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爺爺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了,夏路趕緊握住爺爺的雙手,又哭又笑:“爺爺,你醒了?我是夏路呀,你看到我嗎?”
張亞東見狀,也從旁邊的椅子邊湊了過來。
爺爺沒有一點力氣,連頭都轉不動,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夏路趕緊將頭湊過去:“爺爺,你說,你說……”
“路……”
“爺爺,我在這……我在這……”
“你……媽媽……叫……曾淑華……”
最後三個字,夏路聽得很清楚。
曾淑華。
想來是爺爺擔心他走後,夏路沒個親人,硬撐着一口氣告訴她。
“爺爺,我們不說這個,我不要那些人,我只要你好好地,只要你……”夏路哭着說。
爺爺不知是不是極度地疲憊,他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又回到剛剛狀態。
“爺爺,你累了嗎?你要是累了,就好好地休息,但是,你一定要醒過來,要醒過來知道嗎?”她仍是哭。
爺爺是在傍晚五點十分停止呼吸的。
兩天後,夏路捧着爺爺的骨灰回到了小鎮。
她一聲不吭,滴水未沾,好在有張亞東陪着,幫她辦了爺爺的後事。
直到第三天,她纔在張亞東的勸說下勉強喝了幾口水。
爺爺的去世,對她打擊很大。一個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被爺爺獨自撫養成人,在這個世界上,爺爺就是她唯一的親人,爺爺在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有家的孩子,而如今爺爺一去,她突然成了無依無靠的一個人,完全沒有了方向。
夏路讓張亞東回去,她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放心,會沒事的。張亞東想了想,便讓她保重,過些天再聯繫她。
*
*
爺爺去世的消息,一下子在小鎮上傳開了,估計陳潤雨也聽說了,竟從省城趕回來了。
那個傍晚,夏路坐在院子裡的一張搖椅上,這張搖椅很舊了,但爺爺一直捨不得扔,每到夏天,他便坐在這搖椅上乘涼,一下一下地搖着扇子。想來,這應該爺爺最愜意的時刻了。
夏路每每想到爺爺,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來,從小到大,她很少哭,被人欺負不哭,上不了大學她不哭,陳潤雨和她分手,她也不哭,然而這些天,她流了無數的眼淚。
陳潤雨看到夏路,在鐵門外面叫了她一聲:“夏路,夏路。”
以往,他每次站在鐵門外叫夏路,她就會像個見到主人的小狗,搖着尾巴快快樂樂地跑出來。
然而,夏路這次見到他,眼神卻是很冷淡,不理不睬。
陳潤雨又叫:“夏路,夏路,你給我開開門好不好?”
夏路又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問:“你來幹什麼?”
陳潤雨說:“夏路,你開開門,讓我進去,我……挺擔心你的。”
夏路這次連頭都不擡,直說:“不必了,你走吧。”
陳潤雨站在門口,不走也不說話,臉上流露出來的,絕對是擔心。他知道爺爺對於夏路來說意味着什麼。
夏路也不管他,他愛站就站,她躺在搖椅上,望着爺爺曾經望過的天空,以前她問過爺爺,您坐在這張搖椅上,心裡想的是什麼。
“什麼都不用想,坐在這裡,看雲就行。”
“雲有什麼好看的?”
“呵呵,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夏路此時也在看頭頂的那片被落日映紅了的雲霞,雲朵在天空中漸漸變幻成不同的形狀,有時像個抱個孩子的母親,有時像個奔跑的小鹿。
漸漸地,天色暗了下來,陳潤雨見夏路不理睬他,轉身走了。
夏路此時,終於明白了爺爺所說的意思:人生如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