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沁兒目送着車子離開。
轉身,她心事重重地往學校裡面走。
“小茹!”邊上,驀地傳來一道高亢的女聲,將她嚇了一跳,再擡眸,下意識緊緊擰眉轉身就走。
“死丫頭你跑什麼呢!”趙老太幾個箭步衝上來拉住她手腕。
趙沁兒臉色頓時變了,壓低聲音喊:“放開我!”
趙老太是個典型的市井潑婦,舉止粗魯品格低下不說,還有着非同一般的大嗓門。
校門口人來人往的,只能給她丟人。
趙沁兒一隻手去掰扯她手腕,感覺周圍投來幾道目光,整個人都不好了,擰着眉又道:“你怎麼來了?趕緊放開我,學校門口別給我丟人。”
“我丟人?”趙老太看着她一臉嫌棄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在她胳膊上扇,“死丫頭你傍大款都不丟人,我丟人?剛纔那車子怎麼回事?好啊你,我就知道你們娘倆沒那麼大方,給我兩百萬讓我撫養小寶一輩子啊,呸,兩百萬能幹嘛?想將我們老的老小的小撇開,你做夢!”
“滾開啊你。”趙沁兒被她扇得怒火中燒,又想到她已經拿了兩百萬,心裡更覺得不平衡,氣急敗壞說,“兩百萬給你都嫌多。你還能活幾天啊,要那麼多錢留着買棺材嗎?”
“翅膀硬了想飛了是不是?”趙老太擡手就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
朝夕相處十幾年,趙沁兒太瞭解自己這奶奶是個什麼性子,給了她的錢根本一個子都不可能要回來。自己要是許下重利,她以後只可能變本加厲沒完沒了,就跟個無底洞似的。
因而,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將那兩百萬要回來。
都怪自己那個媽!
一次性給了她那麼多,這下好了,被惦記上了。
簡直要命。
她怎麼不去死!
趙沁兒猛地一甩手將趙老太推倒在地。
趙老太身形臃腫,這一下摔倒半天沒爬起來,索性坐在地上破口大罵起來:“我把你個沒良心的小賤種。自己跑到香江來傍大款過好日子,留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在家裡喝西北風啊”
她嗓音奇大,開口罵的時候就扯住了趙沁兒的褲腿,趙沁兒走不了,眼見周圍有人開始圍着她指指點點,情急之下蹲下身去就捂住了趙老太的嘴巴。
趙老太擡手扇了她一巴掌,正要借力站起來的時候,一隻手猛地被人握着朝外扯。
她似乎聽到了自己骨頭斷了的聲音,大喊大叫地回頭。
“瘋婆子。”扯着她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眼見她回頭便一把甩開她手讓她摔了個狗吃屎,扶着趙沁兒站了起來。
趙沁兒一臉淚痕,緊抿着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你沒事吧?”男生問。
趙沁兒搖搖頭。
男生居高臨下地看了趙老太一眼,語調煩躁說:“不想捱打就滾。大學門口撒潑欺負一個女孩子,你還要不要臉了?”
趙老太氣急敗壞:“哪裡來的小雜碎,信不信我啊”
她話未說完,男生一腳踩在她扶着地面的一隻手上,俯下身去看着她眼睛,一字一頓說:“讓你滾,聽不懂嗎?”
“啊呀,殺人了”趙老太一聲喊剛剛出口,邊上驀地又出現兩個人高馬大的大男生,壞笑着將她圍了起來。
趙老太再也不敢喊了,狠狠地剜了趙沁兒一眼。
趙沁兒哭得像個淚人兒。
男生放開她站好,擰眉看向趙老太,等到趙老太神色訕訕不敢再多言,冷哼一聲,看着趙沁兒說:“走吧,別理她。”
趙沁兒嗯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着他進了校門。
心中的感覺複雜極了。
半晌,她聲音小小地說:“謝謝你啊。”
男生停步看她一眼,勾脣笑了一下,突然問:“你和歐陽家四少爺什麼關係呀?”
“嗯?”趙沁兒愣了愣。
男生又笑着說:“剛纔看見你從他的車上下來了。我先前和他有過幾面之緣,就順手幫了你一把。”
“你是?”趙沁兒微微抿了脣。
男生尚未回答,邊上跟着的一個男生笑哈哈地說,“這是權公子呀,全新餐飲連鎖的未來接班人。”
全新餐飲是國內快餐行業知名品牌,這幾年發展勢態很好。
他認識歐陽瑜?
趙沁兒收回思緒,小聲說:“我告訴你的話,你能幫我保密嗎?”
“啊?”男生一愣,“好啊。”
趙沁兒低聲說:“我是歐陽瑜先前失蹤的大伯的女兒,說起來就算他堂妹吧。剛纔那個是我養父的母親,知道我可能要回家了,跑來訛錢的。”
男生又是一愣,仔細地打量起她了。
歐陽家先前有個大少爺失蹤,這件事在香江上流圈子裡其實不是什麼秘密,不過,他怎麼蹦出個女兒了?
但是剛纔她的確是從歐陽瑜的車上下來的。
權新看着趙沁兒,若有所思。
他們家這幾年生意不錯,可在香江這富人遍地的地方,也就算新興貴族,還是身份一般的那一種。
他父親一直要求他多多結交權貴名流,拓寬人脈。
他和歐陽家幾個公子年齡相仿卻一直搭不上話,剛纔看見趙沁兒被欺負,突然就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能被歐陽瑜的車送到校門口,這女孩肯定和他關係不錯了。
倒是不曾想,原來是歐陽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啊。
權新看着眼前趙沁兒一雙丹鳳眼,心裡默默地又信了幾分,覺得這姑娘雖說長得也就還好,眼睛上的確能和歐陽家的人找到點共通之處。當然,她的眼睛肯定沒有歐陽家那幾個少爺的風采神韻。
不過,落難千金嘛,過得不好也會影響情緒長相的。
一般人誰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呀?
看眼前這姑娘和她奶奶那個樣子,如果不是因爲確有其事,怎麼可能知道歐陽家的事,還拿來做文章?
權新回過神來臉色變得越發溫和,笑說:“原來是歐陽小姐。”
“你要幫我保密啊。”趙沁兒連忙說,“我現在還沒回歐陽家,太多人知道了不好。”
“那肯定的了。”權新點點頭答應了她。
他又不是傻子,說出她的身份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不過,還得刷點好感。
他略微想了想,試探着問:“你奶奶那個人看上去很難纏啊,你怎麼不告訴歐陽家?”
“已經給她兩百萬了。”趙沁兒一臉苦澀地說,“可能因爲我爸是收養的。她從小對我很不好,我能活到這麼大都挺不容易了。兩百萬已經仁至義盡,她那人貪得無厭,我不想讓家裡知道我有這麼一個奶奶,也不想讓她知道歐陽家的具體情況,她會獅子大開口的。我還沒回去呢,怎麼好意思對她造成這樣的困擾?讓你看笑話了。”
“這樣啊,那你打算怎麼辦?”權新一臉同情地問。
趙沁兒抿着脣:“我想自己再湊點錢給她。畢竟她也是我奶奶,弄得太難看了也不好。”
“哦。”權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趙沁兒一臉煩悶。
他多看了幾眼,試探着問:“錢不夠?”
“嗯。”趙沁兒苦笑,“想再給她兩百萬,可我身上沒那麼多錢,權公子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先借一點給我啊?”
“我也沒那麼多錢。”權新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我這還上學呢,也沒接觸家裡生意,零花錢不可能一時拿出來那麼多。”
“對不起啊。”
“道歉做什麼?”權新有點心疼地看着她,“這樣吧,我找周圍幾個朋友湊湊,看看能不能給你湊夠二百萬,如何?”
趙沁兒一愣,看着他一時間忘了說話。
她有些意外,歐陽小姐的身份這麼好用,轉個眼錢就來了。
一時間,進入歐陽家的願望更前所未有的強烈。
只要她的身份確認了,第一個就拿老不死的開刀,權新這人看着還不錯,彼此交個朋友,日後還能有個幫手。
趙沁兒頓時笑了,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真是麻煩你了。”
“別客氣。”權新上下打量她一眼,溫柔笑着說,“你衣服都髒了。我送你回宿舍吧,換身衣服再去上課。對了,你電話留給我,湊夠錢我給你打電話。”
趙沁兒一邊往宿舍裡走,一邊和他交換了手機號碼。
三個人將趙沁兒送回了宿舍。
權新看着她上宿舍樓,臉上的笑容溫柔極了。
趙沁兒回頭紅着臉看他一眼,又朝幾個人揮了揮手,一臉害羞地轉身,慢吞吞上樓了。
三個男生收回視線。
其中一個有些疑惑地問權新:“權少,你不會真的相信她是什麼歐陽小姐吧?當這演電視呢?”
權新看着他,沉思說:“剛纔那輛車的確是歐陽瑜的。雖然他沒開過幾次,可我哥們遇見過,沒錯兒。”
“那也不能憑藉這一點就說她是落難千金吧?而且我覺得這姑娘一身小家子氣,看着有點傻。就她那個奶奶,直接告訴歐陽家不行了,犯得着這樣?歐陽家動動手指解決掉她。”
“你沒聽她說嗎?怕歐陽家笑話呢。”
“不能吧。歐陽家三代沒女孩,這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肯定寵上天啊,誰會笑話她?”
“她不說了嗎?還沒回家呢,心裡忐忑很正常。”
“那你真的要幫她啊,我可說好了,我沒有多少錢,頂多給你十幾二十萬,我老爸管得嚴着呢。”
“行。”權新笑着點點頭。
多餘的他並沒有多少。
他又不是傻子,託人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歐陽家要是找回親孫女兒那能沒有動作嗎?最起碼舉辦個新聞發佈會順帶舉辦個宴會幫她提升知名度確認身份吧?
先前,他們家可是沒資格拿到歐陽家宴會邀請函的。
有了這門路,他還愁沒機會結交名流權貴嗎?
這姑娘看着軟弱可憐的,又一副小家子氣,回頭他好好哄哄,先下手爲強,虜獲芳心應該一點問題也沒有。
假以時日,他可就是歐陽家的乘龍快婿。
到時候,日子簡直不要太美好。
權新這樣想着,轉個身就開始給自己幾個朋友打電話,讓人幫着打聽歐陽家最近的動作。
果真被他們嗅到一些蛛絲馬跡。
歐陽家這幾日人員往來比往常活躍了許多。
以歐陽琛爲首的三個公子一兩天下來已經採購了不少東西,往閒人居送貨的專車都很多。
江湖傳言,一向浪得沒邊的歐陽大公子要回來了。
歐陽家吳管事那兒子,從自己朋友那提了輛亮黃色的保時捷小跑,拖到了自己那修車店裡去,親自下場改裝。
那一位和歐陽琛關係好,也是個浪到沒邊的人物。
以上種種,原因呼之欲出。
權新按捺着心裡的喜悅,不再打探開始湊錢,有朋友好奇發問的時候,他沒忍住將趙沁兒的事小小地炫耀了一下,引來好幾個狐朋狗友羨慕打趣。
兩天湊了二百萬,他開了張卡,給了趙沁兒。
趙沁兒感激得跟個什麼似的,請他在學校外面西餐廳吃了飯,順帶給他打了張欠條。
權新將趙沁兒送回宿舍的時候,成功地牽上了她的手。
趙沁兒紅着臉回去了。
她有些暈乎乎的。
這感覺,就好像她已經提前當上了公主。
先是吳騰飛,再是權新,這些以前都不可能拿正眼瞧她的香江小開,眼下不等她回到家裡就開始獻殷勤了。等她徹底回家還了得?
香江的富家公子會排着隊追求她吧?
趙沁兒的心念越發堅定,自己又從其他同學那裡湊了十多萬,到最後,爲剩下三十多萬犯了愁。
也不知怎麼的,她想到了陶夭。
陶夭好歹混娛樂圈,眼下又跟了程牧,肯定有錢吧。
頂替她身份,她一開始也是有些忐忑的。這兩日嚐到甜頭,卻覺得自己進入歐陽家是理所應當。
要不是她外公外婆,陶夭她爸說不定早就死了呢。
要是死了,怎麼可能有她這麼一個孩子?
眼下她生活得有不錯,既有了程牧這麼一個靠山,又在娛樂圈闖出了名堂,慢慢地,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不像她,要不是因爲這一遭,前途未卜。
大不了,她不和她搶程牧就是了。
等她進了歐陽家,多多照顧一下她這個表妹,多給她一點錢,彌補的方式也有很多。
反正她什麼也不知道。
趙沁兒這樣想着,在陽臺上開始給陶夭打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一個女生接通了,笑着說:“喂,您好。我是陶夭的助理,您是哪位?”
“助理?”趙沁兒一愣,“陶夭呢?”
“您是哪位?”
“我是她表姐。”趙沁兒表明身份,有些鬱悶地問,“她沒存我手機號碼嗎?真是的。”
尤可人笑說:“號碼存着,可是我沒聽她說起過,不好意思。”
“哦。”趙沁兒有些無奈地說,“那她本人呢?是不是在拍戲?什麼時候能完呀?”
“不知道呢,最早也得八點吧。”
“那你讓她晚上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事找她呢。”
“好。”尤可人蹙着眉掛了電話。
邊上,鳳奕問她:“誰呀?”
“說是夭夭的表姐,奇怪了,我好像沒聽她說起過自己還有什麼表姐。也不知怎麼回事。”
鳳奕淡笑一下,還未再說話,自己的手機又響了。
來電:程董。
他微微愣一下,接通,笑着喚:“程董好。”
程牧在那邊言簡意賅說:“我在泱泱華夏劇組外,出來接一下我。”
鳳奕:“”
他失語幾秒鐘,笑說:“您稍等。”
鳳奕無奈地掛了電話。
尤可人擡眸,有些遲疑地問他:“程董不會過來探班了吧?”
“真聰明。”鳳奕笑一下,起身去接人了。
尤可人拿手機看一眼時間。
下午七點半。
算起來,陶夭過來拍戲也有五六天了,下個禮拜劇組會放假兩天休息,這人,一個星期都忍不了啊?
尤可人胡思亂想的工夫,程牧被鳳奕帶了進來。
初春,他穿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裡拎着一個包,大步流星地走來,好像也沒帶什麼人。
尤可人笑着喚了聲:“程老闆。”
“嗯。”程牧淡淡地應了,坐到邊上一張椅子上。
尤可人給他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又問:“溫水行嗎?劇組裡有茶葉和速溶咖啡,不知道您能不能喝的慣。”
“不用。”程牧聲音冷淡得很。
尤可人看一眼鳳奕,收穫了一個別緊張的眼神,便也不再客套了。
三個人等了近一個小時。
遠遠地,一道爆破聲傳來,又響起許多說話吵嚷聲。
劇組收工了。
程牧端起一次性紙杯喝了一口水,驀地,心裡產生了一點難以言語的複雜情緒,像期待,還有點像緊張。
那丫頭看見他肯定會嚇一跳吧?
五六天沒見,想念得緊。
他已經知道了泱泱華夏是歷史戰爭片,不過一直沒聽說她在裡面是個什麼角色,也不曉得辛苦不辛苦。
程牧將水杯放在手邊小圓桌上,下意識擡眸遠看。
視線裡一個人影讓他皺起了眉頭。
傅遠?
他怎麼在這?
自己竟然一直沒聽到那丫頭說起過。
簡直豈有此理。
他又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好整以暇地看着遠遠走來的那些人,視線搜尋半晌,愣是沒從裡面看到陶夭。
這個劇組男人多,他視線裡就兩個女人。
程牧擰起了眉,問邊上尤可人:“那丫頭怎麼還沒出來?”
尤可人一愣:“啊?”
啊什麼?
程牧正抑鬱,突然聽到身後一道意外的女聲:“你怎麼來了呀?”
他下意識擡眸看過去。
愣了。
幾乎在那個瞬間,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陶夭發過的那個微信,拍戲需要,她得剪個短髮。
這是短髮嗎?
程牧一臉黑雲地看着神色驚喜的丫頭片子。
幾天時間,她沒有那麼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化妝的原因,總之膚色顯得很健康,穿着一身筆挺的軍裝,戴着軍帽踩着軍靴,個子頓時都長高了,胸部莫名其妙消失,清瘦挺拔,看上去就是個有幾分書生意氣的青年軍官。
陶夭在他的端詳中慢慢臉紅了,小聲道:“看夠了沒啊?”
程牧倏然扣住她肩膀,薄脣壓在她耳畔,面無表情、聲音低低地說:“看硬了。”
陶夭:“無恥。”
因爲他一句話,她胸腔裡一顆心砰砰亂跳起來。
劇組其他人從她身邊走過,都是有閱歷有資格的演藝圈前輩,倒也沒有誰大驚小怪笑鬧打趣。
偏偏她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陶夭拍開他手,有些不自在地說:“你等我一會,我去換衣服卸妝。”
“我陪你。”程牧不由分說地握了她的手。
陶夭連忙小動作地掙扎:“不用。”
“你說了不算。”程牧拽着她,感覺力道再大一點能直接將她拎起來,那條手臂看着實在力道驚人。
陶夭不好意思和他鬧,眼看着兩人馬上就到了女演員化妝間,頓時有些急了,拖着他停下步子說:“不行不行,你不能進去。裡面有其他人呢?”
“那我在這裡親你?”程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陶夭臉色一變:“正經點行嗎?這劇組裡都是大牌?”
“我知道,看見傅遠了。”
傅遠和他只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沒有寒暄。
陶夭一瞬間有些心虛,低聲說:“不是故意瞞着你的。你自己的性子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那麼小心眼”
“換衣服去。”程牧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低聲說,“晚上再收拾你。”
題外話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