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夜悠然跟她生母葉子萱並不太親近,不過她是她唯一的女兒,所以葉子萱的喪事由夜悠然親自辦理。
之前夜悠然以爲程進雄會要求讓葉子萱安葬在程家的墓園裡,然而並沒有。
夜悠然對這事並沒有太多看法,人都已經死了,只是一具腐爛的屍體,安葬在哪,並沒有實際性的意義。
葉子萱安葬那天,程家的人都來了,夜悠然看着他們獻花上香,也並沒有太多表情,沒有拒絕,也沒有歡喜。
“我都說了,讓她安葬進我們程家墓園,進雄,你爲什麼不同意?”角落處,程老頭有些不滿地看向自己有眼疾的兒子。
程老頭正愁着要讓夜悠然認祖歸宗,如果她的生母安葬於程家墓園,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
程進雄並沒有說話,他依舊堅持着。
他的眼疾只是康復了三成,並不能看得太清楚,只是隱約地看見夜悠然是個長得很美的女人。
葬禮結束後,夜悠然不願意多逗留,她想要儘快離開這裡,或許是因爲她心底一直都記着,葉子萱死前自己曾經與她吵過一架而自責。
“我想跟你談談你母親的事。”程進雄推着輪椅走到她的面前,聲音淡淡的說了一句。
夜悠然低眸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
“我知道你們的愛情或許轟轟烈烈,但是我實在沒有太多的興趣,我只是好奇,我的生母爲什麼會這樣執着,她爲了等你,簡直自私自利!”
夜悠然與程進雄來到了墓園外一處小公園裡,她有些自嘲地率先開口,對於眼前這位親生父親,坦白說,夜悠然並沒有好感,她覺得程進雄比葉子萱更加混賬。
“我並不知道她那時已經懷孕了。”程進雄感慨地說了一句,回想起從前,他的目光不由看向遠方。
“一次宴會我和你母親認識,那時我和我當時的妻子鬧矛盾,心情不佳,正巧遇上了葉子萱,她那時很美大方得體非常乖巧,尤其是她的聲音非常迷人,那次之後,我們經常來往。”
“我承認我很自私,我那時已經有妻子卻與她保持情人關係,我怕她知道我有家室後會離開我,所以我並沒有告訴她我的身份,她只知道我是個商人,那時候,我是真心愛她,我急忙地與家裡的妻子辦理着離婚事宜,然而我當時的妻子並不同意離婚,所以我和葉子萱的事一直都只能暗地裡交往。”
“葉子萱是個聰明的女人,或許她早就猜到我家裡有老婆,一天,她急忙地找我,說讓我帶她離開A市,她家人要讓她嫁去沐家,她不愛那個男人。我確實心動,我的父親給予我太大的壓力,那位妻子讓我厭惡,我們相約在機場見面,出國重新開始。”
“可是我失約了,”程進雄說到這裡,脣角帶出一抹無奈。
“那天我與我妻子大吵了一頓,她像是發現了我要離開的事,像瘋了一樣,她將我推下樓,我當場昏迷過去,醒來的時候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夜悠然面無表情地聽着,聲音冰冷反問一句,“那之後你爲什麼不主動聯繫葉子萱,你一直躲起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情。”
程進雄收回目光,他眼疾依舊不太適應陽光,是呀,已經有二十六年沒有見太陽了,這些年自己都躲起來。
“當我醒來的時候,因爲突然眼睛失明,受了很大的打擊,同時,也知道了葉子萱她已經嫁去了沐家,沐擎天那個男人一直暗戀着她。我不知道當時是氣憤她嫁人了,還是因爲自己自卑,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程進雄突然擡起頭,視線迷糊地看向夜悠然,“如果當時我知道她懷孕了,我一定會去找她,就算她已經結婚了,我也一定會去找她,我不會讓你們兩母女受人欺凌……”
聽着他這信誓旦旦的語氣,夜悠然心底只有一片冰涼。
“你以後有機會下去,親自跟她說吧。”
夜悠然冷冷地說了一句,她不想再與這位所謂的親生父親多聊,提腳直接離開了。
程進雄並沒有喊住她,他視線迷糊地看着夜悠然氣憤的背影,胸口盡是無奈和感慨。
如果?沒有如果,人都已經死了。
“進雄,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光線太刺眼了,對你的眼睛不好。”突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帶着關心。
而不遠處的夜悠然身子猛然地頓住,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這把聲音……是葉子萱的聲音麼?
夜悠然猛地轉身看去,一位陌生的貴婦正彎着腰,關心地叮嚀着程進雄要注意身體。
夜悠然沒有心情去理會他們聊些什麼內容,只是……
“安荷?”夜悠然目光死死地盯着樹蔭下那女人,“安荷的聲音怎麼會跟葉子萱這麼相似,這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夜悠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安荷推着程進雄的輪椅離開,直到他們兩人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夜悠然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程進雄是因爲安荷的聲音,所以才娶她?”夜悠然推測地想着。
據說程進雄的第一任夫人在推他下樓害丈夫失明之後,因爲內疚而自殺死了,程進雄第一任夫人死後,程進雄一直都消沉在家裡,幾乎不露面,可一年後他突然娶了一名女傭,也就是安荷。
“原來這個安荷真的只是一個替代品。”夜悠然喃喃自語着。
她回想着前幾天,葉子萱趾高氣揚地嘲笑程家的人,大聲嚷嚷着安荷不過是她的替代品,程進雄並不愛他的第一任夫人,唸叨着什麼愛情,一定要光明正大入住程家。
夜悠然有些消沉地看着飄落的樹葉,目光有些恍惚。
“母親?母親這個詞對於自己來說太遙遠了……只是那天,那天或許我應該忍住,應該任由着葉子萱自己大吼大叫,不應該頂撞她……”
夜悠然有些頹然地坐在石椅上,眼底盡是濃濃地內疚。
“果然,凌越說得沒錯,我的個性太張揚了……我應該學會忍耐……”她一個人低喃着。
突然咚地一聲。
一顆成熟的冬棗從樹上掉了下來,砸在夜悠然的頭上。
夜悠然被這棗子敲了一下,驀地像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突然跳了起來。
“那天假裝成葉子萱,給我打電話的人是安荷?”她的眸子微微眯起,帶着懷疑。
那天夜悠然帶着萌寶在美食街吃東西,正是因爲接到一個陌生來電,那女人假冒葉子萱,騙自己去了療養院,正是因爲這樣,葉子萱纔會揪着夜悠然吵了一頓。
“安荷應該很不願意讓程進雄與葉子萱相遇,如果他們兩人真的在一起,那麼安荷這個替代品只能被趕出程家,這樣一來,她將一無所有。”
夜悠然緊攥着雙拳,“你最好別讓我查出什麼線索,否則……否則我不會輕饒了你!”
“悠然,原來你在這裡?”葉一諾走了過去。
葉一諾發現夜悠然因爲葉子萱的死有些心事重重,擔心她所以到處找她。
“一諾,我想要查一下安荷。”夜悠然看向自己的死黨,臉色凝重地開口,“我懷疑她……”
葉一諾見她臉色凝重也不由嚴肅了起來,正細心聽着夜悠然說話,可是突然夜悠然的手機響起打斷了她的話,是凌越給她打來的。
葉一諾瞥了一眼她的手機,低笑道,“凌越肯定也在找你了。”
夜悠然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臉色,抿了抿脣,按下接聽鍵,確實是凌越找她,“回家吧。”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夜悠然聽着回家二個字,心胸有些暖意。
她想,安荷的事,只要告訴凌越,他肯定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我現在就過去。”夜悠然掛了凌越電話之後,與葉一諾一同走回墓園那邊。
凌越知道夜悠然因爲葉子萱突然死亡心情有些沉重,所以之前發生的那些事,他也並沒有追着問,反而讓葉一諾留在家裡陪她聊天,這讓夜悠然感覺有些小幸福。
凌越這木頭沒有哄人的天賦,不過他卻會逮人過來陪她。
小公園距離墓園門口並不遠,葉一諾與她一同走着,“悠然,你剛纔說想要查一下安荷,這到底是爲什麼?”
夜悠然正想要開口回答她,可是放眼看去,眼前一位嬌小的身影讓她感覺非常刺眼。
程娉婷?安荷的女兒。
程娉婷正在墓園門口處與她兩兒子逗着玩,而凌越則倚着車子,看着程娉婷拿小餅乾餵食萌寶,凌越不知道想着什麼,他薄脣微微勾起帶着淺笑,看着竟然有一份鮮少的溫柔。
夜悠然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窒悶。
葉一諾順着夜悠然的目光看去,自然知道夜悠然在想着什麼。
“悠然,別想這麼多,我們過去吧,凌越在等你呢。”葉一諾推了她一把。
夜悠然有些不情不願地邁腳走了過去。
“媽咪!”凌以曄小傢伙一瞧見夜悠然,立即激動地朝她撲了過去。
就連凌以曜也小跑到夜悠然身邊,牽着夜悠然右手,揚起頭,黑葡萄的大眼睛裡有着一份擔憂,“媽咪,外婆安葬了,你不用太想她。”
夜悠然看着自己兩兒子,揉了揉了這小傢伙的短髮,“回家吧。”
程娉婷倒是非常自然地朝夜悠然盈盈淺笑,夜悠然微微一怔,她感覺自己剛纔居然吃醋,真的有些矯情了。
“跟程姐姐道謝,你們整天吃人家東西,是不是準備賣身還債。”
“謝謝,程姐姐。”萌寶向來最聽夜悠然的話,立即乖乖地道謝。
“媽咪,程姐姐做的餅乾很好吃,”凌以曄爬上了車,悄悄地從他小口袋裡掏出幾塊小餅乾,求表揚似的送到夜悠然眼前,“媽咪,我留給你的,你看。”
夜悠然看着她兒子這憨氣的傻笑模樣,一時盛情難怯,拿起一塊放入口裡,果然很美味。她想,自己這輩子都做不出這水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