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連城臉色蒼白,眼睛強撐着沒有閉上,但是每一次下墜的時候,他都痛苦地皺着眉頭,甚至額角開始冒汗。
這個時候白千尋才意識到,冷嬈剛剛的那個電話是沒有錯的,如果不是陸連城出現了不良症狀,她差一點被陸連城騙了,一個早晨剛剛醒來的病人,經受過爆炸物的刺激,怎麼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
白千尋握住他的手,眼淚立即彪出來。
這是她經歷過最失敗的一次海盜船體驗,時間也是最長的,不管她怎麼喊停,都沒有人理會。
身後許多和他們一起玩的年輕人,也學着她嘶吼說要停下,白千尋明顯能夠看到站在地面上等着他們的下一批玩家,現在正仰着頭笑着。
可是,這根本就不是遊戲。
陸連城的狀況越來越差,海盜船的時間到了,正在停下的時候,小南也發現了爸爸的不對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場面立即有些混亂。
工作人員以爲是遊戲本身讓這位先生出現了不良的症狀,驚慌地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幫我拿一下包,就是最上面的那個。”白千尋此時倒是不太着急,因爲陸連城並沒有真正暈過去,他握着她手的力量還在,支撐着她迅速作出反應。
小林就在這個遊樂園中沒有走遠,接到電話以後第一時間通知了冷嬈的醫院,然後將陸連城送上車,遊樂園中的歡聲笑語依舊,沒有過多的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白千尋擁着小南,小心地安撫他:“沒事的,小南,爸爸只是有些害怕。”
小南已經過了大人說什麼,他就相信什麼的年紀,此時握着陸連城的手,緊張地守在旁邊,然後說:“媽媽,爸爸是不是生病了?”
他的小手掌覆上白千尋的臉頰:“如果他沒事,你爲什麼還是在哭。”
白千尋擦掉自己眼角的淚水,然後露出一記笑容:“媽媽只是覺得他真的好膽小。”她現在心裡一團亂麻,看着車外疾馳而過的風景,她巴不得立刻到達醫院。
小南坐在陸連城的另一側,看着暈倒以後的爸爸被媽媽抱在懷中,他忍不住握住了陸連城的手:“爸爸是我見過最勇敢的爸爸,他一定不是故意膽小的。”
白千尋聽了這個話以後點頭,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是說錯話了。
醫院那邊接到電話以後,早就準備好了。
本來冷嬈是準備派車去接的,但是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鑑,她現在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於是醫院上下只是氣氛緊張,但至少不是慌亂的。
車子到達以後,擔架第一時間推上去,白千尋拉着小南從車上下來,一個踉蹌沒有站穩,將小南扶正,自己倒在了一邊摔了個大馬哈。
本來要在第一時間去檢查陸連城狀況的冷嬈,看到此時這一幕,立即調轉了自己的腳步,率先扶起白千尋。
“謝謝。”白千尋也是沒有想到,看到她有些感動。
不管怎麼說,只要看到冷嬈了,她就知道陸連城會沒事的,因爲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如果還要有一個人是願意爲陸連城付出一切的,這個人一定是冷嬈。
信她比信自己更多。
“情況怎麼樣?”冷嬈沒有理會她,而是轉過身去詢問專業醫師。
對方收起自己的檢查工具,然後說:“沒什麼大問題,只是供血不足。”
冷嬈抿着脣,然後點頭,讓他們先推着人進門。自己留下來與白千尋一起進門。
“你們去哪了?”冷嬈還是忍不住問:“我剛剛打電話的時候,你有在他身邊嗎?”其實冷嬈更生氣的是,爲什麼陸連城把她的話當成是耳旁風。
白千尋知道如果說去了遊樂園,冷嬈一定會更加氣憤,可是當前這個狀況,好像不適合隱瞞,於是說:“剛剛在遊樂園坐了海盜船。”
“我真的是服了你們了!!”冷嬈氣得跳腳:“我剛剛明明囑咐他不要有任何刺激的行爲的,沒想到竟然給我整了個這麼大的娛樂項目。”
“……”白千尋有了前車之鑑,雖然不怕被冷嬈責罵,但是現在正在危急時刻,她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小南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景,立即嚇哭了,嗚咽着承認錯誤:“都怪我,都怪我讓爸爸陪我玩……哇哇哇……”
冷嬈瞪了這個孩子一眼,然後對白千尋說:“你快和他說,他爸爸沒有事情。我先進病房了。”
白千尋點頭,然後蹲下身抱着小南耐心地哄着。
小南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陸連城了,本來就是想爸爸,如果今天的事情嚇着他了,以後恐怕要花更多的時間去讓小南理解陸連城這一次暈倒真的不是因爲海盜船,而是因爲時機不對。
她更是自責,爲什麼明知道陸連城是從醫院跑出來的,剛剛還非要惡作劇。
又是更爲複雜的情緒影響着白千尋,她抱着小南守在病房外面,和小南說悄悄話,一直哄他睡着,說爸爸會在明天他醒來以後就沒事,一直到了凌晨,陸連城身體指標才全部恢復正常。
冷嬈和幾位醫生從病房中出來,看到白千尋抱着已經熟睡的小南,心裡也有些不忍心。
“先把孩子安頓好吧。”冷嬈讓護士從白千尋的手中接過小南,然後自己坐在白千尋的身邊的長椅。
白千尋看着小南被抱進陸連城的病房中,她才鬆了口氣。
忍不住說:“對不起,是我沒有想到後果。”
冷嬈苦笑着搖頭,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連城哥,如果不是他主動想要去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說完以後又看了眼白千尋,然後失神地說:“不,不對,至少你能改變吧。”
白千尋被她說的低下了頭,心裡像是打破了一瓶酒,不知道是甜是苦是酸是辣。
“其實該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冷嬈抿脣,然後露出一記笑容,原本就是瓷娃娃一樣的精緻容顏,這些天因爲陸連城的事情更加瘦削了一些,看上去臉更小。
白千尋看得失神,從心底裡對她討厭不起來。
“對你說了那樣的話,對不起啊。”冷嬈與她對視,然後說。
雖然只是兩個人深夜在病房外面的對話,但還是讓人印象深刻,多少以後,白千尋和冷嬈應該都還是會記得,有一天晚上,她們並肩坐在陸連城病房的外面,一起沉默,然後再次相視的時候,互相更加理解了彼此。
“嫂子。”冷嬈一直沒有叫她嫂子,但是此時此刻突然叫了一聲,然後又玩笑說:“不對,你還不一定願意第二次嫁給連城哥。”
白千尋不好意思地笑,說起這件事情,她好像更多的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你們在一起很不容易,在最應該分手的時候都沒有分開,以後也就不要再離開對方了吧。”冷嬈看着她,然後說:“艾米麗也是我的乾媽,這件事情也瞞了你,對不起。”
白千尋搖頭,她說:“這個我也在後來慢慢猜到了,你和連城從小一起長大,如果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他。”
“謝謝。”冷嬈看着她,然後站起身來告別:“明天下午我要去參加英國的一個醫學研究會議,等到我下一次回來,希望聽到你們的好消息。”
白千尋點頭。
冷嬈走的瀟灑,她的嘴角一直噙着笑,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完,白千尋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錯的,不是因爲有她纔有今天的陸連城。沒有冷嬈,陸連城也還是會有才華,有夢想,爲了追尋自己的夢想而不懈努力。
可是她不一樣了,如果不是因爲心裡有他,恐怕早就失去自我了。
所以,不是沒有冷嬈就沒有今天的陸連城。而是沒有陸連城,就沒有今天的冷嬈。
房間裡的溼度和溫度都被特意調過,一夜安睡,白千尋摟着小南在懷中,躺在陸連城身邊的另一張牀上,睡顏恬靜,陪伴着他一夜好夢,天亮了,他的活力又重新回來了。
陸連城看見牀頭櫃上擺着昨天晚上的相機,於是側身去拿,一張一張翻着照片,這才確信昨天晚上那些歡樂的確存在過。
再側身去看旁邊的病牀,小南已經醒來,看着他的時候,眼睛瞪得渾圓,透露着欣喜。
可能是因爲白千尋抱着他,他怕亂動會吵醒媽媽,所以只能衝爸爸裂開嘴笑。
陸連城也是一笑,然後舉着手中的相機,給他看昨天晚上,抓拍的一張白千尋第一次陪小南坐在海盜船上驚嚇的大特寫表情。
逗得小南沒有忍住,笑出了聲音。
昨天晚上聊完天以後很晚才睡,再加上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白千尋睡得很沉,小南從她的懷中趁機逃脫,小手小腳攀上陸連城的病牀上,爺倆偎在一起看昨天晚上的照片。
冷嬈早晨來查房的時候,透過玻璃看到這一幕,放棄了推門進去的衝動。
這是她能夠想到的最安穩的幸福,某天醒來,丈夫抱着孩子說笑,一室陽光一室溫暖,縱然外面寒風蕭瑟,裡面依舊是溫暖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