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只有一句“好可憐”的惋惜,自己去體驗到的時候,才明白痛徹心扉。
杜雪坐在病牀邊上,想了很多事,想到小時候那個會給她拿糖的衛銘,想到衛銘的身體這麼好,鍛鍊的也好,什麼都好,怎麼會病,覺得根本不可能。
“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杜雪問羅。
根本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醫生說已經很多年,一直在治療,不是沒有治療的機會,開刀,轉移,一次次的到了現在這種沒有辦法的場面,已經轉移了,不知道還能怎麼樣。
“早說你也幫不上忙,只能讓你跟着着急,我本來想是不是能治好,想着治好了再跟你說,現在都來不及了,醫生說我這種情況,我父母家族有癌症的可能性很大,也許就因爲這樣,我才被放在孤兒院,其實我也挺走運的不是嗎?好歹過了這麼多年別人都羨慕的生活,也算是值得了。”衛銘說得。
杜雪的眼淚掉落下來。
不值得……
衛銘爲什麼可以說的這樣輕鬆,每個字都好像是在說着別人的事情一樣,怎麼能是值得了?他是她的衛銘,那個說了會一直陪着她的人,現在這一刻,知道終於不可能到永遠。
兩個人一起並肩走,總有岔路分開,可只要想到另外一個人是微笑着的,自己也會跟着幸福,她以爲衛銘過的好,可原來,生和死就這樣擺在面前,毫無反抗的餘地。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杜雪低聲,聲音裡帶着哽咽,肩頭也都顫動。
很早很早以前,衛銘說的,那時候她還在校園裡,那時候的她怕章東遠總有一天會離開,看見衛銘,總覺得是一條後路,現在想,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自私。
他在這裡,此刻還在,是從什麼時候起,他似乎是真的不再站在她身邊,也再不提起關於一起的事情。
去香港的時候,她的心都慌亂,他沒有留下,也沒有多說更多的話,她以爲他是不願意跟她一起,現在才知道,是不可能。
很多很多都能想得到,想到那時候衛銘說在香港看見大嫂,她當時還問怎麼遇到的,卻一點都沒想過是醫院。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她不知。
“小雪……”衛銘看着她,聲音那樣緩慢而沉重:“我答應你的事情,做不到了,你是不是會怪我?”
這樣的一句話,讓杜雪再也忍耐不住,淚眼模糊的看向衛銘,點頭,重重的點頭:“會怪你,你別想着離開,衛銘,我這輩子賴着你,你別想走……你要是走了……”
杜雪一句話卡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要是走了,她又能是如何?
他就算是走了,她能怎麼樣?
衛銘眼底有些水汽浮出來,只是淡淡的一層,看向杜雪,伸出手去,摩挲着杜雪肩頭的發:“我要是走了,你也一樣要好好的,你就當我一直在b市,或者去了什麼地方,只是不能再給你打電話,也不能再跟你說話,不能再見面……”
杜雪搖頭。
衛銘看着她,低聲:“我都盡力了,五年,我不想扔下你,我用了一切方法,可我沒辦法,小雪,這一次我真是沒辦法了,我不知道是爲什麼,讓我遇到你,然後又一次次的錯過去。我送你去香港的時候我就想,你跟章東遠分開了,徹底分開,只要我治好病,我一定去找你,我立刻就去,我回來治病,醫生說希望很大,我什麼都肯挨,可一次次的失敗。”
“好一點我就去香港找你,我想如果我能徹底好起來,我就這樣去香港找你,我連婚紗都找好,我去找你,如果上天給我這樣的機會,我再也不會考慮太多,只要我能好起來,我一定陪着你,你想去哪裡我都陪着你,我喜歡看着你笑,看着你吃東西,我帶着你遊車河,看你跟以前一樣會歪着頭靠在副駕駛上睡着,那時候我想,只要我好起來,我一定吻你,我一定。”
衛銘的聲音澀的如同是帶着鋸齒的銼子,一下下的,割裂在杜雪的心上面,每一寸都碎裂。
“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時間不多,可是我打給你,聽着你的聲音,我又想見你,我想你,我自私的讓你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錯了,其實一個人靜悄悄的離開更好,不讓你知道,一直瞞着你,直到瞞不過的那一天,至少你不會看見我現在病了的樣子,至少你不會這麼難過,至少不會把一個你沒辦法解決的局面擺在你面前……”衛銘看着她。
杜雪伸出手去,抱住
衛銘,心裡的痛已經沒辦法抵禦,痛的無以復加。
她真的是太蠢,怎麼會沒有察覺衛銘的事情,一點都沒察覺到異樣,她以爲已經過去。
“沒有你我怎麼辦……衛銘,沒你我要怎麼辦?”杜雪斷斷續續的開口,聲音好像哽咽。
衛銘伸手,緩慢的抱住她,眼底的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掉落下來。
“沒我你也一樣要好好的……你只要想着,我其實看着你,我喜歡看你笑,真的。”衛銘緩聲的說。
心裡已經是一片的茫然,只覺得痛,杜雪身子止不住的顫動,哭的愈發大聲。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鬆開你的手,小雪,如果有下一聲,我一定不會慢,就算你跟我隔着再遠,就算你認不出我,我也一定會找到你,不給別人任何靠近你的機會,一定會照顧你,不讓你掉一滴眼淚,全心全意的對你好,只對你好。”衛銘更像是在跟自己說話,眼底一片模糊。
***
哭的累了,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到後來她喘不上氣,肺部再怎麼吸氣似乎也都不能負荷,整個人抽噎的在牀邊。
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一次,幾乎就是要昏厥。
後面的時間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度過,每一秒都是凌遲。
空氣裡還有醫院的那種消毒水的味道,她頭痛欲裂,聞着就已經難過。
衛銘在病牀上躺着,月光從窗外進來,落在他的臉孔上面。
杜雪在一邊沙發上面蜷縮着,呼吸又有些緊。
其實一開始,就是叉開,她是衛江濤的女兒,衛銘是領養回來的兒子,一開始就不可能被允許,衛銘被送去當兵的時候她就有所察覺,如果不是衛銘病了,衛家根本不可能讓她認回來。
那讓所有人都羨慕的衛家的身份,是他用命換回來的。
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在着手安排以後的事情,現在回頭想,一切都明晰起來。
怕她被人欺負,安排她認回衛家,怕她被章家瞧不起,給她一個後盾,讓所有人都要給兩分面子,永遠站在她的這一邊爲她考慮所有的問題。
杜雪坐起來,走過去牀邊,看着病牀上的衛銘。
這樣相處的時光她忽然捨不得睡着,哪怕是這樣看着他也好。
在過去的時間裡面,衛銘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經很深很深,她無法想象他會真的離開。
他安靜的呼吸,閉着眼,看起來那樣好,一點不像是個肺癌轉移了的人,看着那樣的健康,比她要健康得多,好像隨時都能起來再去外面執行任務去深山老林裡面訓練,伏地挺身隨便就做100個。
杜雪看着他,俯身下去,在他臉頰上面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脣剛碰到他的臉頰,眼底就酸澀,眼淚也跟着要落下來,杜雪急忙的直起身,轉身往外面走去。
關上門出去,站在走廊裡,一個人安安靜靜,燈光白的讓人心慌,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流淚,眼淚那麼鹹澀。
病房門關上的一刻,躺在牀上的衛銘睜開眼,眼底是晦澀的光亮。
伸手去,抹了臉頰上滴的淚滴在指尖上。
月光幽靜,指尖上一點淚滴閃亮。
衛銘看着,等着那一滴淚很快的風乾。
手握住,緊緊的握住,對杜雪來說,他是一個親人,是哥哥一樣的存在,他明白,她心裡有那麼一個人,沒人可以替代,她的幸福,他給不了。
***
報紙上炒的沸沸揚揚,沒人能不去關注這樣大的事件,幾乎是立刻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章東遠竟然一直沒有提出訴訟,已經有不少謠言傳出來,什麼章東遠其實根本不是章洪濤的親生兒子,什麼林巖川爲章洪濤盡孝,章東遠根本是個逆子所以章洪濤才改了遺囑。
米莉打了電話給章東遠,想畢竟也是照顧過她,應該打個電話勸慰一下,現在這樣風口浪尖的時候,記者到處都是,她如果貿貿然去人家家裡找反而不合適,再說章東遠也不會想見她。
可惜電話沒有人接,是關機的狀態。
電影票房很好,虧了有好導演和幾乎
是票房保障的男神一樣存在的男主,她其實臺詞都不多,更多時候是端着一副美麗的架子當花瓶,慶功宴所有人都輕鬆愉悅起來,沒有開機儀式時候的壓力。
經紀公司的老總親自開了慶功宴,所有人都要悉數到齊,幾杯轉過去,導演的手就按在她的大腿上面,好像非常正常的樣子:“米莉,你這麼漂亮演技又好,下部片子還找你怎麼樣?你現在一個人,總要找人照顧,你不是要自己拍電影嗎?我幫幫你,你是個好苗子,你要是哄我哄的高興,我給你做製片人。”
米莉笑着拒絕:“人家有男朋友……”
導演臉一下子落下來:“樹倒猢猻散!現在報上都寫着,你最好也識時務!別給臉不要臉!”
米莉臉上一時的僵了,這些人變臉變的太快,章東遠纔出了事,這邊就已經翻臉。
不遠處有些喧譁,所有人都看過去,米莉一眼看見王釗進來,帶着一個女伴,衣冠楚楚的樣子,女伴正是現在最當紅的偶像薇兒,年紀才十九歲。
感覺到大導演這邊還在盯着,米莉一笑,揮手站起來,不着痕跡的推掉導演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嬌聲:“王少!這邊!”
王釗聽見有人叫他,擡頭看過去,看見是米莉,愣了一下,隨即大步的過來米莉身邊。
“這裡給你留了位子。”米莉笑的坦然,左手邊剛好是空着,王釗想一下,也就坐下。
那邊導演的臉色已經成了豬肝,可看見王釗還是急忙的打招呼:“王少!”隨即又看着米莉:“沒想到米莉跟王少這麼熟,最近很少見到王少,下部戲還得麻煩王少。”
王釗熟練的跟導演說話,也都是些場面話,米莉鬆一口氣,這樣攀上關係,至少也能管用一年,只是旁邊薇兒的眼神好像刀子一樣一把把的飛過來。
米莉纔不管,她在這個圈子裡有今天,也就不怕一個剛出道的什麼偶像,臉皮不厚的,來演藝圈幹嘛?
等到散場的時候,米莉出去,王釗追着到停車場,順理成章的開了車門:“上車。”
“薇兒呢?”米莉問一句,他今天不是帶了薇兒來?
十九歲真是個好年紀,正是青春大把,就算是她也都垂涎。
“不知道,你上車。”王釗發話,似乎是有些不耐煩,看着她手裡拿着車鑰匙想自己開車走的樣子,眉頭有些皺。
“我明天有通告,王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米莉去開自己車門。
車門剛打開,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按着,王釗的身子已經貼上來,就在她的身後。
“利用完我就丟,當我是一次性的垃圾袋?我都放了你了,現在是你主動求我,薇兒我打發走,今天夜裡缺人,上次你也說有需要再約,怎麼?我王釗約不動你這個影后了?你叫我王少讓我給你擋箭的時候,說的不是挺好聽的嗎?”王釗一用力,猛地按上了她的車門。
身後的溫暖一鬆,米莉回頭,王釗已經過去自己的車邊,開了駕駛室的門,回頭看她一眼:“還不過來!”
有些呼喝的意思,顯然是發怒。
米莉只能是鎖了自己的車子,上王釗的車,想了一下,戴上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