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翻騰了起來。
因爲素葉的突然不見,令年柏彥勃然大怒,所以負責素葉的那些醫生和護士們都開始了地毯式地搜索,最後院長也怕擔上責任,主動提出調取監控資料的提議,年柏彥同意,卻在剛打算去查看監控畫面時,有*呼哧帶喘地跑上前,指着醫院急診樓的方向說,“年先生,年太太她、她在樓頂呢。”
方笑萍的腦袋猛地就炸開了,哭喊了起來,“她怎麼跑樓頂上了?”然後又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她醒了?還是有壞人跑進病房把她給劫持了?”
*自然也不清楚情況,連連搖頭。
年柏彥二話沒說拔腿就朝着急診樓的方向衝去,方笑萍和素冬也緊跟其後,剛出住院部大門時正好撞見了紀東巖,紀東巖見他們行色匆匆趕忙問發生了什麼事,年柏彥只顧着去找素葉,無暇回答,方笑萍只是匆匆回了句,“小葉在急診樓的樓頂呢。”
嚇得紀東巖出了一頭的冷汗,也跟着三人跑了過去。
位於醫院東側的急診大樓與門診大樓相連,共十層高。正值醫院來往就診人員多的時候,所以,這裡聚滿了人,朝着樓頂的方向指指點點的,因爲樓層太高,樓下的人想說點什麼樓上自然是聽不見的,但仍舊是有熱心的北京大媽,扯着脖子衝上喊道,“姑娘,年紀輕輕的可千萬別想不開啊,你多想想你的家人,要真跳下來了,他們該多傷心啊,這世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啊……”
可惜,勸阻聲全都被風吸走。
衆人紛紛猜測她的遭遇。
不知是誰之前報的警,警車已經趕來了,工作人員迅速拉起了警戒線,將現場和人羣隔開,有人拿出手機打算要拍攝現場,被警員給勸阻了。很快地,消防人員也趕了過來,他們開始採用一旦*減輕危險的安全設施,但如此高的樓層,連他們也捏了一把汗。
醫院的救護人員也趕了過來,心臟也都收緊在嗓子眼,他們都是本醫院的工作人員,一來,出於職責他們當然不想看見有人跳樓,二來,這畢竟是他們工作的地方,發生病患跳樓事件當然會對醫院的名譽受損。在這個信息爆炸和迅速傳播的年代,也是個沒有秘密的時代,上一秒發生的事件下一秒就能傳播出去,真正體現了“新聞”的時效性。
警員在維護秩序,想法設法請來心理鋪導員進行調節,但聽說樓頂上的就是個心理專家,而且還是出自聯衆心理的權威專家,一時間有點遲疑了,最後經過申請上頭領導,領導快速批准下來,可以請來聯衆心理的所長丁教授。
當年柏彥衝進人羣,擡頭看見素葉就站在樓頂上時,他只覺得雙腳都軟了,心臟驟然疼痛,奮力推開前邊的人,二話沒說就闖了警戒線。在他身後的是紀東巖、素冬和方笑萍,也跟着闖開了警戒線。
有工作人員走了上前,神情嚴肅,喝道,“後退,禁止闖入!”緊跟着上前來推年柏彥。
年柏彥怒了,一把推開了工作人員,引起了人羣中的喧鬧,幾名工作人員見發生了狀況,趕緊跑過來支援,紛紛來拉年柏彥。
“素葉!”年柏彥衝着樓頂大喊,聲嘶力竭。
樓頂上的素葉始終站在那兒,紋絲不動。樓頂的風不小,吹得她身上雪白的病服衣角也跟着飄,她的長髮如綢緞似的散開,遮住了她的臉頰。
她置若罔聞,沒有朝下看,目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就這樣一個她,令年柏彥徹底失去了冷靜,他恨不得馬上衝上樓將她抱下來。她站在那兒,他只覺得下一秒她就會*似的。
如果是這樣……
不!
年柏彥嚇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去想,一旦發生了這種情況,那麼,他會怎樣?
紀東巖見年柏彥失了一貫的分寸,知道他是真的怕了,又生怕他情急之下再跟現場維持秩序的公安起了爭執,便馬上衝上前對他們說,“麻煩通融一下,上面的病人是這位先生的太太,你們讓他上去說不準就能說服她呢。”
公安人員上下打量了一下年柏彥,然後點點頭,“你上前吧,注意安全,心理醫生馬上就到了,希望你能配合輔導員勸服你太太。”
年柏彥道了聲謝,然後衝了進去。方笑萍和素冬見狀也打算跟着進去,被公安攔住了。方笑萍急了,忙開口,“我是她的舅媽,警察同志,也讓我進去吧!”
“是啊是啊,我是她舅舅,都是親人。”素冬也急忙說道。
公安人員果斷地說,“那位女士的先生已經進去了,還請三位在這邊等吧,上面不方便那麼多人,請你們理解我們的工作。”
方笑萍還想說什麼,被紀東巖給勸阻了,“就讓年柏彥去吧,可能也只有他才能說服她。”
方笑萍的眼淚就下來了,痛心疾首道,“她怎麼這麼想不開啊!”話畢,哭倒在素冬的懷裡。
素冬伸手安撫着她,“小葉一定會沒事的。”
紀東巖站在人羣之中,擡頭看着上面的素葉,他也許能夠猜到素葉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此,他更是心疼。因爲有年柏彥在,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也不能做,雖說他也一樣焦急甚至抓狂,但他明白,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年柏彥而不是他。
她,一直以來需要的都不是他。
因此,他希望她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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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靜靜地站在樓頂,任由風吹動着衣角,有點冷,卻異常清醒。她不是想要怎麼樣,只是突然覺得想要站在一個高度的位置,來看更遠的風景。
可是,當她來到樓頂後,再往前一步就是高空,看着下面聚集的人羣,她看着看着衍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下面的風景其實也挺好的。
她再往前一步,哪怕是半步,她便可以像是斷了翅膀的鳥兒似的從高空*,然後,就解脫一切苦楚。
素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忘了在昏迷時做了多少的夢,只記得,最後刺激她醒來的夢境,令她痛哭不已,最後是在哭聲中醒來的。
夢裡沒有黑夜,只有無窮無盡的白日,而夢境中的她,像個忙碌的機器人,永不停歇。她會覺得累,那是因爲潛意識中的提醒,提醒她趕快醒來。
最後一場夢是什麼樣子的?
她好像夢見了自己的女兒,那個叫佳佳的孩子,卻是她跟紀東巖生的孩子。現在想來,之所以叫那個孩子爲佳佳,怕是她的心中所願,希望年柏彥和紀東巖不再因爲文佳而產生隔閡,也是她在潛意識中希望文佳早已安樂轉世的想法。
夢中,佳佳拿着一張照片問她,“媽媽,這是天堂嗎?爲什麼是你跟年叔叔的照片呀?爲什麼沒有爸爸?”
她看向了照片,瞬間,所有的情緒全都瓦解了。
那是烏尤尼的照片,不知佳佳從哪兒找出來的,總之就那麼出現在她面前。照片中是穿着西服的年柏彥和穿着白色婚紗的她,如鏡的烏尤尼湖面,倒映着他和她的身影,他們相擁,四目相對而笑,如美麗的畫卷。
甚至,她還能記起年柏彥在她耳畔的承諾。
莫大的悲傷傾軋而來,觸動了她心底最深的疼痛,她哭了,嚎啕大哭,最後,終於醒了。
在醒來的一剎那,她的眼角還都是溼潤的,鬢角的發也溼了,有眼淚洇在其中。她惶惶地看着周圍的環境,看了好久才能確認自己是徹底醒過來了。
夢境的交疊,一層又一層。
亦真亦假難以辨認,令她苦苦糾纏於想醒又無法醒來的痛苦之中。
窗外的光亮是真實的。
她伸手去觸碰,能夠感覺到溫暖,使她麻痹的手指得到了觸覺上的舒緩。可緊跟着,一切本該遺忘的記憶就全都回來了,她的大腦像是一幢四面透明的房子,那些凜冽寒風無孔不入地鑽進來,肆意掀開她腦中每一個深藏秘密的角落,直到,將那些秘密全都吹開,劈天蓋地地告訴了她,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曾經她遭遇過什麼。
素葉微微斂下眼眸時,看見了樓下的年柏彥,他聲嘶力竭地衝着她大喊,喊她的名字。他看上去是那麼焦急和失去冷靜,哪怕是在那晚的槍林彈雨中,他也沒這麼燥怒過。
她註定要跟這個男人有交集,所以,上天早早就做好了安排。
十一歲那年的他看上去已是俊朗不凡了,牽着她的手,跑過深深的長巷,有人家的門縫裡還能隱約聽見崑曲的調子。那一串串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擺,正值是中元節,起風的時候,街上燒給鬼魅的紙錢亂飛,就好像是真的到了魂魄之手,它們在盡情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