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中午。
欄川鎮,碼頭上一片繁忙。
半個月時間一晃而過,災後重建工作有條不紊展開的同時,當地人的生活也逐漸恢復到往常的秩序。
程牧低頭扒完一碗飯,拿起手邊打火機,點了一根菸。
整整十三天,海嘯過去了十三天,他守着欄川這地方找了十三天,仍是一無所獲。
心頭的沉悶壓的人險些窒息。
“咳——咳——”
濃煙入肺,他一手按着桌面,突然重重地咳嗽起來。
“二少。”邊上徐東看着他的樣子,連忙喚了一聲,半晌,其他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陶夭出事後,找人便成了這人唯一的事。不休息、不回國、不說話,整整十三天,機械地連軸轉。徐東明白他的想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面對這茫茫大海,就連一具屍首,怕是也沒那麼容易找見。
“歐陽家那邊什麼情況?”沙啞粗重的聲音打亂了他的聯想,徐東收回思緒,低聲說,“吳管家昨天包機將二少送了回去。眼下大少、四少和老七來了,好像預備離開欄川了。”
程牧低低地嗯了一聲。
海嘯後,欄川出現了一種新型流感。
歐陽琛的狀態他也知道,這些天不眠不休地在找人,三天前見面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都陷了下去。
回去了也好。
歐陽老先生對他寄予厚望,總不能讓他也跟着折在這,那樣的話,他萬事難辭其咎。
程牧將手裡的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裡,轉身出去。
徐東連忙跟上,忍不住勸道:“你咳成這樣該去醫院裡看看了。找人重要,你這身體也不能就此垮了,你說你要跟琛少一樣倒了下去……”
“我心裡有數。”程牧開口打斷他,吩咐說,“打電話給黎叔,讓他領一半人過來。”
“……好。”徐東點點頭應了一聲。
一轉身,他看見一行人遠遠走來,連忙又回過頭提醒說,“璟少爺和老七過來了。”
程牧擡眸看了過去。
十天以來,兩家人幾乎沒什麼往來。
欄川鎮地廣人稀,沿海,這一場海嘯幾乎摧毀了沿岸所有設施,期間還下了一場雨,找人的難度很大。因爲金佑安的緣故,歐陽家一衆人自來了之後便沒和他打招呼,就好像素不相識一般。
腦海中有些畫面一閃而過,程牧擡手按住心口,將那一陣子突然出現的尖銳的疼壓了下去。
歐陽璟和老七很快到了近前,走在前面的歐陽璟看見他微微一愣,尚算客氣地問候說:“程叔。”
“程先生。”老七聲音裡含着一絲錯愕。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程牧的頭髮上。
程家這一位,頭髮花白了。
那些永遠抖擻的黑髮裡,銀絲閃現,並且還不少,在陽光下分外明顯,扎眼得很。
而立之年的男人,好像突然老了十幾歲。
偏偏,他自己好像根本沒察覺一般。
老七愣神間感覺到邊上一道目光注視着他,他下意識看過去,對上徐東略含不悅的眸光。
頓時,他偏轉了視線。
歐陽璟倒是比他鎮定一些,回過神便開口說:“欄川這邊煩勞您繼續找,我們預備沿着海岸線往西去。夭夭當時在海面上,就算被海浪捲上來,也不一定就會流落到欄川。”
程牧點點頭:“好。”
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仍舊顯得沉穩,眉眼間卻絲毫看不見以往的戾氣,平和至極。
“那我們先走了。”歐陽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海嘯的消息傳回國的那一刻,爺爺當場暈厥,歐陽家徹底亂了套。等到小妹當時在海面上的消息再傳回家,所有人便曉得,凶多吉少。直到眼下,這第二個消息還隱瞞着老爺子。
人生地不熟,這裡又剛逢大難水電不通,找人簡直難如登天。
眼下過去了十幾天,水電還時有時無,人們的生活也總算恢復了一點正常秩序,小妹卻仍無音信。
他打算撤離欄川,往西找找看。
雖然,他曉得,基本徒勞。
歐陽璟看一眼邊上的老七,轉身準備走。
就在他走出兩步的時候,程牧突然開口道:“等等。”
歐陽璟停步,回頭。
程牧到了他跟前,啞着聲音說:“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明天吧,在沿海區域發佈全線尋人啓事,重謝懸賞,也許能有點作用。”
歐陽璟苦笑:“只怕他們自顧不暇。”
尋人啓事他們當然想過,可海嘯後沿海區均是一片廢墟,這些人尚且自顧不暇,哪裡能分出精力幫他們找人。可同時,他們自己這邊大多人交通語言都有障礙,事倍功半。
程牧聲音啞得不像話:“有錢使得鬼推磨吧,但凡能想到的辦法,總該試一試。”
“那行。”歐陽璟略微一想,點頭說,“通上電以後很多事情能方便許多。到時候……”
他話未說完,跟前的程牧突然大步朝一側走去。
“你們在說什麼?”歐陽璟這幾年一直全世界各地飛,通曉四國語言,因而很容易就聽懂程牧問了這麼一句話。
他攔住了路過的兩個r國本地人。
那兩人原本邊走邊說,被他突然攔住愣了一下,其中一個警惕地看着他,不言語。
歐陽璟擡步走了過去。
程牧明顯壓抑着某種情緒,一字一頓說:“你們說的那個從魚肚子裡拿了戒指發財的六指佬,帶我去找他。”
“現在。”程牧喉結滾動,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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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三更了。
其實我……覺得不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