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仔細一想,又突然笑了。
這樣狠戾、果斷的決策者,不正是他的作風麼?
如果他不狠了,她才應該感到奇怪纔是。
她笑了笑,笑自己早就知道他們靳家都是這樣狠心的人,而自己卻一直對他存在着一些期盼與幻想。
笑自己癡,笑自己傻,笑自己如此沒用。
最後,她終究只是苦澀一笑,黯然從原告席撐着柺杖落魄地離開。
面對這樣的變故,她顯得如此無能爲力。
渾渾噩噩的走出法庭,站在法院門口,一陣寒風襲來,她這才清醒片刻。
放眼望去,法院門前的馬路上,車來車往,生命如此倉促,時間如此急喘,而她,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就在她恍惚間,這時候,法院的階梯下突然停下一輛黑色加長林肯車,前面的車窗緩緩滑了下來,一名中年男子探出頭朝着她喊道:
“程小姐,靳總想請你上車。靳總說我們現在就去程小姐家裡接小少爺回家,然後順路帶程小姐一程。”
程嵐一看,原來是靳巖的司機——高宏。
再看了看後車座,一會兒,後車車窗也緩緩滑了下來,露出裡面面容依舊冷峻的男子,他依舊目視前方,彷彿從來沒有看到她一樣。
程嵐看着這樣的他,有點兒害怕。害怕他就這樣搶走了自己的兒子,於是一直保持着沉默,沒有進入車廂,也沒有說不要上車,就這樣靜默在那裡。
面對這樣的程嵐,靳巖沒有說要她上車,也沒有吩咐司機開車,更沒有轉過看向她。
於是,兩人就一直這樣僵持着。
直到黑色加長版的林肯車後面響起了其他車的嘟嘟抗議聲,他見面前的人似乎暫時沒有進入車子的意思,於是才緩緩回頭,表情淡然,聲音冷漠道:
“程小姐不進來嗎?若是再不進來,我們就直接去程小姐家接走我兒子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提前通知。”
他說話的時候及其淡然,冷漠,卻將“我兒子”這幾個字眼咬得別樣清晰與響亮,彷彿刻意在向她炫耀着他現在的所有權似的。
程嵐望了望他身後的車子,彷彿沒有空的的士,而自己又害怕他的車速比一般的士要快,到時候自己連兒子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於是,在最後的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撐着柺杖緩緩步向加長車。
在程嵐下階梯的時候,程嵐因爲腳不便,好幾次都險些跌落在地上,可車內的男子始終沒有出來幫她的意思,一直低頭處理着他自己的事情。
好不容易步入車內,只見這個男人正低頭在寬敞的車廂內與前面桌案上的筆記本電腦視頻通話。沒有回頭看她,也沒有和她打招呼。
彷彿從不與她相識過一樣。
程嵐坐好以後,就一直安靜地直視前方,目光顯得有點呆愣。
她在想,她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生命裡的希望與寄託,都在程諾手裡,而這時候,讓她把程諾交出去,甚至連一輩子的探視權都沒有,這不是要了她的命麼?
她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一想到這裡,她就想起了他身邊的這個狠絕的男人。
回頭,朝他冷漠的身影望去,眼底裡帶着深深地探究與茫然。
她一邊這樣茫然地望着他冷漠的背影,一邊忍不住暗自在心底問道:他真的要這麼狠心自此麼?真的要做得如此決絕麼?難道曾經的相愛都不過是一場浮雲麼?難道真的就因爲曾經的一場誤會,就這樣恨她麼?
就在程嵐如此傷懷的時候,面前的男子突然急急地結束掉那邊的視頻通話。
隨後,“啪”的一聲,就重重的合上電腦,然後及其不耐煩地靠在後背的靠椅上,緊抿着嘴脣,沉默不言。
聽這粗魯的聲音,明顯感覺出身邊的人心情不好。
程嵐覺得有點兒奇怪,這人都打贏官司了,兒子也搶到了,突然莫名地發火,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解,但是程嵐隨後也沒有去想太多,她現在的全部心思都在她兒子身上,她在想,待會要怎麼跟兒子解釋這件事,如果程諾接受不了這樣的事,而靳巖卻執意要帶走他,那麼兒子勢必會哭泣。讓她這個做母親的,親眼看着與自己的兒子分離,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痛?
隨着時間的推移,程嵐漸漸地感覺到周圍的男子漸漸平靜下來,而他的呼吸,也漸漸趨向於平穩。
而後,車內的一男一女一路無語。
黑色加長林肯車一路平穩地開到蔚藍別墅區。期間,高宏也是一個非常會察言觀色的司機,眼見老闆面色不佳,也非常識趣地一路保持沉默。因此,一時間車子裡真是靜得有點兒可怕,就連跟了靳巖這麼多年的司機高宏都有點兒大氣不敢喘的感覺。
至於程嵐,一路都在期待着車子慢點,慢點,再慢點,這樣諾兒就會多一點時間屬於她,可儘管如此,車子還是非常快速得來到她家門前了。
待車子停穩以後,程嵐遲遲不願下車,她害怕,一旦下車兒子就不屬於她了。可身邊的男人,可不允許她的遲疑,見她沒有下車開門進屋的意思,便直接一邊開門出去一邊提醒她道:“程小姐莫不是想一直賴在車裡吧?難道你以爲你這樣一直躲避着,我就沒有辦法進屋接兒子了?”
說完,他就推開車門,下車朝她家院子前面的鐵門走去。
此刻,高宏已經下了車站在鐵門外,因爲鐵門是鎖着的,他不能入內,便只能站在外面望着裡面的別墅,希望看到那個小身影,這樣他也好做事一些。
靳巖站在大鐵門前,望着鎖了的鐵門,微微蹙起眉頭。
高宏見老闆親自下車了,立刻回頭朝老闆望去,目光裡透露着掙扎。
靳巖立刻點了點頭,高宏就立刻會意也點了下頭,隨後就後退幾步,然後一個奮力向前衝去,就輕而易舉地越過了程嵐家那兩米高的大鐵門。
高宏走了進去以後,大手在那個電子鎖上隨便動了下手腳,那個平時必須按上程嵐或者程諾小朋友的指紋和輸入密碼才能打開的電子鎖,就“咯吱”一聲,然後就這樣被打開了。
緊接着,靳巖就快步走入院子裡。
而直到這一刻,程嵐看着大鐵門朝兩邊打開,她才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坐下去了,若是再坐下去,她害怕自己連程諾最後一面都見不着了。
推門下車,只見家裡的大門此刻正被程諾小朋友打開了,他可能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以爲是程嵐回來了,就立刻打開房門來接他媽咪了。
程諾小朋友今天身穿一套湛藍色休閒服,肩膀上有一兩隻可愛的黑白小熊,頭上還戴着一頂鴨嘴帽,看起來十分可愛。
他站在那裡,看着陌生的車子,以及朝他走去的兩名陌生男子,卻沒有看到媽咪,顯得有點兒侷促不安。
伸長脖子望了望四周,這纔看見他的媽咪從大門前的黑色加長林肯車走了出來。
一看到媽咪的身影,程諾小朋友一下子就“蹭蹭蹭”地衝到了程嵐的身前,然後一把抱住程嵐的腰際,甜甜地喊道:“媽咪!”
就連他那可愛的鴨嘴帽被蹭歪了,他都豪無所覺。
八歲的程諾身高剛好到程嵐的腰際左右,埋在她懷裡,剛好能夠擁住程嵐的腰際,母子倆這樣一抱,再加上這般親暱的呼喚,溫馨的氣氛一下子就充滿了程嵐這間別墅的院子。
看着這溫馨的一幕,靳巖眉角明顯地跳了跳。
悄悄握緊拳頭,說實話,他有點兒嫉妒程嵐。
她可以擁有兒子全部的愛,而他卻因爲她的隱瞞,而在過去八年的時間裡,卻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就連現在親生兒子就在他的面前,他都不知道他是他的父親。
心底微微不樂,他出言也開始不遜:“程大小姐一直抱着孩子不說話,難道是想繼續將我兒子佔爲己有?”
程嵐心底微沉,疼痛難忍,這分別的一刻終於還是來了啊!
擡頭,朝靳巖解釋道:“你讓我先給他道別一下,順便進屋收拾些東西。”
靳巖聽了這話,脣角微微勾起,稍露鄙夷:“難道你程嵐給孩子買得起的東西,我靳巖就買不起了?因此,這進屋收拾東西就免了吧!至於你們要辭別,就在這裡辭別吧!”
程嵐的心再一次緊了一下,努力剋制住自己的不悅,然後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
因爲程諾聽出了兩人的火藥味,也略懂了兩人的意思,便立刻擡頭朝靳巖望了望,看着他那面露鄙夷和囂張的神態,程諾明顯有點害怕。
於是,當程諾看到這樣的靳巖以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再一起趴在程嵐的腰際上,而他的臉更是深深埋入她的懷裡。
看着兒子怕他父親的樣子,程嵐心底微疼。
現在見一面都這麼怕,她擔心以後程諾與他相處的日子會很難過下去,到時候不但程諾的孤僻症會更加嚴重,甚至還會吃許多苦頭。
想起這些,程嵐就覺得無比的心酸難受。
強忍着自己內心不安的情緒,她輕輕掰開兒子擁着她腰際的手臂,將他深埋入她懷裡的兒子扶好,然後蹲下身子,輕言細語地給他解釋:“諾兒,你不是一直想要爸爸嗎?現在爸爸從遙遠的地方回來了,還特意來接你了,你今天就跟着爸爸一起過去玩幾天好嗎?”
說完,就指了指面前的靳巖,給兒子介紹,這就是他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