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回望晨光中的他,那薄涼的光在他身後淺淺繚繞。
然後,柳易第一次發現在自己同胞兄弟的臉上,似有若無的浮動着一絲叫做迷離的表情。他不禁眯了眯眼睛,靜靜的想着,那麼此刻,柳容會不會是他的一面鏡子?
兩人在這寂靜的林中初曉,久久矗立着。而人間……似乎比天……更爲遙遠了……
……
“其實我很羨慕你……你知道嗎?你很幸福……”
低啞的嗓音透着幾許慵懶嫵媚,白蘇蘇傾身向前,懶懶的俯在水晶桌上,半闔的水潤的眼眸漾着幾許迷離。任由她栗色的捲髮,軟軟垂落到桌旁的淺池裡,淺淺流動的綠色沙礫中,視線定在旁邊坐在桌前,一直無動於衷的偉岸男子身上,喃喃自語,神遊太空鑠。
薄亮的月光透過淡藍的溫室穹頂拂落而下,幽碧色的清光透過繁密的枝葉,斑駁陸離,卻又靜如沉璧,呼吸之間盡是樹花葉草的清新,溫潤龐雜的植物香氣在這個巨大的溫室內漫溢交融,沉浮不定。
那冰冷的光瀉下來,在白蘇蘇的身上流動着,將她白皙的肌膚染上一抹淺藍的柔光。輝映出一種絕塵的詭異的美,交雜着清純和妖媚,一如這夜色般的沉靜和安寧。
應該是這樣的吧。在夢中睡着的人永遠都會比醒着的人,要幸福的多……
你看,只需要闔上眼簾,擺出最無辜的姿態,用最溫柔的呼吸,進入永無止境的夜。不需要看,不用去聽,更不必再想,也無須任何作爲。前塵舊夢,一筆勾銷。你如此順從着命運,卻又要處處防備着它。
或許……這也是逃離命運的一種方式吧。
恍惚間輕嘆出聲,眉宇間多了幾許哀愁,白蘇蘇無意識的單手輕繞着自己的捲髮,眯起眼睛望向那輪雪色的月,有透明的淺色煙霧在眼前疏懶的流動。
“我好想回去……真的。”白蘇蘇低低的說着,如同囈語一樣。可是仔細的看去,不難看出。她此刻已經有些醉了。
“如果可以,誰都會這麼想。”白蘇蘇身邊的人轉了一下頭,赫然就是杭凜曜。他舉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小口,然後才放下了杯子。
是啊。永遠都回不去了……
可是,竟然彷彿剛剛頓悟一般。人啊,總是貪心,總是癡念,一旦覺悟到沒希望了,就開始千方百計肝腸寸斷。就是不甘心,只是不甘心……可是,那又能,怎麼辦呢?
白蘇蘇自顧自的想着,沉吟着,聲音帶着些許迷惘。彷彿一霎那,已經追溯過無數的時空,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那不知何年何月,卻同樣清寂的夜裡。
“我寧願,回到小時候的那場噩夢裡。至少,那個地方很美,永遠有紫青色的霧氣徐徐繚繞,像無邊無際的薄紗,你知道……就那樣罩下來……”白蘇蘇一面說着,一面輕輕的比劃了一下。彷彿她如今唯一忠實的聽衆杭凜曜,真的可以看到一樣。
白蘇蘇繼續輕吟着,彷彿夢裡的囈語。“那裡有光,薄薄的彩色的光,和霧氣一起,環繞流轉着,浮在周圍的水面上,冷冷的。那裡沒有別的人在,那裡只有我爸媽他們的那個實驗室在那裡。所以……通常看不到一個外人。所以,水繞着那片漂亮的土地,上面有草,青青亮亮的,有些刺眼。還有樹,樹藤都是青色的,上面開滿了花,那種花,花色淡紫,花心緋紅,兩種顏色都很淡,可是又很美,卻又天生柔和。阿杭,你知道嗎,那種花有一種清冽的香氣,很舒服的香氣……可是,卻也很殘酷……”
白蘇蘇眯上了雙眼,好像犯困的貓,柔媚的目光遊離不定。“不是玫瑰的那種香氣。不是那種很媚的香,不是……那種容易被忘記的香。要知道,那種香氣,一旦聞過了,就是一種劫數。”白蘇蘇輕輕的笑起來。“或許,即便是死了,魂魄還會被浸染着……那種香氣……”白蘇蘇這麼說着,不禁低聲的笑起來,然後,下一刻,笑着笑着,就有眼淚滴落下來。打溼了她的臉頰。
“你醉了。”杭凜曜側頭看了她一眼,可是卻沒有伸手去扶她。因爲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的,並不是別人的安慰。或許,她更需要在這種沉醉裡,尋找能夠讓自己放鬆的方法。
有時候,人醉着總比清醒着的時候,會覺得更加的幸福。至少,一直緊繃着的心,會不再那麼痛了……
“喂,阿杭。你喜歡你表妹……安語柒嗎?”白蘇蘇這麼問着,伸長了手臂,身體搭上了杭凜曜的肩膀,柔細的手指輕輕描繪着杭凜曜臉上剛毅的線條,語氣軟軟的。“你一定喜歡。呵呵,你自己大概都不知道,每一次在你提起她的時候,你的表情……都會變得很柔和,很柔和……”
杭凜曜抓住白蘇蘇的手,可是卻沒有把她撥開。“蘇蘇,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很高興她能幸福。所以,我即便是喜歡她,這也沒有什麼。”
然後,聽到他這話的白蘇蘇不禁笑起來。“真是狡猾呢……阿杭。”白蘇蘇趴在杭凜曜的肩頭,低低的笑着。“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也很喜歡她……”
杭凜曜沒說話,而是看向了白蘇蘇。
“我不認識她啊,”白蘇蘇不疾不徐的說着,眼神迷茫。“可是,我聽說過她的故事。不止她的故事,還有她的母親……杭凝煙的故事……其實,在咱們南都,杭家的故事,誰不知道呢?包括,白家的故事,我父母的,我的……我們的故事,又有誰不知道呢?呵呵,不過都是顧及我們的勢力罷了。如果我們的身份不是這樣,又有誰會給我們面子?其實,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全都是別人無聊的時候,說起來的笑話……”
白蘇蘇靠在杭凜曜的身上,閉了閉眼睛,掩去眸中的酸澀。“我好羨慕她啊……真的。她那麼勇敢,那麼幸福……她擁有,我奢望,可是卻求而不得的幸福和愛情……”
“阿杭,你不知道。我總是會做一個夢。做夢,對於我這麼懶散的人,實在是很容易的事。只用像睡覺這樣,闔上眼,不管白天,或是夜晚……”白蘇蘇的手指輕滑過杭凜曜那固執而鎖緊的眉頭,白蘇蘇不禁笑了笑。
她的眼神有些迷離……我夢見一朵白色的花,重重疊疊,冰雕玉琢,含羞帶怯,盈盈的在風中搖曳。幾顆晶瑩的露珠輕吻着待放的花苞,欲墜未墜,像是冰掉的淚。我的心總是痛着的,像是有根針,仔細的密密的認真的一針一針的刺着。那是什麼花呢?不管是什麼花,我想我都等不到它開了。
可是,在我醒來的時候,眼角總是帶着淚,那麼,究竟是因爲痛還是因爲失望?
從前,在我記憶裡,從沒有這種花。我卻每日每日的,因爲做着同樣的夢而流下同樣的淚,這簡直無法置信。因爲對我這種怪物來說,淚是遠比血,還要來的珍貴。
後來我才知道,那朵花,叫做玫瑰。它代表了,這個世上我所奢望卻求而不得的感情。
只是,這個代價,卻是我再也,無法承擔的了……
“阿杭,我已經,不太能記起他那時的樣子了。”白蘇蘇沉吟着,有些迷糊。也許,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她口中的‘他’究竟是誰。“你不知道,他們以爲他們一直以來……做的很隱瞞。可是,我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和他一模一樣人存在……那天,天上下着雪,很冷很冷。他救了我,可是,在他的背後,我看到了另外一張臉……和他一模一樣,卻表情完全不同的臉……”白蘇蘇輕輕笑了起來。“他站在柳易的背後,表情很兇,聲音沙啞又有些陰陽怪氣,看起來像個死神,正要唱出我的輓歌……”
兇惡的那個人,當時臉色很難看。“爲什麼救她,她的死活,跟我們沒有關係吧?”他說着轉身就要走,那時候,已經我覺得呼吸困難……正想放棄的時候,耳邊卻響起那個清和低沉的音調。“等一等。”
然後,在被扶起來的時候,那個臉色兇惡的‘柳易’就不耐煩的開口。“你又要多管閒事?!”
而那個溫柔的‘柳易’卻不理,只是問着,“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但是我們不能久呆,這些食物和水給你。等你恢復一些力氣就走吧。”頓了頓,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笑了笑。“也許用不着,有人來接你了呢。”
白蘇蘇迷茫的想着,那個時候,她說了什麼?她好像說,別走。
可是,最後抓在手心裡的,也只是一團冰涼的雪而已。之後,那個溫柔的‘柳易’還是把食物和水留下了。還有一朵花。一朵非常非常白的花。
然後,有嗤笑聲,卻不是那張溫和俊美的‘柳易’臉上表露出的。而是之前那個凶神惡煞的。他看了看那朵白色的花,伸手將它送到了白蘇蘇的面前。
“這是玫瑰。只不過,是白色的。”
他笑起來的時候,和溫和的那個柳易一樣,一點兒凶神惡煞的模樣都感覺不到,反而讓他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然後,白蘇蘇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湊到脣邊,一飲而盡。她幾乎迷糊的想着。玫瑰,當時的她神志不清的看着那朵花,癡癡的看着。玫瑰……從此以後,在她的夢裡一直存在,可是卻如冰凍了一樣,從未盛開過的那一朵……
之後,白蘇蘇知道,他們走了。嗤笑聲依舊冷嘲熱諷,柔和的語氣卻不聲不響。
“其實我很期待能聽到什麼,我很期待能留住什麼,我很期待能記住什麼。阿杭,可是,除了那朵花的名字,還有他們的樣子,其他的,我都一無所獲。”白蘇蘇趴在杭凜曜的肩膀上,明明在笑着,可是聲音裡卻已經帶了哭腔。“阿杭,你說,爲什麼我們總會愛上錯誤的人?我……爲什麼不能像安語柒那樣,擁有幸福,擁有愛情?”
杭凜曜沉默了半晌。他把杯中的酒全部喝光之後,把酒杯往桌上一放。
然後,他伸出手,摸了摸白蘇蘇的頭髮。“蘇蘇。”
“嗯?”白蘇蘇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我送你離開這裡。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回來。不要再沉迷在以前的記憶裡。忘了柳易,不管是哪一個柳易,全部都忘記。”杭凜曜像疼惜小妹妹那樣,拍着白蘇蘇的頭髮。“其實,最愛你的那個人,一直在你身邊,只是……你一直沒看到而已……”
“嗯?”白蘇蘇低低的笑出來。“怎麼可能……愛,太虛無了……”
杭凜曜抿脣不語。只是,他的目光卻轉向了不遠處,隱在角落裡,始終不肯現身的蘭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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