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城林家滅門?”宸帝道,多少是有些驚訝的,“從年前到如今,是有四個家族被滅門了吧?”他似是毫不在意地笑,目光不曾離開几案上的奏摺。只是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
“是的,陛下。分別是司南城的司家、越家,梅雨城的華家,青林城的林家。”暗衛沉聲道。“哦?”宸帝發出這一個字,眼中閃過一道意爲有趣的光芒。依照資料,可以看出來似乎是仇家所爲。大約是滔天仇恨,以至於全家族被滿門屠殺。
但,奇怪的正是如此。
這些家族雖然不至於有大權勢,然能發展到今天的地位實非不易。如此簡單地在一夜之間被滅,僅仇殺二字似乎難以說明。
yin謀呵。宸帝笑,溫和文雅。唯眼中隱隱流動的冷光,攝人的感覺。
“啓稟陛下,逸樂王晉見。”陳公公的聲音尖銳卻不刺耳,宸帝卻是微微皺眉。
“宣。”宸帝將上等的湖筆柔柔刷過硯池,繼續在奏摺上批改。“都下去吧。”
“是。”一衆宮女太監施禮告退,與之相反的是楊瑾瑜,依舊藍衣若海,只是面容凝結成冰霜,不願再爲宸帝而動容。
但也許,這不過自欺欺人。
“你想處理這事啊。”聽明楊瑾瑜的來意,宸帝語氣溫和,眼底劃過一道沉思。
“是,臣原本便爲陛下處理江湖之事,如今事態詭異,臣不能坐視不管。”當初宸帝將江湖之事交予他管理,他自然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可以。”宸帝點頭,從頭到尾沒有看過楊瑾瑜一眼。
這就是自己要的。楊瑾瑜走出御書房的時候想,從今開始他又將是那冰寒宮之主,冰冷決然,心如止水,無念無求。
如此甚好,甚好。
宸帝終於擡起頭。他的面上依舊淡定從容,他的笑顏依舊溫和優雅。他看着秋日的陽光自窗滲入書房,投射出一塊光明的方地,終於是無可抑制地嘆了一口氣,輕柔地如同羽毛刷一般引不起任何波瀾。
他再度低下頭,卻是一怔。
只因那潔白的紙上,分明寫着兩個字:瑾,瑜。
瑾,瑜。宸帝默唸了一遍,笑意漸漸染上眼睛。瑾瑜呵瑾瑜。你想逃到那裡去呢?就算你現在逃了,終究還是得回來的,不是麼?
“這麼說來淵龍王朝也開始有所動作了啊。”莫鳶尋推開窗子,望着來往的人羣喃喃自語。北國的秋天較南方更爲冷冽,甚至於人們已開始穿上微厚的衣服。
莫鳶尋卻依舊只着黑色的單衣。他的長髮已延伸到臀部,隨着秋風四散搖曳,如同黑色曼荼羅一般的風華絕代。
他面向南方,微微眯起眼。
“少主好興致。”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聲音,莫鳶尋卻毫無驚訝的表情。他懶懶回頭,對來人淺淺一笑,完美的容顏在陽光下如水汽一般氤氳開來,似乎連陽光都要暗淡些許。
“皇天先生與父親大人談完了?”他挑眉。
“哈哈,自然。”皇天邪媚一笑,英俊的面容,眼裡閃過驚豔而嗜血的光芒。
“哦。”莫鳶尋臉上一副恍然的表情,“鳶尋先祝先生與父親大人的計劃完美實現了。”
“哦?”皇天走近他,高大精壯的身體貼緊莫鳶尋。他以手指撫過莫鳶尋的脣,聲音沙啞,“祝賀的話,尋兒是否應該表示點什麼?”他的呼吸熾熱而急促,帶者濃濃的□的味道。
“哈哈……”莫鳶尋聞言卻是笑出聲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皇天,正色道,“表示倒也可以。”皇天的眼眸愈加深沉,“不過,你以爲,尋兒也是你叫的?”莫鳶尋突然斂了笑容,眼裡只有冰冷與諷刺。
皇天忽覺冷汗淋漓,他剛想退開些許,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向後飛撞到牆上。他自牆上滑落,口中鮮血抑制不住的狂涌。
“記得,沒有能力就別妄想什麼。”莫鳶尋拍了拍黑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他逼近角落裡那不堪一擊的人,笑容殘忍卻帶着另人痛恨的現實。他以腳尖托起皇天的下巴,俯視着那曾不可一世的眸子,“無論你與父親大人做了什麼交易,記得,有一個人你碰不起。”他俯下身,興致盎然地望着皇天驚恐卻又強裝鎮定的臉,“端木世家,端木憶。”
欣賞夠了,他鬆開腳緩緩踱步離去:“你大可試着碰他一下。我定叫你後悔。”他對他綻放出笑容,連風月也要失色的絕美。
皇天又吐出一口血。他搖晃了幾下勉強站起身來。他望着莫鳶尋離去的方向,漸漸從腳底蔓延出yin寒的冷意。可怕的小鬼……他想,不知被壓在身下會是怎樣的美麗呢?
至於,夏君離……?他可是很好奇那!
走在熙攘的大道上的時候,陽光並不溫暖。莫鳶尋突然想,這個時候的君離,在做什麼呢?
“兩年呵……君離,再等我兩年,好麼……”他的話語微忽甚微,很快便飄散在風中無跡可尋。
“寒殤,你可以放我下去,我自己走。”皺眉,年已九歲的夏君離望着寒殤面無表情的臉抗議。
寒殤卻只當沒聽到,依然我行我素地抱着他穿梭於大街之中。
誒……夏君離嘆了一口氣。卻被寒殤勒地更緊:“不許嘆氣。”
……真是不可理喻!夏君離將臉埋進寒殤肩膀,無可奈何。
今日陽光甚是溫暖,很是愉悅。大約正是如此,寒殤便抱着自己出來,美其名曰,逛街。
好吧,逛就逛吧。可是,爲何所謂的逛街只是寒殤抱着他,任由他走馬觀花似的看周圍的東西?
還不如在寒梅軒睡覺的呵……他這樣想,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憶兒?”寒殤望着懷裡熟睡的小人兒笑出聲來。他在車水馬龍之中,傲然獨立。他凝視着夏君離,眼裡的濃到無法化開的深情另人心驚膽戰。
愈來愈喜歡了,他想。無法再放手了。
夏君離是在晚餐前才被叫醒的。他揉揉眼睛,迷糊地任由好心情的寒殤親了一口又一口。
等穿着完畢,夏君離便又掛上淺淺的招牌笑容。被逼吃下一碗米飯,摸了摸略有些鼓的小肚子,夏君離思量着還是什麼時候叫寒殤回去吧,否則他不是要無聊死就是撐死了!
寒殤自然無法得知夏君離的想法,只愉悅的抱着這個白玉雕琢似的孩子在西苑裡賞菊。清風徐來,空氣裡淡雅香味襯着菊花素色的花瓣,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淡定。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也許是他從前忽略,也許是來自於懷裡的孩子。
好神奇,他想。
入夜,有云閉月,不見星辰。
“那麼,宸帝派文謙處理了麼……”夏君離心裡突然涌現出奇異的感覺,他對上寒殤深沉的眼眸,問。
“是。”寒殤肯定這消息的可信度,微微皺眉,“在不安些什麼?”
夏君離一怔:“……沒有。”
寒殤的眉皺的更深。在他耳邊輕柔安撫:“別怕,憶兒。我會保護你。”
夏君離恍若未聞,是不安麼?他不知道。但,那種感覺另他很不舒服。
他亦皺眉。之前似乎也有過這種感覺——他的感覺一直很敏銳。但,爲何會有這種感覺?
夏君離沉思良久,卻無法尋得所以然。
他仰望雲層之中月亮的輪廓,黑暗之中隱有光明。他像是突然明白過來。
他掠起笑,眼裡不再是溫和淡然,而是,不悅與冰冷。
風突然大起來了,帶着呼嘯而過的冷意。寒殤將人抱地更緊。溫暖從懷裡蔓延到身體每一根經脈,如同血液一般奔騰在身體之中。
我會保護你。他說,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