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淡暮生都沉默不語。
顧以安也不吭聲，就那麼坐着，慢慢地活動一下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感受一下肌肉痠痛的感覺。
雖然這種感覺很不爽，但這種感覺卻最真實，至少證明了她的身體還是她的身體，她還能夠支配這具身體。
她不知道淡暮生這會兒在想什麼。
不過她倒是清楚，這個決定對於淡暮生來說也一樣很難做。
如果換做是談晉承呢？
如果現在這具身體裡的人格是小夜，而需要做這個決定的人是談晉承的話，談晉承能輕易地下決定殺掉她嗎？
顧以安的脣邊泛起了一抹清淺的笑意，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她以那種決絕的方式離開，對於談耀華加在她身上的各種罪名全部都不辯解一個字，就讓談晉承那麼以爲……
他會不會恨死她了？
輕輕地嘆了口氣，顧以安有些無奈，自己始終無法想象談晉承恨自己的模樣。
他應該不會恨她吧。
其實她倒是希望他恨她。恨她至少證明了他心中還是記掛着她的，沒有愛沒有在意，又哪兒來的恨呢？
她是真的傷了他的心，他大概是會失望透頂的吧。
失望到了極致，就是直接無視了，大概就是如此。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他再也不會當做認識她。
想到這兒，顧以安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有些同情又有些憐憫地看着淡暮生。
她知道自己向淡暮生提的這要求很是過分，畢竟她這具身體也曾經是小夜用過的，是淡暮生最愛的女人用過的，那麼現在她求淡暮生親手殺了她……實在是有些殘忍了。
可即便是知道如此殘忍，她也必須要求淡暮生殺掉她，而淡暮生儘管難受盡管不忍，他也一定會答應她殺了她的，他一定會答應。
畢竟，他也肯定不願意讓這具身體再住上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靈魂。如果只是一個陌生的靈魂也還罷了，可那個陌生的靈魂實則是談耀華最愛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相信淡暮生會跟她一樣，覺得很噁心的。
寧肯毀掉這具身體，也絕對不讓談耀華玷污的
顧以安輕輕地笑了笑，躺在沙發上，目光平靜地看着淡暮生。
淡暮生的臉色很冷，很難看。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太過複雜，顧以安看不太清楚他的情緒。
許久之後，淡暮生才低聲說道：“我答應你。”
顧以安鬆了口氣。
親耳聽到淡暮生這個許諾，對於她來說意義非凡，她也終於可以放心了。
“好。”顧以安點了一下頭。
淡暮生沉默地看着她，目光牢牢地鎖在她的身上，分毫都不曾移動過。
顧以安脣角彎彎，卻是一個字都沒再多說。
春日的陽光正好，她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還能看到下一個春日暖陽。
休息了三日，談耀華身邊的人又過來帶她去維度。
不同於上一次半強迫半不甘地跟着談耀華一起去，這次則是淡暮生陪着她的。
不光是淡暮生，薄弈和陌雲袖也出現了。
這三人護駕，顧以安很想笑，“不知道還以爲我要去做什麼呢。”
陌雲袖臉色慘白地看着她，嘴脣動了動卻最終是什麼都沒說。薄弈一雙眼睛之下的青色很濃，一看就是很久都沒有睡好了，可偏偏眼眸亮得嚇人，眼球之中已經佈滿了血絲卻完全沒有疲態。
這兩人也不知道是做什麼事情，把自己累成這樣。想來就是毀掉天使島的計劃吧。
顧以安衝他們笑了一下，並未多說什麼，任由淡暮生牽着她出門，上車……
再度進入維度。
她很平靜地通過了身份驗證，速度很快，一分鐘以內。
電梯飛快下行，很快就到了三十三樓，生命科學實驗室。
淡暮生牽着她的手，帶着她一步步走向實驗室。
顧以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儘管上一次來到這個實驗室，讓她嚐到了時間最厲害的疼痛滋味，可現在她依舊並不害怕。
疼痛，並不算什麼。
只是一個過程。
她已經留好了後路，交代好了後事，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輸入身份驗證，進入實驗室。
淡暮生、薄弈和陌雲袖都留在外面。
又注射了很多試劑，進行了很多實驗，依舊是疼痛，無邊的疼痛。
可對於顧以安來說，已經習慣了。
疼到了極致她也會忍不住叫喊，勉強想要忍住，可是把嘴脣都咬破了卻依舊是忍不住。
疼啊。
時間很的是很難熬很難熬。
尤其是這種無邊無際的疼痛簡直就像是把時間給停住了，漫長而無邊。
到了最後依舊是用了致幻劑。
顧以安再度出現了幻覺。
當然，她幻覺的內容從始至終都是談晉承一個人。
她甚至都覺得這幻覺是一場美夢，一場讓她沉入了就再也不願意醒來的美夢。
前面那麼多的疼痛，就是爲了這最後一刻的美夢所準備的。
顧以安輕笑着，毫不客氣地沉入美夢之中，與她最想念的那個男人約會，感受着他的一切，一遍遍地回憶。
意識慢慢地消失……
她昏迷之前，終於清醒過來，最後看到的依舊是淡暮生那張臉。
沒了慌張，卻很陰沉。
被他抱在懷裡，顧以安很放心地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又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週兩次這樣的疼痛刺激，足足進行了兩個月。
這一次睜開眼睛時，顧以安覺得自己似乎是鬼壓牀了，她睜開了眼睛，她能看到周圍的一切，可是卻怎麼都無法指揮自己的身體。
就好像是意識跟身體已經分離了一般。
顧以安心中微微一驚。
難道，實驗的第一階段已經成功了？
她現在這個樣子，無法掌控身體了，那豈不是就意味着另外一個意識可以放進來了？
終於要結束了嗎？
當初對疼痛那麼敏感的她，如今都已經對疼痛習慣了，免疫了……
當然還是很疼，可是她能忍住了。
從一開始的疼得大叫，到現在她已經完全可以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