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藥,名爲留魂。
那本是百年之前的醫聖黎越利用毒xing相xing,經由花葉芋、水仙、月季、銀杏、馬蹄蓮、茉莉、櫻粟這七種毒花提煉出的花精製成的一味專治百毒的奇藥,只要是並非深入谷髓的毒,只消一味留魂,配合其他的緩衝藥劑,很快便是藥到病除。
然而這藥現世不久,便有一少年自稱“毒仙”,拍着桌子跟着黎越叫板,其成名作品便是以蔓殊莎華來做毒引,稍稍改變留魂各毒草的用量,將其變成一味七花之毒。
此毒並非霸道,中毒之人卻是在不知覺之中,其後一月,毒侵入骨,與血液相影相行,漸漸漫遍全身經脈。其後二月,開始出現輕微幻覺,無內力之人開始身體虛弱,而內力愈是深厚,反應便愈是強烈。中毒之人,一年之內必定難逃一死。
終究,是連醫聖一生都解不開的毒。
於是,便有一毒,被譽爲天下第一奇毒。名曰,銷魂。(好吧。承認瞎掰的。)
而白熙在懷孕七月,便是中了此毒。而後,在生完孩子之後,終於心力交瘁而死。
端木山莊:
端木禮望着小牀上安靜入睡的孫兒,撰緊手指。
出生已經有近一個月,褪去初時的紅皺,皮膚白地幾近透明。五官也精緻地像玉雕一般。純黑的眸子此刻掩藏在緊閉的眼簾下,似乎睡地並不安穩,冗密長的睫毛顫動着,彷彿下一秒便要醒來一般。也只有這時,端木禮才覺得他像個孩子,縮在小小的外殼裡,靈魂不安而疑濾地望着這個蒼涼的世界。醒着的端木憶便像個大人一般,眸子淡然若水,面容沉靜,隱有世外高人之姿。
難以置信。但事實的確如此。這將是個不平凡的孩子!端木禮肯定地告訴自己。但所有的不平凡只建立在他能安然活下去的基礎上。而,現在最大的障礙便是銷魂。
“銷魂……”端木禮默唸着這二字,臉色微白。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原本挺拔修長的身軀竟意外有些單薄。
的確,世人僅知銷魂毒xing奇異,卻忽略了其最基本的特xing:通過血緣傳至下一代。
那麼,他該如何做才能保住憶兒的命呵……
走出端木憶的房間,夕陽斜下。滿天火紅色的餘輝,像燃燒了半邊天。端木禮有些許的窒息感,他逆光而行,有些看不清楚去路。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端木禮側過臉,面容有一半隱埋在yin影裡。不……也許,還是有辦法的……
“沈管家。”端木禮嘆了一口氣,輕聲吩咐。“備車。去聖醫山莊。”
“是。”管家沈一笑領命而去。
“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呵……”像是陷入回憶裡,端木禮的表情複雜難辨。半晌,終究是嘆口氣,拂袖進房。
夏君離在輕微的震盪中醒來,剛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一瓶保溫的牛奶。也許是囧囧的自尊,他一直不願喝乳孃的奶汁。無奈之下,端木禮只能用牛奶餵養這個挑剔的小孩。希望不會營養不良吧……
喝完奶,夏君離閉上眼,靜靜地想。前世的恩怨情愁早已如過眼雲煙。而,自己的死是否能帶給縈絲毫的快樂呢?
夏君離是自負的人,因此他自覺並未做錯什麼。夏家給了他生命,並撫養了他,所以他爲夏家奉獻了自己,一切以夏家利益爲前提;縈曾救過自己,所以自己的生命最後由縈來終結;縈說愛他,所以他與她一起,如情人一般呵護她,疼愛她。可是她太貪心了,要的愈來愈多。但他給不起,亦不想給。況欠人的早已經還清,所以他安然享受那“最後的晚餐”,並乖乖地死在縈的懷抱。如此想來,他的前世便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在欠債與還債的邊緣裡掙扎……單調的過分。
至於今世,母親在他一出生便因他與銷魂而死,並且自己身上也留有銷魂之毒。也許會死罷,但端木禮應該不會讓他就這麼輕易死去。
血緣的羈絆總是如此奇異。前世的他唯一的弟弟能力被未比他差多少,但卻因爲是庶出,便註定了無法進入夏氏的中心。世態總是這般炎涼,弱肉強食是恆古不變的真理。
有微風拂面而過。夏君離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也罷。從今天開始,他就是端木憶了。
端木禮放下馬車的窗簾。
夜涼如水。月是下玄,星斗滿天。月光撒滿車身,就好象披上了一襲絕世的銀衣。只是,這馬車主人,卻是萬萬沒有心情來欣賞這絢爛的夜空的。
他們自夕陽西下啓程,在兩天後啓明星暗淡的時候到達目的地。
一座山。不知高度,只見入雲。聖醫山莊便是在山峰之頂,眼前是不知數目的石梯。端木禮抱着夏君離捨級而上,不帶長途行色的疲倦,只餘忐忑不安的希望。
石梯的周圍是種着百花萬樹的。看似大富人家的清雅愛好,其實卻是不知名的毒草毒樹。越往上走,周圍的樹便越是稀少,慢慢地只有矮小的花草了。有些奼紫嫣紅地開着花,深淺不一。端木禮知道,那花開的越美麗,其毒xing便越強,越能救人。
通常情況下,醫生均懂毒術。且醫術越高,用毒本領便是越強。畢竟,只有深入瞭解毒,才能製出解藥,不是麼?
一路暢通無阻。想來,黎燼是知道自己的到來罷。
日出之時終於來到山頂。繚繞的煙霧漸漸散去,頃刻間,空氣就像是塗上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天邊是一片淺紅。端木禮懷抱着孩子站在木屋之前,身形修長筆直。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他身上,帶着對生命的熱愛,於是他就彷彿身披了希望一般地神聖。
黎燼見到的便是這樣天神下凡般的情景。不知怎的,他覺得眼眶酸澀疼痛,有什麼東西要奪眶而出了。於是他掩窗,將這亂心者隔離在外。
二十年。他們互不相見居然已經有二十年。當年的翩翩少年而今已長成溫潤的男人,傲然地立在他的面前。臉上刻下的是歲月的痕跡,並非不滄桑,只是他們在生命的道路上義無反顧,然後,青春散場,他們年少不再。並非不懷念,從曾經的義憤填膺至現在的平和安然,也許,本就是因爲他們都已成長,終究,是不再輕言愛恨的罷……
可是,就當自己以爲一切物是人非的時候,他卻爲什麼還要以這般模樣出現在自己眼前,隨便一站,便使己刻意忽略的往事,如潮水般一一涌現在了眼前。
自欺欺人,自欺欺人!黎燼仰起頭,不願讓淚水流下。
原來,自己竟然,是這般地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