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幫唐僅把貼着創口貼的小手塞進毯子裡,擡頭看了眼已經空掉的鹽水瓶,看向任非桐。
他還是跟剛纔一樣的姿勢,靠着牆,微低着頭看向‘門’外。因了唐嘉寧那身校服的關係,從背後看去,十分像叛逆期離家出走的孩子。
唐棠走近了,才發現他竟然已經不知不覺睡着了。唐棠輕手輕腳的把外套給他蓋上。
醫院樓下就有不少早餐鋪子,唐棠按着習慣買了三人份,又找公共電話給唐嘉寧打了電話——包子鋪果然已經開張了,少年忙得接電話時都還得回答客人的詢問:“小僅掛完針了?……對,蘿蔔絲包和豆腐包一個價錢……你別來店裡了,好好睡一覺吧……小籠包一籠、豆漿兩杯……”
唐棠又是心疼又是自豪,拎着塑料袋晃啊晃的回到了注‘射’室。
唐僅聞着香味很快醒了,接過唐棠端給他的小餛飩還‘露’齒笑了笑:“姐姐,你回店裡去了呀?”
唐棠拍他的小腦袋:“我飛回來呀,樓下買的。”
唐僅低頭喝了口湯,似模似樣地搖頭:“沒有放蝦皮,不香。”
唐棠看了眼還在睡覺的任非桐:“噓,吃飯時候不要說話,吵到別人怎麼辦?”唐僅於是也壓低了聲音:“可是,真的沒有放蝦皮呢。”
唐棠:“……”
僅管他們小聲再小聲,任非桐還是漸漸轉醒。背上暖融融的,鼻尖是熱騰騰早餐的甜香,還要小孩子細嫩的喁喁‘私’語,早上了?鬧鐘怎麼沒響?張籽芸又過來了?
還是任非梓那小子又來闖空‘門’了?
“姐姐,你看他的手指動了一下呢。”
“噓——”
“真的呀,真的動了,哎呀,胳膊也動了——姐姐,他醒了!”
唐僅這一嗓子,猶如清晨打鳴的公‘雞’,嘹亮乾淨,任非桐終於徹底清醒了。
唐棠一邊道歉,一邊把給他買的小餛飩、燒麥和炒麪送到他面前。任非桐拿着那件單薄的外套,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點頭說好。
這家早餐店正如唐僅抱怨的,餛飩湯裡沒有放蝦皮,炒麪太淡,燒麥也太油膩……但畢竟是熱的,而且是一醒來就被人送到手邊的。
任非桐穿着早已不適合年齡的寬大校服,低頭喝着湯,有種重回高中時代的錯覺。
他的高中時代可不像這樣狼狽,出入有司機來接送,生病了有‘私’人醫生來關心,早飯也有保姆阿姨做好擺在餐桌上……但記憶裡,就是缺少了點面對面坐一起的那種溫馨。
他跟父母一同吃飯的時間屈指可數,他在B市唸書,父母常年呆在國外,他申請到學校出國學習,父母卻又決定將工作重心移回國內。
對比他千辛萬苦按着父母的常住地址申請到的學校,這一番變動簡直有些可笑。
那麼多人問他,爲什麼選擇那個學校,爲什麼非要申請那樣個不夠知名也不夠繁華的地方進修……
任非桐有自己的自尊,無法把“因爲我父母在那裡”這樣簡單的理由說出口——因爲他們已經回國了,就在他的申請結果出來沒幾天。
他父親、她母親,他的弟弟,一家三口。他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截嫁枝,明明也長在同一顆果樹上,卻始終不能融爲一體。
直到他看到自己幼年時期做的那份親子鑑定,從終於從保姆口中得知了自己不討喜的真正理由。原來他是她母親身體不夠健全的殘留證據,原來他是父親對婚姻不忠的一個契機……
“豆漿太甜了對吧?下次來我家喝,都是現磨的。”唐棠的聲音驀然響起,任非桐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拿着裝豆漿的一次‘性’杯子發起了呆。
唐僅靠坐在她邊上,低頭穿着鞋子,因爲胖,光是做出這樣弓着腰綁鞋帶的動作就呼哧呼哧喘起了氣。
他不由自主彎了下嘴角,應承的話也自然而然說出來口:“好啊。”小胖子唐僅也終於穿好了鞋子,單手扶着‘牀’沿,“吧嗒”一聲跳下了‘牀’。
唐棠乾脆地拎起外套:“那現在就走吧,去我那吃飯!”
任非桐看了眼時間,8點零3,轉這麼一圈的話,今天的早會恐怕就要遲到了。他猶豫了片刻,點了下頭,站起身才想起自己還穿着這身可笑的衣服,苦笑道:“我家離這兒不遠,先去我家吧——我得換下衣服。”
唐棠痛快地點頭,唐僅嘟囔:“男人也這麼愛漂亮呀。”
這跟愛漂亮有幾個關係!
你見過快三十的男人穿着高中校服、沙灘‘褲’到處逛的?!
任非桐安撫自己說“童言無忌”,去地下車庫把車倒出來,接了兩人上車,驅車開往自己獨居的家中。
唐棠對這個地方也算熟‘門’熟路了,保安也還是那個保安,看到唐棠的瞬間反應卻很誇張:“任先生!那個……那個……任……”他實在不知是不是該叫唐棠任太太,吃驚地在唐棠平坦的腹部和腆着小肚子的唐僅身上打轉。
“生……生了?”
唐棠拉着唐僅一陣尷尬,她是神仙啊,這生的是哪吒呢!
任非桐倒是面不改‘色’,“嗯”了一聲,十分流暢的迴應:“孩子着急,早產兒。”說完,看也不看老頭那快要中風的模樣,領着他們往裡走去。
有錢人果然霸氣啊,撒起慌來完全不考慮科學規律。
有禮貌的唐僅還回頭跟老頭告別:“爺爺再見——”然後回過頭,好奇心異常嚴重地問唐棠:“姐姐,那個爺爺以爲你是我媽媽呢,他真笨。”
唐棠拉着弟弟的手,百感‘交’集,怪不得人說傻子太多騙子不夠用啊,這樣的話都能說得出口,這樣的話都能信……
到了公寓‘門’口,任非桐剛掏出鑰匙,‘門’就被從內向外打開了,張籽芸的聲音嘰嘰喳喳的傳來:“兒子呀!你可算回來了!哎呀,哎呀,兒媳‘婦’也來了——”
她一邊十分‘女’主人姿態的把人讓進‘門’,吃驚地看着造型奇特的兒子:這是幹什麼去了,怎麼穿着校服?還有那個沙灘‘褲’!
制(和諧)服‘誘’‘惑’?
可這麼穿完全看不出‘誘’‘惑’,你眼光不行啊兒子!
張籽芸眼神‘亂’飄,最後終於捕捉到了矮矮的唐僅:“啊,小舅子你也來了呀!哎呀,你的腦袋怎麼了?”
唐僅拽緊了姐姐的手,圓溜溜的眼睛直看着張籽芸,說什麼都不肯進屋了。任非桐‘揉’‘揉’太陽‘穴’:“孩子在醫院掛了一晚上鹽水,你讓我們安靜會吧。”
張籽芸連連點頭,等人都進屋了,見任非桐進了主臥,趕緊跟過去,硬是把‘門’推開一條縫:“兒子呀——”
任非桐皺眉看她:“我換衣服。”
張籽芸笑笑:“我就說一句話,就一句話啊——昨晚上和你爸爸聊得怎麼樣?有沒有提到我?”
任非桐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張籽芸的臉上劃過一絲失望,很快又重新溢滿了笑容:“還要一件事噢,那個於小姐,早上來過這裡,送了早餐來呢,我給溫在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