。他將傘遞給楊瑾瑜,轉身離去。
楊瑾瑜覺得世界開始崩塌。這個世界是由夢想構成,根本不堪一擊。他從不知道,原來沒有做完的夢會是如此的痛。傘從眼前滑落。他擡眼,已不見宸帝的身影。
結束了,他想。
再也不要做夢了,他告訴自己。雨水開始傾盆。他不知道,自臉上滴落的,是雨水,還是眼淚。
“爲何會吐血。”莫翼坐在牀邊,凝視那個自醒來後便沉默的男子,大約虛弱,那青色的臉龐倒與他的青衫很相近。
良久,男子只是閉上了眼,絲毫不懼怕莫家家主的威嚴,始終不言一語。
“空悅。”莫翼笑起來,殘忍的眼神,“我建議你不要漠視我的話。你以爲,在尋兒面前,我就不會對你怎麼樣了?”
空悅瑟縮了一下,他睜開眼,裡面有難言的恐懼與仇恨。他永遠忘不了十年之前,眼前這個人將他架到尋兒面前□的場景。
他無法忘記那時尋兒臉上的表情……有事不關己的冷漠,亦有一閃而逝的厭惡!
那是他永遠的痛——亦是,眼前這個人加諸在他身上的。
他突然露出笑容。並非常見的調皮笑容,而是嫵媚的,誘人的笑。
“不說?”莫翼也笑,狠絕的笑,他突然撕裂空悅的內衫,露出白皙柔嫩的肌膚。他重重地撫過,引得身下之人輕微的顫慄。他滿意地眯起眼,壓下身子,狠狠地將□囧囧空悅的□中,不顧身下人疼痛而倔強的表情,重重□起來。
“出血了麼?”他笑,從不掩飾他對他強烈的囧囧。他愈加深入他的身體,他從來只遵循自己的意願。
——掠奪,是莫家人的天xing。
夏君離的傷養了四個月才徹底康復。其實也只是寒殤與黎燼大驚小怪,他哪有如此弱不禁風呵……
這一年裡,端木山莊一切運作正常。酒家又在兩個城市中開了分店,命工匠制的煙花也開始上市。即使現今價格偏貴,依然有不少大戶人家爭先恐後地買。
煙花居然也能成爲大家攀比的東西了,夏君離有些無語。但畢竟獲利的是自家,因此也樂得於此。
而工匠門對於火藥的製作進入火熱階段。每天均有火藥被產生,堆放於倉庫,火qiang火炮也開始成型,惟有那些現代化的qiang無法被髮明出來。
果然不夠先進。夏君離這樣想着,卻不再遺憾。想來,他也算是爲文明的進步作出巨大貢獻了。
只不知,將來歷史上是否會添他一筆,說萬千生靈塗炭,完全歸咎於他?
依舊是同樣弧度的笑,卻隱隱有些無情的錯覺。
他夏君離,從來不是善良的人呵!
這年過後,端木禮開始頻繁聽到一些中小型家族被滅的消息。開始只當個人仇恨,可日子愈過後,便愈多的家族遇險。寒殤命錦樓追查此事,卻只收集到一些蛛絲馬跡。零星串聯,於真相卻不過是冰山一角。
江湖之中人心惶惶,虧心之事誰都做的不少。因此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於此,沉寂將近三年的江湖終於開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