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姒的脣邊帶着笑意,儘管這個笑容很僵硬。
可她還是硬生生地扯出了一個笑容,眼神裡不乏溫暖與生機,就好像是一下子活過來了一樣。
她說:安安,可是我起不來啊。
我起不來啊。
這幾個字,簡直是在一瞬間,敲碎了顧以安的心臟。
感受着自己的心碎成一塊一塊的,散落一地,是什麼感覺?
痛不欲生。
顧以安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太精彩了,每一次當她認爲自己正在經受着世間最極致的痛苦時,總會有下一次,比以往所有都更痛苦。
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顧以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形容自己這會兒的心情,也不知道應該怎麼來緩解自己身上的痛感。
這麼痛,這麼痛,有盡頭嗎?
對上景姒那一雙好像是從深淵之中投射出光的眼眸,顧以安很想對她笑笑,很想安撫她的情緒,可是她竟然怎麼都笑不出來,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她的手背上,無法停止。
“姒姒,你怎麼了?哪裡難受?”顧以安完全沒發現自己流淚了,她儘量輕聲細語地跟景姒說話,只是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聲音有多抖,有多不安。
她一邊說着,一邊想要扶着景姒坐起來,可是她發現,景姒似乎是完全使不上力氣,她整個人只能軟軟地被她扶起來,完全依靠她的力量,完全依賴着她。
“安安,讓我躺着吧。”
看顧以安那麼費力地把她扶起來,牙關緊咬嘴脣緊抿,一看就是很費勁兒,景姒不由得低聲說道,聲音很微弱,好像是有氣無力一般。
“不不,姒姒,你起來啊,不能躺着,你起來……”顧以安心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慌亂地說道,一個勁兒地想要讓景姒坐起來。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顧以安的腦門兒上已經全部都是汗了,汗水和眼淚混合着,徹底弄花了她的臉。
舌尖傳來鹹澀的感覺,早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其實,汗水和淚水本就一樣,也分不清的,誰都不比誰的味道好,誰也不比誰更苦澀。
“你別費力氣了。”
就在顧以安拼命地想要把景姒給扶起來,並且一次又一次地不懈努力的時候,她攬着景姒的手臂,忽然被攥住了。
那是一隻白皙、纖瘦得幾乎皮包骨頭的手,那也是方少白的手。
方少白的聲音依舊平靜,“別再白費力氣,她被我麻醉了,身體沒有感覺的,你就算是再努力,也不能把她扶起來的。”
“錚——”
顧以安心中那某根崩得緊緊的弦,斷了。
她猛然轉頭,一片血色的雙眸,死死地盯着方少白。
“你、說什麼?”這幾個字,幾乎是從顧以安的牙縫中擠出來的,其中還夾雜着她上下牙打顫的聲音,足見她心中的火氣有多旺盛。
方少白的面色卻依舊非常平靜:“她被我麻醉了,現在沒有感覺……”
“啪!”
不等方少白的話說完,顧以安直接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方少白的臉上。
很重,很重。
她的手生疼。
顧以安發現自己現在真的很愛打人,好像是心中住在一個暴躁的小怪獸,動不動就想打人,甚至這會兒看着景姒的樣子,她還想殺人!
如果此刻有人在這兒看到顧以安的話,絕對能感受到她渾身上下那沸騰的殺氣!
在衝動之下扇了方少白一巴掌,卻不能讓顧以安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哪怕一點兒。
她真的是很生氣,憤怒甚至已經吞噬了她的理智。
但是終究,她還是殘存了那麼一丁點兒理智,她知道自己不能崩潰,不能崩潰,她還有景姒要照顧,景姒已經這樣了,她必須要照顧她!
如果只有她自己的話,她甚至可以不顧一切對付方少白,可是有景姒在,她不能衝動,不能。
不同於顧以安心中想了這麼多,被打的方少白,對於這平白無故的一巴掌,甚至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來。
他已經平靜地看着她。
“她現在沒有感覺,也不能自己坐起來,麻醉的藥效至少要持續……”
“啪!”
方少白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剛纔沒說完的話,可是顧以安竟然又無法控制地甩了他一巴掌。
她的手就好像是刀子刮一樣疼,她絕對是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可想而知,他的臉會有多疼。
他的脣角早就破了,一縷鮮血掛在脣角。
他看着她,一言不發。
顧以安的牙齒還在打顫,眼神之中是無邊的憤怒:“你怎麼能,你怎麼能給她麻醉?你知不知道她是孕婦?你看不出來她是孕婦嗎!麻醉會對胎兒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你懂不懂!你給她注射了多少量的麻醉藥,用的是哪種麻醉藥,已經注射了多久了……”
“可是我要她的心臟啊。”
顧以安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剛纔還在語無倫次,可是方少白一句話,就讓她瞬間消聲。
她站在原地,一雙因爲充血而紅得嚇人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方少白。
片刻之後,她才啞着嗓子,說道:“你剛纔……說什麼?”
方少白眨了一下眼睛。
原本俊秀的他,此刻那一張臉腫得像豬頭,可是卻並不難看。
然而,在顧以安的眼中,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惡魔,是該死的禽Q獸!
方少白卻好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顧以安的任何情緒一般,他很認真很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回答了顧以安的問題:“我要她的心臟。”
……
談晉承站在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字跡的白板邊上,緊緊地抿着脣,看着白板上只有他自己能夠看得懂的文字和線條。
時間真是最磨人的妖精。
你希望他停駐的時候,它往往呼嘯而過,快得讓你連它的尾巴都抓不住;而當你希望它快點兒的時候,它又開始磨磨蹭蹭,好像是一萬年都不走一步!
談晉承的臉色很是冷峻,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起來很平靜,什麼都淡淡的。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這會兒有多焦躁,焦躁得簡直恨不得把一座城市都夷爲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