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俱是一愣然後擡頭看去,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朝裡面走來,微微發福的經理笑得一臉諂媚的跟在後面,想來剛纔那一道聲音就是他喊出來的。
“哥。”
曾玥高興的站起來,跟了過去,司徒二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哥,你不是在南城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曾玥跟在紀昭南的身後問,紀昭南像是沒有聽到,腳步沒有一刻猶豫的向前走,走到的走廊的盡頭,推開右手邊的包廂門,一閃身走廊進去。
曾玥愣了一下,想要跟上去,被徐赫陽拉住了。
“哥的心情不好,你們倆說話注意點,知道了嗎?”
司徒鄴皺着眉頭朝包廂裡望了一眼,紀昭南坐在沙發上,正在大口的灌酒。
“不會是和嫂子大吵一架,被嫂子趕出來的吧?”
“不可能。”曾玥立即接道,語氣肯定而堅決。
兩人一愣,同聲問:“爲什麼?”
曾玥看着紀昭南,眼睛裡有愛戀,也有傷痛。
“因爲嫂子對哥的愛很深,即便哥傷害嫂子,嫂子還是希望哥會在他身邊。而且哥應該剛從南城回來,說不定都不知道嫂子生病的事情。”
“那哥這是怎麼了?”
“我聽說南城的工程出了點問題,會不會因爲這煩心呢?”
徐赫陽點點頭,“有可能。”
紀昭南已經喝了兩杯了,見三人還杵在門口,不悅的皺皺眉頭,說:“如果不進來,就滾一邊去。”
三人連忙走進來,各自跳個位置坐下,看着他,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紀昭南已然是自顧自的喝酒,直到手機響起,他纔拿着手機,走到窗前。
“紀先生,查出來了。”
紀昭南淡淡的嗯了一聲,幽深的眼睛裡卻閃過一絲狠光。
“林向光?”他問,聲音淡淡的。
“是。如果不是下大雨,工程出現部分坍塌,估計還挖不出這個老狐狸,竟然敢吃裡扒外。”
紀昭南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進行的時候,小心不要被發現了。”
“是。”
紀昭南掛斷手機,就站在窗前,整個包廂因爲他的沉默而顯得格外的沉悶。
曾玥看着他的身影,憤怒而悲傷,帶着孤獨的淒涼感。
她知道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只會憤怒卻不會悲傷。
看着看着,鼻頭就忍不住一酸,她猛然站起來說:“我去趟洗手間。”
司徒鄴不敢貿然上前,給徐赫陽使了使眼色,徐赫陽也不願意,兄弟倆你推我讓的,誰也不肯大頭陣。
“陪我喝一杯!”
紀昭南又坐到桌位上,拿起酒瓶要倒酒。
司徒鄴立即搶過來,笑着說:“我來。”
一杯酒下肚,紀昭南又說:“再來一杯。”
兩人就又陪了一杯。
紀昭南喝完,便沒再放下杯子,握在手裡無意識的轉着,眼睛盯着某一處,一副沉思的模樣。
司徒鄴推了徐赫陽一下,徐赫陽咳了兩聲,說:“哥是剛從南城回來嗎?”
紀昭南淡淡的恩了一聲。
“那邊是不是出事了,我看哥的心情不好。”
“嗯,出了點問題。”
紀昭南淡淡的說,從始至終,眼睛都沒有動一下。
徐赫陽和司徒鄴像是一看,心裡略鬆一口氣,看來哥真的是爲工程的事煩心。
“嫂子在醫院裡,哥知道嗎?”司徒鄴一邊小心翼翼的問,一邊察看着他的神情變化,見他的神情沒什麼變化,又問:“嫂子沒有讓我們告訴哥,害怕會打擾到你,其實,我們看得出,嫂子很想哥。”
“是啊,阿姨昏迷不醒,嫂子心裡承受的壓力無人可知,這個時候如果哥能在她身邊,嫂子會好受很多。”徐赫陽再接再厲。
其實,司徒鄴和徐赫陽兩人關於他們二人,心裡有太多的疑惑,但是這個時候,還是嫂子的身體重要,其餘的可以先放一放。
害怕打擾到他?想念他?
紀昭南冷笑一聲,她是怕他會打擾她吧?
紀昭南轉頭看着兩人焦急擔心的模樣,心裡的自嘲更重。
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輕易的讓他身邊的人,包括他自己,對他好?
想起自己一聽到她暈倒,便心急如焚拖着疲憊的身子跑到醫院,看到的確是她和別的男人相擁相抱的在一起,他覺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傻瓜,那一刻,連他自己都嘲笑自己,鄙視自己。
他幾經掙扎與苦惱,才迫使自己放下心中的仇恨,即便他覺得愧對溶月,可是他相信只要有她的真心呵護,他會走出心底裡的陰霾。
他第二次說她愛他時,他是真的相信了,她說她和林浩然只是朋友時,他也相信了,她說她想要一個他們的孩子時,他也是真的相信了。
她對他說了很多謊,最後他相信她,因爲他相信她是真的愛他。
可是相信她的結局是什麼?便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的捅上一刀,而且他不能說痛,因爲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也許現在他唯一慶幸的便是,他從未開口說愛。
感覺到手心裡一絲疼痛,他才發現杯子已經被他捏碎了,玻璃的碎片深深的刺入了手心裡,鮮血流得滿手都是。
司徒鄴和徐赫陽嚇了一跳,趕緊讓經理拿着一個醫藥箱過來。
徐赫陽蹲下來,爲他包紮。
看着紀昭南滿臉的戾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裡盛滿的憤怒,他們誰也不敢說話,包紮好後,乖乖的又坐回原位。
曾玥回來看到紀昭南的手受傷了,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哥,你手怎麼受傷了?”
紀昭南甩開她的手,淡淡道:“沒事。”說完,便站起來,走到窗前。
曾玥詢問的看向司徒二人,二人俱是一臉迷惘。
四人出來的時候,已是凌晨兩點了,除了曾玥稍稍清醒些,其餘的都醉了,紀昭南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曾玥掏出幾張票子遞給架着司徒鄴和徐赫陽的兩個服務生說:“麻煩你們送他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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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要去哪、哪裡?”司徒鄴迷迷糊糊的說。
曾玥回頭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喊道:“我送哥回去。”說着,將紀昭南放進自己車子的後座。
坐進車子前,又對兩個服務員說:“路上小心點。”
司徒鄴呵呵笑着,擺手:“你也是。”
曾玥又瞪了他一眼,鑽進車裡。
夏唯睜開眼睛,覺得頭又暈又疼,眼皮也很沉重,全身無力得很。
“少奶奶,您醒了。”
陳嫂一張笑臉出現在眼前,伸手將她扶起來。
夏唯看了看病房,病房裡並沒有其他人,難道她是在做夢嗎?可是昨晚明明有人的。
“少奶奶是不是在找少爺?”陳嫂端着粥過來,笑着問。
夏唯一愣,問:“昭南?”
陳嫂點點頭,“說啊,昨晚上少爺一回家聽說少奶奶你在醫院裡,衣服都沒有換就過來了,怎麼,少奶奶,你沒有見到少爺嗎?”
夏唯一愣,然後心裡一喜,剛纔的那點小不安也不見了,聽陳嫂這麼說,昭南真的來醫院了,那昨晚抱着她的人就是他了。
不由自主的,一絲微笑就浮現在脣角,是幾天來她臉上嘴溫暖的一抹笑了。
陳嫂趁機把湯遞過去:“這是新熬的,少奶奶趁熱喝點。”
夏唯端過來,剛喝了一口,想起什麼似地問:“現在幾點了?”
陳嫂一愣,看了看時間,說:“快十點了。”
夏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點點頭,喃聲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公司,不知道他早飯又沒有吃。”
其實陳嫂再進來沒有看到紀昭南,心裡也納悶着呢,她以爲少爺會一直陪着少奶奶的。這會兒見夏唯這麼說,也點頭附和着:
“是啊,少爺可能是看少奶奶睡得香,不忍吵醒您,就先去公司了。不過少奶奶不要太難過了,少爺可能只是去交代一下工作任務,說不定中午就會過來了。”
被陳嫂猜到心思,夏唯有些不好意思,沉默着低頭喝湯。
夏丹萍依然昏迷着,偌大的重症監護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安靜的躺着。
夏唯望着,可能是這幾天支透了太多的眼淚和感情,此刻她蒼白的小臉上已經找不到任何情緒,只是那麼靜靜的看着,等着,祈禱着,盼望着。
顧醫生在病房裡找不到她,就直接望這邊來了,果然看到她站在玻璃前。
她本就瘦,這幾天的痛苦煎熬更是讓她的身體瘦得厲害,遠遠看去,像是一張薄薄的剪紙人兒,孱弱而惹人心憐。
此刻她正閉着眼睛,雙手合十,默默的念着。
這是她每天都會做的祈禱。
顧醫生走過去,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望着。
回去的時候,顧醫生突然說:“夏夫人如果知道少奶奶每天爲她祈禱,一定會醒來的。”
夏唯停下來,然後轉頭看着顧醫生,說:“顧醫生謝謝你,我相信媽媽一定會聽的,她也會醒來的。”
她的眼睛明明是悲傷的,卻又有着讓人心痛的堅定。
顧醫生笑着點點頭:“一定會的。”
陳嫂把她扶好躺下,顧醫生用手感覺了一下她的腦袋,皺了皺眉,問:
“少奶奶感覺哪裡不舒服?”
夏唯想了會兒,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累。”
顧醫生又摸了下她的腦袋,然後說:“少奶奶可能發燒了,腦袋很燙。一會兒我開點藥讓護士拿過來。”說完,又用這開玩笑的口氣說:“若是夫人醒來看到女兒生病,夫人得多傷心啊,所以少奶奶要快些好起來才行,這樣纔有力氣照顧夫人啊!”
夏唯本來是不想吃藥的,聽顧醫生這麼說,想來他也知道自己不怎麼配合醫生的治療,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會的,顧醫生,謝謝你。”
顧醫生走後不久,一個護士拿着藥進來了,先是口服了一包,接着是輸液。
夏唯靜靜的看着輸液管理的液滴,眼皮漸漸的越來越沉,想來是剛纔的那包藥藥效發作了,眼皮一閉,便睡了過去。
也許是藥效的力量太大,也許是她太疲憊了,這一覺一睡就睡到了傍晚,睜開眼睛太陽已經掛在西天的邊上,紅彤彤的,像一個大火球,卻沒有什麼熱度。
病房裡已經來了一些人,除了幾天前出現的那些人,沈曼麗也來了,他們都低着頭,連她醒了都沒有發現。
“曼姨,你怎麼來了?”
夏唯一邊撐着*要坐起來,一邊笑着問。
衆人聽聞聲音,都擡起頭來,見她醒了,緊繃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意。
韓茜樺趕緊上前將她扶好,沈曼麗也上去幫忙,帶她坐好後,握住她的手。
“孩子,辛苦你了。”
說着,沈曼麗的眼圈就紅了,夏唯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我沒關係,一點也不辛苦,倒是連累你們總往醫院裡跑,我心裡過意不去。”
沈曼麗瞪了她一眼:“都是一家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多見外啊!”
夏唯對於她突然的態度轉變不可能不心存疑惑的,可是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思和精力去想別的,她一心盼望着夏丹萍可以醒過來。
“我很長時間沒去看爸爸,她身體還好嗎?”
沈曼麗點點頭:“老爺就猜到你會擔心他,所以讓我特意轉告你,不要擔心他,他現在很好。老爺還要你好好休息,也希望親家母能快點好起來。老爺還說了,等親家母出院了,我們好好聚一聚。”
夏唯的眼眶裡慢慢的便熱了起來,含着淚,她咬着牙點點頭。
“謝謝爸,謝謝曼姨。”
曾玥走過來,蹲在*邊,握住夏唯的手,笑說:“是啊,嫂子,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們都很擔心呢。”
夏唯看着一張張盼望祈求的臉,心裡涌起一股暖暖的潮意,她笑着點點頭。
“謝謝你們。”
“嫂子,我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嗎?”曾玥突然問。
夏唯愣了一下,看着曾玥滿眼的祈求,終究不忍拒絕,良久後,點點頭。
韓茜樺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夏唯報以安慰的一笑。
病房裡只有兩人時,夏唯問:“你想對我說什麼?”
曾玥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因爲淚水的浸潤更加明亮,故而裡面的悲傷愈見的清晰和沉重。
“嫂子,你知道我愛昭南,是不是?”
夏唯愣住,雖不明白她爲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她還是誠實點點頭:“知道。”
“那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
夏唯搖搖頭,心裡隱隱有種感覺,曾玥要對她說並不是如此。
“不知道。”
“我可以爲他死。”曾玥說得很堅決,很痛苦。
當一個女人說她可以爲自己的丈夫去死的時候,夏唯說不出心底裡的那種感覺,是痛的,也是難過的。
“嫂子你呢?”曾玥突然問,眼睛緊緊的盯着她。
夏唯一愣,然後笑了,那一抹笑是無奈的,是蒼涼的,也是欣慰的,竟令她蒼白的臉上多了些光彩。
“我嘛,我不知道有多愛他,但是如果他需要,我也可以爲他死。但是如果我知道他像我愛他一樣愛我的話,我不會死的,你知道爲什麼嗎?”
曾玥搖搖頭,夏唯的目光注視着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看着某人,裡面情意無限。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死了的人一了百了,痛苦的是活下來的人,他要面對的很多,思念,愧疚,傷心,難過,這些痛苦煎熬不是死去的人可以體會的,我不想讓他痛苦,所以我不會留下他一人而死,可若是他不在了,我也不會獨活。”
夏唯說完,又看向曾玥,她已經淚流滿面。
“嫂子,從我叫昭南哥那一天起,我就退出了。”
夏唯大驚,她倒是真的沒有想到。
“我知道哥一直把我當妹妹,是我在自欺欺人,以爲總還有機會,可是當你來到哥身邊後,我就知道我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我知道哥他愛你。我不想在這麼痛苦了,不想在這麼累了。”
夏唯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久,顫抖着嘴脣問:“小玥,你說的是真的嗎?”
曾玥點點頭,“我不想把我的青春都浪費在一個我得不到的男人的身上,所以我放棄了。嫂子,以後你要好好照顧昭南,我祝福你們幸福長久。”
夏唯盯着她誠懇的眼睛,心裡既難過又高興,她抱住她。
“謝謝你,小玥,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裡面的人在抱頭痛哭,外面的人也是暗自感嘆。
沈曼麗嘆了一聲,道:“玥兒喜歡了昭南差不多十五年,這十五年的感情估計除了她自己無人可以理解,說來這孩子也真是可憐,可是天意弄人啊,小玥能這樣想,也算是幸事一件。哎,這孩子,總是能讓人疼到心窩子裡去。”
陳嫂在一旁直抹淚,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心疼曾玥小姐還是替少奶奶高興。
司徒鄴是個感性的人,看着裡面那一幕,眼角里也有了淚花,笑着說:“小玥是真的長大了。”
徐赫陽沒有說什麼,但是那雙溫和的眼睛裡也有一抹類似欣慰的笑意。
只有韓茜樺站在離他們較遠的地方,看着這邊紛紛感嘆的幾人,眉間鎖着一抹深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