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淡暮生看起來似乎是已經平靜下來了。
顧以安就這麼看着他，隔着一扇玻璃門。
終究是有些遠了，而且隔着玻璃，她着實有些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眸之中的情緒。
深沉如海。
顧以安有些疲憊。
相當疲憊。
頭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那是實驗員在給她剃頭髮。
顧以安有些想笑。
但是又笑不出來。
頭髮一縷縷掉下來。
很快，實驗員又拿了溼毛巾給她擦拭頭皮，擦拭乾淨之後，再用乾毛巾擦拭，確定沒有水珠了，就開始貼那些電子傳感原件。
傳導液塗在頭上，冰涼冰涼的，電子元件貼上，通過傳導液所得到的數據效果會更好。
最終，在研究院總算是把所有的電子元件都給貼好，重新開始調試的時候，顧以安還是問出口了。
她看着談耀華，緩緩地說道：“你要復活誰？”
這真是一個很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顧以安也知道，這個問題對於談耀華來說應該是相當難以啓齒的。
畢竟這是他執着了那麼多年的事情。
這也大概是談耀華心底最深沉的秘密了吧。
顧以安盯着談耀華，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她的問題，並未讓談耀華感覺到太多的冒犯。
他沉默了片刻，就緩緩地說道：“正是世界上，我最愛的人，以及……唯一愛着的人。”
顧以安在一瞬間明悟了。
他說的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愛着的人，他用的是愛着，而不是愛過。
雖然就只是一字之差，但意義可是差遠了。
愛着，證明他一直都在愛着，而愛過，則代表着可能已經不愛了。
顧以安很是震驚，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談耀華了。
他一直愛着的人……
他要復活她？
在她顧以安的身體裡，復活另外一個人……
這種想法，真是想想就讓人覺得荒謬。
顧以安甚至都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呢？
而更讓她覺得難以置信的是，她心中有了更加荒謬的想法，已經荒謬到了極致，荒謬到了她甚至都不願意開口的地步！
她咬牙，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你說的那個人，……跟我，有沒有關係？”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子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她心中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可是那個猜測卻讓她覺得荒謬極了。
最好是不要，最好不要！
“跟你？”談耀華也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起來，“你放心，跟你沒有關係。”
“真的嗎？”顧以安忽然鬆了口氣，卻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談耀華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才微微地笑了笑：“如果你非要說關係的話，其實也有關係。”
一瞬間，顧以安的心就再度揪了起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談耀華，一秒鐘都不敢眨眼。
談耀華輕輕地笑了笑，這才緩緩地說道：“也算是有關係的。因爲她……可以算作是你的母親吧。”
“什麼？”
顧以安又是驚訝又是憤怒，簡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用什麼樣子的心情來面對了。
她之前腦海之中的荒謬猜測也是這樣，生怕談耀華要復活的人是不是跟她有什麼血緣關係，是不是她的母親之類的……
談耀華說跟她沒關係，她還鬆了口氣。
可是下一秒，他竟然就說……那可以算作是她的母親！
此時此刻，顧以安已經憤怒到了極致，反倒是沒什麼好再生氣的了。
她真的是憤怒極了啊。
這人，這樣耍人有意思嗎？
她怒氣衝衝地等着談耀華，胸口也開始急劇起伏。
她自己知道，她的血壓脈搏都開始上升了，連接在她身上的儀器已經發出了報警的聲音來。
可是顧以安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是真的控制不了。
咬牙切齒的顧以安，目光死死地盯着談耀華。
“你到底要說什麼？有關係就有，沒關係就沒有，有這麼難嗎？戲耍我很好玩嗎？”顧以安的聲音冷如寒冰。
她冷冷地盯着談耀華，目光森然。
談耀華卻是沒那麼多情緒，他很隨意地笑了笑，低聲說道：“不要着急，實驗還需要一會兒才能開始，我可以慢慢跟你說。”
顧以安抿着脣，盯着他，好，好，好，她倒是想要看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嗯，她會洗耳恭聽的！
“我之所以說她可以算作是你的母親，原因是你的確是她生的。”談耀華淡淡地說道。
只是一句話，就讓顧以安的心完全揪了起來。
她是她生的，那肯定是她的母親了，什麼叫做就算是？
她壓抑着內心的憤怒，盯着談耀華，並未打斷他的話，而是繼續聽他說下去。
談耀華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其實很簡單的。至少我認爲是很簡單的。我愛着的人，並不是你母親，可是她卻不得不跟你母親共用一具身體。她和你母親的關係，就如同是你跟永夜的關係。”
顧以安愣住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簡直是不敢置信。
她的母親……
她母親竟然也是人格分裂嗎？
難怪！
難怪！
這種精神上的疾病，往往都是遺傳的。
如果不是她母親有這種疾病的話，她恐怕是很難被誘發出來人格分裂的。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可是現在，她卻更恐懼了。
她甚至還在發抖。
不由自主地發抖！
因爲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一個有關道德和倫理的問題。
甭管談耀華愛着的人究竟是她的母親，還是她母親體內的另外一個人格，但說到底，生下她的就是那具身體！
不管靈魂是誰，那具身體是不會變的呀。
那……
顧以安臉色蒼白地擡頭看着談耀華。
此時此刻，她的目光幾乎能夠殺人。
她咬牙切齒地看着談耀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我……我跟你，又是什麼關係？”
是在，這纔是問題的關鍵不是嗎？
談耀華愛着她的母親，深愛，甚至愛到了不惜用整個天使島和所有的勢力所有的手段來複活她，那麼，談耀華會不會是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