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怎麼會流血…?
他整個人彷彿終於清醒,整個人也嚇的魂飛魄散,飛快的一把搶抱過沙發上的冉依顏,臉色蒼白,抱在懷裡,就急忙跑出院子去找車“李叔…車。快開車。去醫院…”
冉依顏還躺在他的懷中,但是,鼻尖聞着他貼身的衣物的香氣,迎面的是過來的風,她的身上,卻全部都是疼痛,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痛,而心裡,滿滿的都是冰冷。
鼻尖刺鼻的腥味和腿間粘溼的液體,她知道,終於,這個孩子終於還是保不住了。
躺在這個男人的懷裡,她閉了眼,兩滴清淚從眼角滑下來。
然後,醫院,在醫生手忙腳亂的情況下,她被擡上了擔架,推進了急症室。
注射了麻藥之後,她就再什麼都不知道了。
夢,彷彿一個很短的夢,她醒來,鼻尖的氧氣罩,手上的點滴,那白色瓶子裡的透明液體就緩緩下滑,一顆一顆順着白色的透明的接口進入體內。
然後,她緩緩的眼眸擡起,就看見坐在牀邊將頭埋在手掌裡的風冿揚。
“你醒了——”這句話是他開口的,乾裂的脣,周圍的黑眼圈,那滿臉黯然疲憊的臉孔,整個臉頰都消受了,看見這個樣子的風冿揚,冉依顏那一刻心裡還是有些吃驚。
“孩子沒有了——”許久,他沙啞的聲音,整個臉孔都帶着一層戚色,冉依顏不想理他,淡淡的將頭偏向一邊。
“我——”風冿揚脣角蠕動了下,想說什麼,終於覺得說不出口,是他的錯,這次,的確是他的錯。
他沒有想過,其實,當初冉雙露說那番話的時候,他心裡真的很難受,覺得很羞辱,他在辦公室裡想了一整天,最後還是覺得自己的感情來的太窩囊,‘那個孩子的存在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因爲她不愛你,卻迫於你的威逼爲你生下孩子’,爲了這句話,他想了一整天,的確,他那個時候想着感情,特別跟她的感情,絕不可以是他一方面的付出,他更希望,她也愛他。
他不希望一個孩子從頭至尾都是他一個人在努力,爲了孩子跟她委曲求全。
所以,當他回到家,說那一番話,也是急躁所致,但是,他沒有想到會直接導致了這樣的後果,爲什麼就這麼突然,突然到他清醒過來卻已經晚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顏兒…是我的錯…”他將手無奈的攤在牀沿,現在的風冿揚,除去了他風家總裁的頭銜,除去了集名和利於一身的光環,此刻的他,就是一個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和丈夫責任的一個失敗的男人。
現在的他,精神已經全然的落魄,所以,就在這短短的一天一夜裡,衝擊他的東西太多,孩子掉了,孩子掉了,一同失去的,還有對她的守護,她不會原諒他,她一定不會原諒他…
他突然間不知道怎麼面對醒過來的她。
而且,他明明是那麼想要孩子,好不容易纔懷上,卻因爲他頭腦的一時發昏,將自己最摯愛的東西葬送了。
難受,這種感覺難以形容的遺憾和難過,他很想哭,可是,他是男人,他不能哭。
而冉依顏,聽着他的對不起,卻早早的將自己的頭轉向一邊。
對不起,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已經失去的生命,說對不起還能再回來麼。
也罷,這明明就是一樁孽緣,生不生下來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不是一直都忐忑,一直都害怕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她一聲的牽絆,這樣斷了,可見,是它的命數不好,他原來不應該或者不願意來這個世上的。
可是,孩子,終歸是她的孩子啊,明明就能感受到的跳動的生命,在肚子裡彷彿都能感覺到的一塊肉,突然之間就告訴她沒有了,她終歸還是懷了他將近兩個月不是麼,爲什麼就這樣的失去了呢。
爲什麼呢。
晶瑩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白色的病房的牀單上,冉依顏已經無力,心裡一陣陣的揪着痛。
難受,看着風冿揚的模樣,她知道他也難受,可是,既然難受,當她都在堅持的時候,他爲什麼突然發瘋的要來那一出呢。
淚水如同開了匣的洪水,一顆顆不停息的往下流,對不起,他終於捨得跟她說這三個字,可是,這一切現在對她還有什麼用呢。
她懶懶的閉上眼,不想再去想其他。
秋天,葉總是落的特別的快,看着窗外,冉依顏總覺得這個悲涼的秋天總是要發生點什麼。
“爸爸,也在這醫院裡麼——”終於,她側了側頭,看向風冿揚,聲音清冷,可是很清晰,情緒也還穩定。
風冿揚擡頭,一看見她的情緒恢復的如此之好,聽到孩子沒有了的消息似乎比他鎮定的多,他不知道這應該是喜是悲,但是,她冷漠總比她哭泣的強,他知道她現在是恨他,他寧願她恨他,將所有的恨和怨轉移到他的身上,也不願意讓自己造下的孽給她帶來撕心裂肺的慟哭。
那樣會讓他心碎…
而且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這個女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堅強一些。
他有些放心了,聽到她問冉成昊的消息,他急忙點頭“嗯,一直在最好的病房,背脊有兩根骨折,但是已經接好了,雖然有些稍微的殘疾,但是以後出院日常的生活都還是能自己料理”
冉依顏又一次緩緩的閉眼。‘殘廢,但是日常生活能料理’,說起來,這事出的原因還是她,如果沒有她當初爲了弄垮冉家而做了那些事兒,冉成昊就不會出家門精神恍惚被車撞,女兒,她哪裡還像個女兒,她怎麼好意思去認這個爸爸,是的,她真的沒有臉去。
可是,如果不去,可能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她知道爸爸出事兒後,都是在住在風家的醫院,各種開銷都劃在風家賬上,當然,這還是風冿揚的意思,冉家和風家本來就是仇敵,如果依照風爸的意思是斷斷不會饒過他們這麼龐大的醫藥費,一切都看在風冿揚的面子上,畢竟,他的妻子,她,是冉家的女兒。
風爸也不可能爲了這點小事兒和兒子計較。
可是,以後,她不在了,走了,離開了,爸爸還能免費在醫院接受治療麼。
算了,懶得去想。她好累,肚子空空,她知道里面的小生命徹底的走了,離開了她的生命,其實,還是怪她,怪她的猶豫不決,怪她的信念一直不堅定,所以,孩子纔會這樣賭氣的離開她。
還是怪她,還是怪她…。一回想起來,她側向牀鋪的臉龐,終究還是又一次眼淚決堤,心抽着痛。
風冿揚就在坐在病牀邊默默的看着她哭,滿臉內疚,想要說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第五天了,已經是做完手術的第五天了,風家也陸陸續續有人來看她,如姨還有宋如玉,都有抽空來看她,也坐在病牀前逗她開心,可是,冉依顏只會在人前強顏歡笑,而人一走,自己卻終究又忍不住默默落淚,她始終走不出這樣的悲傷。
孩子掉了,翻來覆去的想,其實,也不全怪風冿揚,她也有錯,如果她一早就調整好心態去抱住這個孩子,斷不可能因爲風冿揚的一兩句話就讓孩子流產,終究,她也有錯,午夜,一個人回想,這種自責的心裡就更沉重。
風冿揚每天會來看她,可是坐一會就走,她知道,他也內疚,也傷心,因爲他眼角的幾乎越積越重的黑眼圈,還有他的人整個臉龐都消受了,神經彷彿也全然的垮了,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心煩,所以,他自己就自覺的每天在她面前出現一小會,趁着她熟睡的時候,自己就走了。
風家老爺子也派了人來看望,說了些安慰的話,大概是要她寬心之類的,總之,孩子沒有了,對大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傷害,對親生的父母來說,就更是。
第五天了,她終於能順利的下牀了,病房外面沒有太多的保鏢,她一直想去樓上看看冉成昊,看看他現在什麼樣了。
vip的病房有隔音,比普通病房更安靜,冉依顏穿着病服,腳上拾起一雙拖鞋,就去了樓上,那唰唰的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在整個空間的樓層裡迴響,病房裡面卻安靜的很。
冉成昊的病房無人看護,冉依顏是推門輕輕進去的。
房間很乾淨,整潔,冉母應該是每天都會來打掃,白色的牀單,白色的傢俱,白色的窗簾,精緻美觀的燈櫃上,有一束白色的玫瑰,淡雅的香氣飄散在整個病房。
白色的大牀,冉成昊就躺在上面,整個病房,很安靜,無聲無息,冉成昊這麼多天的臥牀不起,據說是車輾到了背脊,後背受了重創,還有腰部也受了傷。
不能起牀,也不能說話。
整個人都處在昏睡的狀態…
冉依顏走近,看着病牀上穿着白色病服的黃色皮膚夾雜着皺紋的臉,那雙目緊閉,只有微不可聞的氧氣罩裡的呼吸聲。
一直在冉家生活了將近十五年,看着這張臉也看了近似十五年,一直不知道這是自己的爸爸,在冉依顏心裡,這個男人,不管是養父還是作爲親生父親的角色都沒有給她留下多大的印象,她看不懂這個男人,現在,她就這樣看他,凝神看他,將他當着自己的爸爸,但是,就算面前的是她的親爸爸,冉依顏也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比尹瑞琴跟她距離遠太多。
尹瑞琴最近不怎麼來看她,不是她不想,是不敢,她知道冉依顏心裡始終還是恨着他們,所以,她害怕來的次數太多會令冉依顏生厭,所以,她總是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儘量不是提過去的事兒,令雙方都不愉快的事兒,而且,冉依顏的生活是她介入不進來的,所以,尹瑞琴也總是適當的認清自己的位置,很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兒,說什麼話,她怕把冉依顏嚇跑了。
她好不容易纔找回來的女兒,而且只有這唯一的女兒,她不願意再次失去她。
冉依顏現在就在冉成昊的病房,看着病牀上的人,她本來不想哭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當看着那雙目緊閉的蒼老容顏,她眼淚還是‘唰’的一下就落下來了。
她過去,輕輕拾起冉成昊的一隻手,坐在病牀邊,輕輕的聲音
“爸爸,我要走了…這不是我現在覺得累和痛才做出的決定,是我一直在腦海裡縈繞着的念頭,當知道我身世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所有的痛就是一開始註定的,你和媽媽沒有想到,我還是沒有想到,我纔是冉家的親生女兒,所以,每次他恨我的時候,總會咬牙齒切的說上一句‘冉家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那個時候,我以爲是他錯了,我想說我不是冉家的女兒,我只是冉家的養女,但是結果,原來真相是我錯了,我如同一個被人凌虐的羊羔,活的很卑微,很辛苦…”
“我不喜歡風家,就如果當初我以爲自己是秦家的女兒的時候我不喜歡冉家,這種感覺是一樣的,我不喜歡被人算計着過日子,當我不顧一切的報復完着家,讓媽媽一夜之間蒼老,讓你進了醫院,今後後半身殘廢,而我,最後回頭才發現自己像一個笑話,被人愚弄着傷害着自己血緣最近的親人…。爸爸,你知道麼,我昨晚這一切,我幾乎還不能說後悔,你知道這有多諷刺麼…我每一步都走的很辛苦,過的很辛苦。”
“而現在,我丟掉了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您的外孫,可是,因爲我的賭氣,我的怨恨,我連他也一起失去了。”
她說着,側臉貼在冉成昊的手背,淚水將它們一點一點的濡溼。
“爸爸,你知道這一切讓我有多痛苦麼,我留在這裡,我們面臨的,就是這永遠都掙脫不了的自責和悲痛,所以。爸爸,我只能離開——”
可是,離開,去哪兒呢…
“爸爸,我想去一個無人認識我的地方,我在那裡,好好的生活,你不用爲我擔心,媽媽也不用爲了我擔心,我會生活的很好,會忘掉這裡的所有不快的回憶和痛苦,那樣,我才能活下去——”
她緩緩的說完,那眼淚順着冉成昊的手指落下,那明明是閉着眼的病人,卻在那微不可覺的一剎那,手指輕輕的抖動了下。
那手指貼在冉依顏的臉上,所以,冉依顏本能的能感覺到它的顫抖,她有瞬間的驚喜,是爸爸聽見了,是爸爸也感覺到她心裡的感受了麼。可是,她擡起臉,往上,氧氣罩下面的臉,依然是雙目緊閉,彷彿永遠都是這副生氣。
沒有醒,還是沒有醒過來,冉依顏有些失望,她將冉成昊的手放下,抹乾臉上的淚,然後一臉平靜的走出病房。
風冿揚在這段時間裡沒有太多注意她,也沒有管她。
終於到了出院的時候,遮天,冉依顏在醫院換好了衣服,然後帶上了醫院的一些常用的洗漱的用品,她一直在看那牀邊冉冉飄落的葉,原本定時要來送她的車,司機打電話來說接到風家電話這邊臨時有客人要接送,所以,需要返回去多等一個小時。
冉依顏什麼都沒有說,然後,在醫院按照正常的流程辦了出院手續,提着包包,帶着簡易的行禮一個人去路邊招了一輛計程車。
等李叔將車開回風家別墅,卻見別墅裡空無一人,劉媽驚詫的說,家裡從來沒有來過客人、
風很大,天氣有些冷,爲了不引人注意,她在頸脖上圍了一條圍巾,然後,一個人坐了計程車,她去的地方不是飛機場,而是火車站。
火車,那轟隆隆的聲音,更能引起她的共鳴,上火車的人多,她是魚龍混雜混進去的。
車廂裡各種人,又擠又亂,坐在地上吃泡麪的,還有守着垃圾箱抽菸,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冉依顏的票是上鋪。
將行禮放好,她躺在牀上,撐着頭,看着窗外那飄過的一棟棟建築物,那緩慢的旅程,是遠又長,且好像沒有終點,她用自己的身份證買了車票,去的地方寫着S市,其實,她要去的只是中間的一個小地方,H市,她在中途就會下車的。
H市是一個不大的城市,但是人口密度還行,繁華度也還不錯,那城市的開外,如同江南水鄉的人文和底蘊,船,河流,鄉民稠密,那裡,是她從小在課本里學到一直想去卻沒有機會去的地方。
就算風冿揚神通廣大能夠知曉她的行程,但是,她在一個遙遠的線路的半途下車,他要找,也找不到。
就算他能夠找到H市,但是,她就是芸芸衆生裡的蜉蝣,天地間一粟,只要她低調一點,他也不可能找到她。
她不去想她這一走帶給風家,冉家,特別是對尹瑞琴風冿揚的衝擊,這個計劃在她的腦子裡醞釀了很久,只要逃離了,她都不去想,她就再也不想回去。
她願意在這江南的稠鄉里,做自己的一粒粟。
她痛過,哭過,絕望過,而現在,她只想迴歸給自己一份安寧和平靜的生活。
卡里的錢被她從一張轉到另外一張,除去給小澄在英國留學的幾年補齊的費用,她還有結餘。
現在她已經知道小澄不是她的堂弟,可是小澄並不知道,因爲懷揣着對秦家的這份愧疚,而且,小澄對她的依賴,她不可能撒手不管,所以,她將他在英國的學費和食宿全部交齊,這樣,只希望小澄能在英國好好唸書,以後自己有點成就養活自己和媽媽就行了,這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孩子。她已經不會想孩子…那始終是她心上的痛,一觸及就無法迴避的痛。
轟隆隆…躺在牀鋪上,一覺睡醒,面前又是一輛紅色的運煤的火車從另外一條鐵軌上跑過,冉依顏擡頭,高山,紅色的大片大片的土壤裸露在山頭,她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地方,真的覺得好有趣。
無聊中,她掏出手機,那屏幕是黑色的,手機,已經好幾個時辰沒有開機,這個手機連同這個號碼,她現在都不打算用了。
手機裡的,就是她滿滿的負累的過去。她不想去重新翻開。
一覺睡醒,已經過了七個小時,冉依顏下了火車,吃了些乾糧,提着行李,來到這個陌生的H市。
她做公交車到了城市一處的邊沿,她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哪裡,她提着包包,舉目無親,甚至不知道今晚在哪裡落腳。
H市市郊有一條護城河,圍繞着這個還算規模的城市,而現在,護城河旁邊隔上白米就是一幢一幢白色瓷磚,歐風韻味十足的花園別墅。
冉依顏一家一家的走了很久,從昨天到今天在火車上沒有吃東西的她,只有早上吃了包包裡的唯一一顆麪包,可是,那根本不填肚子,她身上的錢不多,那張風冿揚給她的卡她不敢消費,取錢,她怕他查銀行的記錄找到她,另一張卡只有少量的錢,她要省着用。
她走的時候,準備並不是很充分,能從那個惡魔的眼底逃出來,對她來說,已經相當的不錯了。
而冉依顏又一次經過的一家,很漂亮的歐風別墅,三層樓的房子,修建的風格很精緻,白色的羅馬柱,臺階都是一寸寸的白,綠油油的草坪,門前的花園很大,草坪上停着各種豪車,就冉依顏熟知的布加迪威龍就有兩部,其他的更不用說。
美麗的花棚,草坪上還放置着一把一把的沙灘傘,穿着西裝禮服的人羣端着酒杯在裡面優雅的走動,觥籌交錯,冉依顏知道,這又是一個豪門婚姻嫁娶。
檯面上放着雞尾酒和十層的大型蛋糕,因爲那蛋糕,冉依顏吞了吞口水,她餓,不由自主的拿着包包就走了過去。
門口沒有守衛,她出來就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下面是藍色的緊身褲子,高跟鞋,看起來有些落魄,但是走進去,在這些人中,也不算落魄的太礙眼。
她不喝酒,但是也動不了那蛋糕,還好那盤子裡有各式各樣的小點心,她趁人不注意,快速的抓了幾個放在嘴裡,狼吞虎嚥。
其實,這些人本來就不認識她,而這些東西也是免費對外開放的,頸上繫着黑色領結的侍者在人羣裡端着點心和酒水穿行,身邊人身穿插,卻有條不紊。
終於,在大門口,幾個保鏢護着一輛新款的勞斯萊斯豪車緩緩穿越進來,那新款的車身,每一寸都閃着奪目的光,彰顯着主人無與倫比的華麗和奢侈,那就是相當的一個土豪。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人羣中,不知誰這樣鬨鬧一聲,整個氣氛都熱起來了,車豪氣的停在路中間,然後,在三四個保鏢的護航下,爲首的半傾着腰以示尊敬,將車門打開,手放在車門的上方,做着護頭的動作。
終於,一隻擦的光亮的一層不染的皮鞋首先下地,彷彿是古代傾城女子要揭開面紗的激動人心的時刻,冉依顏坐在點心臺的旁邊,如同其他人一樣凝神靜氣的等待着新郎露臉的一刻,冉依顏在想,這又是一個怎麼樣的英姿爽颯的男人呢,應該是哪家的大少吧。
冉依顏這樣想着,一口糕點放在嘴裡卻愣神的看着車裡的人吞不下去,終於,等到半身下來,然後冒出來一個頭,她差點就一口糕點卡在了喉嚨裡。
“咳咳…”吃了一驚,食物噎在了喉嚨,差點咳不出來,哽死了她了,看到旁邊有飲料,她立馬抓起來,喝了一大口順順喉嚨。
臉色稍稍緩過來。
那是一個怎樣的帥哥啊,上身臃腫的身材,五大三粗,可真謂豪氣,穿着一身訂製的意大利名牌手工西裝,那紅光滿臉,略顯肥胖的國字大臉,一臉的麻子和痘子,三十多歲的模樣,冉依顏端着酒杯細細看他,看了這些久,她還是覺得奇怪,爲什麼已經三十來歲的人臉上還長了這麼多痘子…有點噁心,如果是她,她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男人。
“劉董,你來了…”
“劉董…。”但是,她厭惡不要緊,要緊的是,周邊的一個接着一個身穿着華麗名牌西裝的英俊帥氣的男人卻都紛紛舉了酒過去,以示慶祝
似乎盼着這位大人物的到來已經盼了很久了。
“謝謝。謝謝大家…。”那新郎被稱着‘劉董’的男人,接受着周圍的人擠上來的慶賀,一張臉笑開了花,肉都擠在了一起,嘴一裂,露出了側面的兩隻大金牙,喝,看着那兩隻大金牙,冉依顏終於能明白這人有錢到什麼地步了,可真謂渾身上下都是金子,身邊的人都走了,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神色淡淡的喝着飲料,頭也不時的朝周圍左瞥右看。
終於,又一次鬨笑,把氣氛推向高潮,這次,目光朝門口望去,新娘被人衆星拱月的從大門裡帶出來,跟在身後的,都是一大羣的朋友,親屬,同事,冉依顏是這樣想的,那應該是親屬和朋友居多,那新娘當真漂亮,柳葉的眉,燦爛的眸,明淨如水,臉若白瓷,似乎看不到一點瑕疵,挺而小巧的鼻,下面一張小小的朱脣。
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冉依顏想到這,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拉了拉,她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將自己的臉全部漏出來。
新娘穿着白色的華麗婚紗,柔柔的白紗及地,頭上帶着頭罩,看着眼前熱情的賓客和朋友,那脣角微勾,素潔的宛如天上的皎月,柔和美麗。
高潮來臨的音樂終於響起,那是經典的婚禮曲……
主宅的一邊就是一個爲新郎新娘搭的場地,紅地毯一直鋪到上面,場地有穿戴已好的牧師。
面前的一切在冉依顏的眼裡都和諧而美好。
可是,正當那時,新娘卻似乎自動避開賓客的注視,眼眸淺淺的朝冉依顏旁邊一掃,那眼眸,帶着一點遺憾和惋惜,也有一點心痛的感覺,因爲冉依顏是女人,她能很敏感的就感覺到這裡面的微妙感情,可是,對象是她?不,肯定不是,她有點好奇,周圍的客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七零八落,在她身邊,沒有多餘的人,結果,她將頭偏轉了三百六十度,才發現什麼時候就坐在她身後的穿着一身棕色西裝的青年男子。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的臉龐的棱角,臉上每一寸的皮膚和看視的角度,冉依顏都盈滿腦海,深深的不能抹去。
因爲,他們已經偶然的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在T市的公園,而另外一次,是他將她從海里撈起來,救了她的命,所以,她一直記得,想要忘記都不可能。
那是,他身上發出的柔和光暈,如同海上升起的旭陽,溫柔閃耀但是不刺眼,他的身上,如同天生就有一種給人安心和舒心的感染力,這種感染力,如神祗一般的存在,讓人感到它的非同一般和強大的力量。
他臉孔俊美如神,連臉上的表情一種憐憫和悲切,都帶着神一般的對世間萬物的悲憫。
冉依顏那一剎那就沒有再將頭轉過來,她的腦海裡,敢肯定,那新娘剛剛那一眼絕對不是看她,而是她身後的這個男人,她看他的眼神有遺憾和難過,男人的眼神裡也有相同的情緒,冉依顏幾乎敢斷定,兩個人是認識的,而且,曾經,還可能是情侶。
至於這女人爲什麼會選擇嫁給這個胖子富豪,而沒有選擇這樣一個如太陽般耀眼的男人,這點是有待商榷的。
新娘故作淡然的表情看着一眼男人,然後怕被別人發覺,又快速的轉過頭來。
跟隨着音樂和麪前的人羣,在歡呼聲裡,一步一步踏上通往聖壇的紅地毯。
一旁的胖子新郎看着新娘出場的那刻,就早早的按捺不住自己的欣喜,一臉喜色去牽新娘的手,新娘埋着頭,將自己的一片暗色隱藏在陰影裡,另外一隻手撫在自己的婚紗上面,在地毯轉角的地方,新娘又一次猛回頭,朝冉依顏的方向看了一眼。
冉依顏知道,她又在看那個男人,冉依顏也轉頭,那男人的目光也直直的對着新娘,那眼眸裡,有一點恨意,那強烈的哀傷的情緒帶着一些不耐。
空了,如同她的心也稍稍的有些空,空了,是走了麼。離開了麼。
音樂還在進行,如同那臺上一切的有條不紊,牧師在臺上那肅穆的聲音“鍾明瑞先生,你願意娶李可兒小姐爲妻,不論生老病死,榮華貧窮都將牽着她的走共度一生麼?”
鍾明瑞,聽到這個聲音,冉依顏猛然間醒悟過來,那不是H市的首富麼,就算在T市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一聽這個名字,冉依顏就有了印象。那麼那女人終究嫁給這個男人,是因爲錢麼,當想到什麼,冉依顏又一次轉身時,卻看見身後男人的座位已經空了。
冉依顏現在已經吃的飽飽的,再也不餓了,但是爲了保險起見,她還是臨走抓起了面前盤子裡最後剩的兩個小點心,拿在手裡,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悄悄的溜出門去。
冉依顏以爲他已經走了,當她偷偷摸摸一路從大門做賊似得跑出去,就看見護城河邊,馬路的一旁,黃色的枯草上,就站着一個人。
穿着棕色的筆直的西裝,那金色的袖間的扣子,熠熠生輝,其實這真的是一個很偉岸的男人,男人站在河邊,看着平靜的河面,靜靜的抽菸。
他拿煙的姿勢,抽菸的樣子,都給人一種很溫潤很優雅的形象,細細的菸捲,薄薄的煙霧。
“原來,你在這兒啊——”冉依顏走過去,手裡還抓了兩個小蛋糕。
男人聽到她的聲音,驟然的轉頭過來,當看見她,驚詫在平靜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然後轉頭過去,
“你和裡面的李可兒小姐曾經是情侶對吧——”
知道他不理她,可是她不氣餒,不折不饒的問。
然後男人終於又轉頭看了她一眼,這次,那眼神裡還是有些驚訝。 wWW▲ttk an▲co
冉依顏知道他第一次的驚詫是因爲會有一個不相熟的女人從婚禮裡面出來跟他打招呼,但是發現這個女人他不認識,所以,他的眼神是疏離的,自顧着轉過頭去,不想和她說話,而第二次,她猜出了他們是情侶,從他驚訝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其實,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結論是正確的,因爲那樣的眼神,除了情侶,再無其他。
“其實,我曾經見過你兩次,而且,你還救了我的命,我有一聲謝謝沒來得及對你說——”冉依顏知道他現在疏離她,不理她的原因是他不認識她,對於不認識的人,不開口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
果然,當冉依顏的話音一落,男人就轉頭過來,蹙眉,微微拔高聲音“我救過你?”
“是啊——”她笑着,將小蛋糕捧在手裡,幾步上去,爽朗的應聲回答,其實說到那次救她,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將她從水裡提出來,但是她卻擡頭就是將他罵了一頓。
“我一次見你,是在T市的中心廣場裡,我看到你給你的侄女買飲料喝,我還記得,那是兩罐椰奶,那時候的你,全身都帶着一股溫暖,讓我移不開眼睛,其實,你知道,溫暖的東西是人都喜歡觸及的”她深呼吸一口,有些感慨“但是,第二次你卻是從冰冷的海水裡將我拖出來的,記得麼,蔚海。”
“是你——”男人似乎猛然間回憶起了什麼,陡然提高了聲音,那眼眸,轉眼看向冉依顏,有些驚訝又帶着一點興奮。
笑,冉依顏心上的陰霾彷彿被什麼推開,因爲,他終於臉上有了一絲喜色。
“沒錯,蔚海,我當天做晨練,我救了的人,是你麼,我記得我當時還大罵了你一通——”
“是啊,你罵了我,將我氣憤扔在沙灘上,但是我當時也兇了你,咱們是扯平了,不過我還是欠你一聲謝謝”
彷彿是老熟人相識,兩個人的談話的氣氛終於有些緩和,但是,男人只是微微的一抹喜色,很快就消失在自己的陰霾裡。
“那李可兒小姐你認識的是麼——”
終於,冉依顏還是忍不住這樣問了一句。
當她以爲男人不會回答時,結果男人又輕輕的抽了一口煙,吐了菸捲。緩緩開口道,聲音沉鬱,帶着一點沙啞,臉上,是濃濃的憂傷…
“是的,不僅認識,很多朋友都知道,其實我們已經快走到結婚這一步了——”
冉依顏不說話了,她終於明白男人爲什麼會用這樣悲滄的口吻,原來已經是走到快結婚的程度了。
“其實,從一開始變異的崩潰和彷徨,到現在我已經能淡定的應對,既然你已經看出來我們是情侶,而且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好奇,我也就不打算隱瞞你什麼,我們在一起五年,我們曾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一起上學認識,然後畢業後回國兩年,其實,如果算起來,我在普通人羣裡的各方面條件還不錯,我有自己的穩定的工作,有自己想要拼搏的事業和理想,但是,在她的圈子裡比起來,我在裡面始終還不算極致的出衆和優秀,而她,一直希望找一個最優秀的男人,渴望那種能帶給她不是一般的優越感,但是,我明顯不符合她的標準,所以,在我們家都準備籌備婚禮的時候,她突然選擇向我提出分手。”
“她說這是她細緻思考後的結果,她跟我說她要離開,並且跟我說對不起——”
那沉鬱的聲音帶着一點一點撩撥的憂傷,那嗓音很好聽,如潺潺的流水,抑揚頓挫,美如天籟,但是始終參夾着一股無法抹平的痛楚和遺憾。
這種痛楚,讓冉依顏聽着也一陣陣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