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此生之劫1
(司亦焱之父司元貞與其母葉妗嫵生死相追的愛情故事。)
葉妗嫵擡首瞭望着不遠處的山間小寺,古樸莊嚴的建築,半隱匿於林密之間,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幽深之意。
靈濟寺只是雲滇大理衆多廟宇之中一座名不經傳的小寺,藏匿於深山,隱遁紅塵,香火凋蔽,往來人稀,但是卻無人知曉,Z國最著名的高僧靈濟大師便在此清修。
葉妗嫵信奉佛法,早年與靈濟大師結下因果,曾得靈濟大師批命:“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若非此次,第五屆世界佛法會在雲滇大理舉辦,她只怕早已忘記了這段往事。
攀上長長的臺階,葉妗嫵舒了一口氣,視線突然間就停在一點上。
林密幽深間,突然間竄出一個黑色的人影,那人穿着黑色令人透不過氣的風衣,腳上踏着一雙厚底的短靴,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帽子,長長的帽沿,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大半面貌,她卻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鼻下,那兩瓣緊抿的脣,薄薄的似刀鋒銳利,冷毅的下巴,棱角似刀削。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舉輕若重的腳步,微微一頓,隱藏在帽遮陰影之下的目光猶似疾電一般朝着她看過來。
縱然看不清,此時她是被什麼樣的一雙眼睛注視着,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人眼中凝聚兇意,如潮水一般朝着她席捲而來。
葉妗嫵的呼吸一窒,心跳倏然一急,變得不受控制起來。
她能感受到,那人混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兇意,彷彿屍山血海,彷彿地獄修羅,彷彿人間太歲。
目光短暫的相接之後,各自抽離。
葉妗嫵捂着疾跳的胸口,不停的喘息,恍惚間背心已經一片冷汗淋漓,一股子冷意悄然的滲進了她的骨髓當中。
等她平復了內心的慌亂再看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人影。
如果不是耳邊猶如擂鼓的心跳,以及急促的呼吸提醒着她,方纔的畫面,是真實的,她幾乎要以爲,那只是她一時眼花,或者是白日裡的一場大夢。
此時,葉妗嫵並不知曉,她驚鴻一瞥,卻成了她一生的劫數。
——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經房裡檀香嫋嫋,梵香淺吟,空淨靈澈,仿若天籟,吟誦的恰是教誨人心的《觀音心經》。
葉妗嫵跪坐在黃色的蒲團上,雙掌合於胸前,閉目誦讀,古典柔雅的臉上,寶相莊嚴,虔誠而澄澈,過份秀麗的眉目,在檀香的嫋煙下,如煙似霧,靈慧至極。
靈濟大師老僧入定,盤坐在她的對面,一隻手擱於腿間,一隻手繞着小葉紫檀制的佛珠隨着葉妗嫵嘴裡吐出來的佛經不停的捻動。
一篇觀音心經誦完,葉妗嫵緩緩的睜開眼睛,緩緩的開口,唸了一篇迴向偈:“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
靈濟大師緩緩的睜開眼睛,混濁的雙眼,穿透了發葉妗嫵身後遮擋屏風,看進了屏風裡面,緩緩道:“施主不若再誦一篇《地藏菩薩本願經》?”
葉妗嫵微微愣了一下:“此經文乃消除業障、償還宿債、懺悔惡業的因果,大師因何故要聽此經?”
靈濟大師道:“渡人。”
葉妗嫵又問:“渡何人故?”
靈濟大師答:“渡該渡之人。”
葉妗嫵有些好奇:“何爲該渡之人?”
靈濟大師闔目,不再說話。
葉妗嫵也不再追問,不禁想到之間在山道上看到的男子,滿身兇意血腹,方自地獄歸來,應是該渡之人!
她緩緩閉眼斂神,吟誦起這篇因果善惡的經文。
房間裡一片靜謐,只有玄奧晦澀的經文,猶如潺潺細水,清澈緩溢,梵音入耳,安寧自在。
經文誦完,葉妗嫵得了靈濟大師親自種下小金沱茶便離開內室。
屏風後面一陣響動,司元貞緩緩的走出來,舉輕若重的腳步,踏在鋪着灰磚的地面上,每走一步,便留下一雙血色的腳印,短短几十步,便時地獄血路,修羅無歸。
司元貞緩緩的坐到之前葉妗嫵坐的蒲團,隨手端手葉妗嫵未盡的半杯涼茶,放在鼻間輕嗅,幽幽的香意,竄入鼻間,他灑然一笑,將茶水送入脣中。
涼茶微苦,滋味卻甘,沁入心田,縈久不散。
司元貞“嗤”笑道:“大師乃世間少有的得道高僧,莫不是也要效仿地藏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正菩提?”說完,他微微低笑,把玩着手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茶杯,有些愛不釋手:“呵——,如果真要如此,那麼大師此生,註定無法修成正果,因爲你渡不了我。”
他是手握屠刀之人。
一雙手早已遍染血腥。
他不信佛,只是誤入佛寺。
靈濟大師微微闔上雙眼:“施我雖渡不了你,但是有人卻能渡你。”
司元貞“哈哈”一笑,冷厲的臉上,閃動着陰鷙的冷色:“誰?剛纔那個誦經的女人嗎?”
他的腦中猝不及防的浮現了一張古雅柔貞的臉,那空淨靈澈,猶如天簌的聲音,繞纏心扉,絲絲入扣,縈繞不絕。
靈濟大師緩緩道:“施主於我這座小廟,三進三出,每次皆帶一身殺孽,每次我都爲你誦上一篇《地藏菩薩本願經》爲施主消來除障,可惜施主從不聆聽佛法,戾氣難消,兇意難泯,殺孽欲重,而今,佛已入施主心中。”
司元貞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的大笑起來,緩緩的吐出四個字:“我不信佛!”
靈濟大師淡淡道:“你此生殺孽深重,難逃情劫,恐難善果。”
說完,他緩緩的垂下眼皮,輕捻着佛珠,不再說話。
司元貞一雙桃花眼流光灩灩,多情還似無情,緩緩的吐出了三個字:“老禿驢!”
腥風閃動。
靈濟大師緩緩睜眼,對面的位置上,卻已然少了一隻茶杯,多了一枚戒指,他想到多年前的一紙命批!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此生之劫,終難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