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歌望着大漠上空的太陽,忽然想起顧山的太陽。
特別是顧山的夕陽,他現在的身體便如那漸漸落於顧山西邊的太陽一般,光芒不再,虛弱無比。
太陽沉下去,明天若是天氣晴朗,便又能見到,見到初升時的絢爛,到了中天時的耀眼奪目。
前方,前方是晴天嗎?
蕭九歌會升起嗎?
蕭九歌想了想,自己不可以沉下去,因爲自己真的沒有把握會再次升起,所以,只好強迫自己不要沉下去。
無論多麼痛苦,必須挺下去。
他走在大漠之上,走在因他們的戰鬥而形成的沙丘邊緣,每走一步,便意味着這裡將變得更加荒涼。
他所過之處,掠奪了所有生機,這個春天將不會到來。
“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大漠本就荒涼,現在可倒好,乾脆被人搞出這麼多沙丘,還掠奪了春天到來的生機,這天打雷劈的混蛋,就真的不怕因果循環報應?”
十數個沙丘之外,沙丘之上,慢騰騰地走上一個青年,二十多歲的樣子,面如冠玉,眸若星辰,看上去特別年輕,整齊束起的頭髮整潔而有活力,嘴脣上橫着的短鬚,說話間散發着成熟的魅力。
這樣的一個人,應該是一個沉穩之人,應該是一個言談間端正的人。
可是,他走路的姿勢並不雅觀,像是集市上專門欺負小孩子的流氓,而且他很嘮叨,他的聲音很低沉,但嘮叨時卻很響亮。
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不時罵人,罵那些絲毫不懂得保護環境,不顧大漠生活困苦的修者。
這裡沒有其他修者,只有蕭九歌。
他罵的人應該就是蕭九歌。
蕭九歌也是這樣想的,因爲這個人每次罵人,或者說一些育人的言語時,一雙散發着正直、慈悲和善良的眼睛總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人走到蕭九歌跟前,繞着蕭九歌仔細打量了一番,口中嘖嘖聲不斷,偶爾點頭,偶爾搖頭。
蕭九歌不管他的反應,也不想知道他要做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一切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必然將被撕成粉碎,他現在要做的是攫取生機,恢復自己肉身的青春。
那人撇着嘴,倒退着走,與蕭九歌的步伐保持一致,不至於讓蕭九歌撞到自己,也不至於蕭九歌距離自己太遠。
他自我介紹道:“我叫章曉詠,章是章曉詠很帥的章,曉是章曉詠很偉岸的曉,詠是章曉詠很強大的詠。”
蕭九歌沒有看他一眼,彷彿這個人並不存在,只是向前走着。
章曉詠大聲叫道:“你不看我,你不理我,你這算什麼態度?”
面對章曉詠如戰鼓一般的嗓子,蕭九歌依舊未理會,專心致志地向前走着,他走得很認真,無比的認真。
章曉詠倒退着,跟着蕭九歌的步伐節奏,保持着距離,他大聲道:“你爲何不看我?你爲何不理我?你爲何有這種態度?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誰?難道你沒有聽過那個充滿着傳奇色彩的名字?”
蕭九歌面無表情,徑直前行,之前深淺不一的腳印消失了。
他的實力在慢慢恢復,至於那一身的傷,卻並非一時半刻就能好得了的。
章曉詠也依舊保持着距離,保持着同樣的步速,驚詫萬分地道:“你似乎真的不知我是誰?你難道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他的身影還在退,他吃驚地道:“你竟然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你竟然不知道大唐第一帥哥,你竟然沒有聽過大唐的顏值擔當?”
他覺得那簡直難以置信!
蕭九歌站住了,仔細地打量着章曉詠。
章曉詠挺胸擡頭,下巴揚得十分的高,幾乎已經插在了雲層當中。
蕭九歌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繼續向前走。
他既然動了,章曉詠自然也動了,跟隨着他前進的步伐,倒退而行。
章曉詠臉色有些不好看,對蕭九歌的搖頭和嘆息表示不滿,於是,他懷着濃濃的不滿,不滿地質問道:“你爲何搖頭?又爲何嘆息?”
蕭九歌停住了,皺着眉頭,又是一聲嘆息。
章曉詠自然也停住了腳步,很是不解,更多不滿,蕭九歌爲何忽然又皺眉,忽然間又嘆息。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爲蕭九歌開口了。
蕭九歌說道:“你沒有沈如山長得好看,也沒有蕭九歌長得好看,更重要的是,你沒有氣質。”
章曉詠憤怒了,第一次有人敢當面說他不如別人好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沉靜下來,讓自己忽然變成苦瓜一樣的臉色不顯得那麼難看。
他勉強笑道:“沈如山是誰?”
蕭九歌挑眉道:“沈如山是我師兄,和你年紀差不多大,地始境巔峰強者。”
章曉詠嘴脣動了動,壓制住了自己暴怒的情緒,輕聲問道:“蕭九歌又是誰?”
蕭九歌自信地道:“蕭九歌就是我!”
章曉詠氣壞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手骨頭也噼裡啪啦響個不停,他的頭髮在冒煙,他的鼻孔也在冒煙,他的耳朵也在冒煙,他的眼睛也在冒煙,他的眉毛幾乎燃燒起來。
他在憤怒,他很不服地大聲喝問道:“你憑什麼如此說?”
蕭九歌沒有答話,而是身子微斜,向着章曉詠的背後看去,那個動作,帶着一種求知的眼神,似乎是想知道,七竅冒煙了,那裡有個洞,不知有沒有冒煙。
章曉詠擡頭望天,似乎那裡有最美的風景,不經意間,他的雙腿夾緊了,連一片紙都塞不進去。
蕭九歌攤了攤手道:“你看,七竅冒煙,或者說八竅冒煙,這哪裡還有半點氣質?”
事實勝於雄辯。
章曉詠啞口無言。
但是他還是說話了,道:“七竅,只有七竅!”
“也對,也對!”蕭九歌大笑。
他的笑聲很爽朗,傳出去很遠,他似乎是很開心,但是他忽然間不笑了,忽然間就止住了,他冷冷地盯着章曉詠,寒聲道:“你準備何時對我出手?”
章曉詠笑道:“蕭兄弟這是何意?”
他笑了,但是笑得太假,他的臉彷彿只是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