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寧剛把一籠熱騰騰的包子放到‘門’口的小方桌上,就見任非桐那輛已經看得有些眼熟的車子沿着馬路疾馳而來,微微拐了個彎,‘精’準地擠進了有點‘逼’仄的停車位裡。
唐嘉寧眼皮跳了跳,然後就見後座的車‘門’打開,唐僅率先跳下了車,接着是唐棠,然後是一隻大得有些駭人的阿拉斯加。
任非桐從另一邊下來,白襯衣黑‘色’西‘褲’,風度翩翩的樣子。
大狗脖子上戴着項圈,唐棠拉着牽引繩,唐僅抱着自己的小外套,一直低頭看狗,不住地小聲說着什麼。
唐棠遠遠就站住了,明顯是怕狗嚇到客人,然後三個人就跟商量好了一樣,繞過正‘門’,往後廚那邊去了。
兩高兩矮,其樂融融,跟一家人似的。
唐嘉寧心裡噔的一聲,摔了一地的碎片,低頭要去看,卻只看到桌上的包子和燒麥,還有客人遲疑的臉。
“小老闆,怎麼了?”
唐嘉寧搖頭,轉身想往後廚走,櫃檯邊又有人喊了:“老闆,買兩杯豆漿兩個素餡的包子。”
他只得分神去招呼,耳朵豎得直直的,卻始終不曾聽到後廚有聲音傳來。
“喂!找錯了!”唐嘉寧意外擡頭,對上自己同學王瑜燦爛的笑臉,還有她手裡那張被自己當成一塊錢的50面額紙幣。
“夠土豪的呀,我給你10塊錢你找我55,生意不要做了?”
唐嘉寧把五十塊錢搶回來:“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去打比賽了?”
王瑜的臉‘色’有些‘陰’鬱,搖頭:“我媽不讓我去……下週就要開始補習了。”唐嘉寧“哦”了一聲。
王瑜偏頭往馬路上看了一眼,問:“你有沒有見一個個子高高的‘女’的來買早餐呀,長得很帥的那種。”
唐嘉寧“啊”了一聲,心想你這形容是有多不靠譜啊,搖頭道:“沒有吧。”
王瑜遲疑着從手機裡翻了張照片出來——是一張翻拍的雜誌照,照片上的人穿着黑‘色’的西裝,被大片大片的紅玫瑰包圍着,怎麼看都像個男人。王瑜指着照片跟他介紹:“這個,就我們球隊的副隊長,她就住這兒附近呢。”
唐嘉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王瑜拎着塑料袋子,熱情地講了起來:“她可厲害了,以前可是職業球隊的,我要是有她一半厲害呀,我媽媽沒準就不攔着我了……”
後廚終於傳來了一聲響亮的狗叫聲,唐嘉寧拋下還在滔滔不絕的王瑜,往後面走去。
“喂!”失去了聽衆的王瑜憤憤地跺了下腳,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頭,撅着嘴巴拎了早餐轉身走了,過馬路前,還不死心地往這邊看了兩眼。
陳大姐心裡暗暗嘖聲,現在的‘女’孩子喲,不要太主動了!
唐嘉寧完全沒留意到王瑜的離開,他推開‘門’,就見任非桐鳩佔鵲巢地坐在他經常吃早飯的小桌上,吃那籠他特地給唐棠留下的豆腐包,面前還擺着醋碟和裝了蒜泥的小碗。
唐僅跟阿拉斯加一起蹲在‘門’邊,正爲着半隻包子的歸屬權問題在那爭論。
唐棠已經穿上了倒褂,見他進來,立馬揚起笑容:“你吃了沒有,今天辛苦了呀。”任非桐聞聲擡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不緊不慢地消滅包子。
又不是給你留的!你吃個什麼勁啊!
唐嘉寧強忍着把包子搶回來的衝動,問:“小僅沒事?”
“沒事,”唐棠樂呵呵的,“今天咱們也早點關‘門’,你中午回去好好休息。”
唐嘉寧抿着嘴巴不說話,眼神直直地盯在任非桐微微拱起的後背上。
任非桐終於也感受到了他眼神的殺傷力,嚥下最後一口包子,放下筷子,向唐棠道:“謝謝你的早餐,我先回去了。”
唐棠還沒說話呢,‘門’口的達菲拉先跳了起來,躥到他身邊使勁甩尾巴。任非桐看了唐嘉寧一眼,‘欲’言又止的,彎腰撿起牽引繩。
唐僅可憐兮兮地看着狗:“任哥哥你要走了呀?”
唐嘉寧唾棄地看着小堂弟,以前叫人家人渣叔叔,現在爲了狗,居然連什麼“任哥哥”都喊得出來了。
任非桐笑笑:“是,我要去上班了。”
“那達菲拉呢?”唐僅一邊使勁拽唐棠的倒褂下襬,一邊仰頭瞅着任非桐,“它也要去上班呀?它不能跟我再玩會嗎?”
他雖然胖,皮膚卻很好,眼珠子漆黑透亮,盯着人軟着聲音撒嬌時,就尤其的可憐可愛。任非桐臉還板着,心卻已經動搖了,鬆動的心土上還猶猶豫豫地長出了點別的東西出來。
有點難以啓齒,但還是期待。
他有點爲難地看向唐棠,唐棠卻沒看明白他的意思,把唐僅的小手從衣襬上掰下來,蹲下來哄道:“你今天都跟它玩了這麼久了,還不讓它回家?來,跟我一起送大哥哥出去。”
任非桐心裡剛剛萌芽的那點小嫩芽瞬間就萎靡了,心壤也板結乾涸,結結實實地築起了小城牆。
走就走,難道我很留戀你這個小破店啊!
他拉着牽引繩,也不用唐棠來送,自顧自帶着狗從後‘門’出去了。達菲拉放開四隻爪子想要撒歡,牽引繩卻依舊收得緊緊的,它蹦了兩下,也就乖乖跳上了車,蹲坐下來。
任非桐瞥了眼車窗外領着唐僅跟他揮手的唐棠,勉強擠了點笑容出來,發動車子,駛入機動車道。
維揚在經營歌手方面很有一套,也和電視臺合作辦過一些選秀節目,最近真人秀節目熱度持續上升,任非桐便將拍板幾個發展潛力不錯的選秀藝人安排進了當紅藝人蔘加的一些真人秀節目裡。
譬如這一次的美食節目,年輕的‘女’觀衆們是衝着維揚的當紅小生方軼楷來的,年紀大點的觀衆則是懷舊,衝着裡面的民謠歌手組合來的,而安‘插’在裡面的選秀‘女’星季嫣然,當然就是這個選秀節目要稍微捧上一捧的對象。
任非桐趕到公司的時候,季嫣然正在會議室哭得梨‘花’帶雨,倆民謠歌手避到‘門’口聊天去了,經紀人試圖說和,但似乎沒什麼效果。始作俑者方軼楷一臉冰冷地坐椅子上,帶着耳麥,閉着眼睛,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模樣。
綜藝部的經理跟任非桐求助:“任總監,我真的是沒辦法了——真沒見過這麼難搞的藝人,耍大牌也不是這樣耍的。就算季嫣然想搞點小動作吧,畢竟是一個公司的,有必要鬧得這麼僵?Alex他居然在直播鏡頭前說嫣然心眼多,自己完全不感興趣。那是直播啊——我現在就讓他道個歉,你看看他那樣,簡直……”
任非桐皺着眉頭打斷他:“他經濟人愛麗呢?”
經理嘆氣:“已經聯繫過了,正在趕來的路上,我現在跟他完全無法溝通。”
任非桐走到會議室‘門’口,倆民謠歌手遙遙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很快溜了,‘門’內的季嫣然一邊扭頭一邊又掉了幾滴眼淚,方軼楷眼睛睜了一條線,微微坐直了點,還是沒把耳麥拿下來。
任非桐不知爲什麼就想起了唐僅那張哭得通紅的小臉——這麼一對比,果然小孩子的眼淚先天帶着優勢呀。
他頭一次在工作時分起了神,面對如‘花’似‘玉’的‘女’藝人,一路從唐僅的眼淚聯想到還寄存在附近寵物店的達菲拉,以及那隻被達菲拉蹭得不成樣子,最後報銷扔掉的“弟弟”。
或者,晚上再帶達菲拉去唐家走一趟,反正也不用繞多少路。
一個人回去面對張籽芸的話,又要聽她的娶妻生子功利經了。
人都有規避傷害尋找安慰的本能,他剛在前一天夜裡瞭解了唐棠有些辛酸的情史,又在白天得知了唐家媽媽的病症,面對她,不由自主就抱着點居高臨下的憐憫……和隱秘的羨慕。
生活帶來的苦難似乎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她依舊能說能笑,哪怕從音樂學院退學改行賣包子,居然還能厚着臉皮去聽前男友的演奏會。
“任總監?任總監!”
任非桐驀然回神,避開經理詭異的目光,乾咳一聲,示意他帶季嫣然出去,然後關上‘門’,向方軼楷道:“把那東西摘了。”
方軼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才懶洋洋地把耳麥摘下來。
“我不會道歉的,我正追‘女’孩呢。不早點解釋清楚,記者一‘亂’寫,我的人跑了怎麼辦?”
任非桐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沒把斥責的話說出口,反而問:“你都怎麼追的?”
方軼楷也呆了一下,拿着耳麥,有些尷尬地說:“就……有空就去找她,多見見面,多往她家跑,送點‘花’,搞點蠟燭放個燈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