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一愣,心下一慌,便被自己放在手邊的針戳破手指,他將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含入口中,面上表情從震驚轉爲平靜,半晌才堪堪穩住心神,觀察着秦何的神情:“少爺您說什麼呢,妻主大人是您的妻主,您這是折煞奴了。し”
秦何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她們女人不就是這樣嗎,秦燕你長得也好,如果我當初是嫁出去的話,你也是該被人收了房的。”
秦燕只當他是試探,嫌自己礙眼了,依舊小心翼翼道:“奴才願意留在少爺身邊一輩子不嫁人,從未敢妄想過什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連秦何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來和自家爹親說過的差不多的話:“你的年紀也不小了,管家對我那麼好,我總不能強留着你,教她的兒子嫁不出去,留來留去留成仇。”
秦何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是惶恐。在秦府,秦何作爲主子對他一直很不錯,但他時刻牢記主僕有別,陸柒雖好,他卻實打實半點覬覦之心都沒有。
即便是秦何做主把他擡了做妻主大人的房裡人,他也會覺得倒黴,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怕秦何真不是玩笑,秦燕苦笑道:“少爺您真的別捉弄我了,這心裡頭有別人的女人奴要不起。而且您今天這麼做,等過幾年咱們回了京城,主夫他不得剝了我的皮。”
南陽帝卿身邊可有幾位是從宮裡來的阿公,那懲治人的手段哪是他消受的起的。
秦何皺起眉來:“爹他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可怕。”雖然這麼說,但看秦燕一副要被他吃了的可憐樣子,他嘆了口氣也沒說話。
到底他也只是心血來潮問問罷了,若秦燕真因此高興不已,他也見不得會覺得高興。察覺秦何歇了心思,秦燕才鬆了口氣,又繼續拾起手中的針線活,爲秦何的小衣繡上一朵豔麗的牡丹。
秦何看着他繡了一會,不知怎的想起陸柒身上帶着的那種若有若無的蘭花香氣,等秦燕繡了花蕊出來:“你繡的是牡丹?”
秦燕穿針引線,不露痕跡地恭維道:“少爺好眼力,這才這麼點就猜出來了,我繡的確實是朵牡丹。”
秦何頓了頓:“你把它改成蘭花吧。”
秦燕擡眸看他,面上有些許疑惑:“您不是最愛牡丹嗎,而且牡丹也適合您。”不管是容貌,身份或者地位,這牡丹都是最合適秦何的花了。主要是以前他給秦何繡的花樣都是牡丹,這突然改成幽蘭未免不搭。
秦何只說了三個字:“繡蘭花。”
這次秦燕也沒說什麼,拆了先前縫的線,又用手指在衣服的邊角處細細描摹一番,從針線籃裡選了淺色的錦線,依着秦何的意願開始飛針走線。
瞅着那空谷幽蘭一點點在那雙巧手下成型,秦何又問:“你覺得是牡丹美還是蘭花美?”
秦燕隨口應到:“我覺得各自有各自的美感吧,蘭花幽若,牡丹明豔。”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他又添了一句,“不過蘭花過於嬌弱,比不得牡丹高貴大氣。”
秦何又追問:“那你覺得,她喜歡蘭花還是牡丹?”
她?哪個她?秦燕眼露疑色,又很快反應過來:“我覺得妻主大人可能更偏愛蘭花一些。”
“我沒說她。”秦何連忙否認,頓了頓又道,“你方纔還說牡丹比蘭花更好,爲什麼她會更喜歡蘭花?”
秦燕有些後悔說了蘭花,但說出去的話也不好收回來,只好觀察着秦何的神情變化,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也不是很瞭解,但聽說,君子愛蘭,像妻主大人這樣的文人雅士,應該是會更喜歡梅蘭竹菊的。”
“她算什麼文人雅士。”分明是個登徒子纔是,秦何嘟嘟囔囔,想到陸柒那張臉,面容又添了幾分緋色。
也不等秦燕繡好蘭花,他就起了身,開始衣物,準備男扮女裝出去。
府中並沒有合適的衣物,他就選了套陸柒的衣裳,秦燕替他挽發,又幫他把有些寬鬆的衣裳繫緊一點:“少爺真的要穿着這樣出去嗎?”
秦何這次打扮還特地讓他幫着上了個精緻的妝容鏡子裡的佳人容顏昳麗,眉宇間又帶着幾分英氣,身形又修長,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秦何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把領口稍稍立起來,遮住有喉結的地方:“當然,你隨我一起去,不過你就這身打扮就好,不用換衣裳。”
他們可是去那種很可能有暗娼的地方,他這個做主子當然不能是男兒身。年輕的女君可以帶着秀美的小廝去找樂子,秦燕是沒有必要特意換女裝,換了反而容易讓人聯想到他自己身上。
秦何出門的時候還帶了鞭子,長靴裡擱着用於防身的短匕,坐的是臨時買來的一輛馬車,充當馬車婦的是他派了去查陸柒的那個護衛。
秦燕透過車簾子往外頭看,瞅着外頭天色漸暗,有些緊張地開口:“這天都這麼黑了,咱們還是往人多的地方走吧。”
雖然有人高馬大的護衛在,但他還是覺得不安全。畢竟這巷子着實挺偏僻的,又是晚上,要是秦何出個什麼事,他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秦何打開扇子又合上,露出扇面上灼灼盛開的幾枝桃花:“你要是害怕,待會緊緊跟在我後面,記得要叫我女君,可別叫錯了。”
從這些偏僻小巷子某些人家掛着的紅燈籠上,秦燕大致能猜到秦何今天爲何而來,他也不好說什麼獨自回去的話,但過了一會,又忍不住問:“妻主大人她怎麼會來這地方,是不是護衛搞錯了?”
秦何臉色有點黑:“查她的去向還不容易,你先前在賬房那裡也聽見了,她這半個月可沒少在府上支銀子。”
秦何能夠帶過來的人不多,所以每一個都是南陽帝卿精心挑選的,本事大又忠誠,而且還聽他的話。畢竟是秦府的人,他們肯定聽他的勝過陸柒。
他今天來,也是要看看陸柒是不是真的在外頭養了株空谷幽蘭。憑什麼他在府中天天過得不自在,她陸柒卻在外頭風流快活!而且前些日子這女人還說心悅他,結果過幾日她就按捺不住找了別人!
女人果然都是騙子,當初陸柒在秦府多會做戲啊,她還會隱瞞實力,在他爹親和那什麼董師爺面前示弱,裝得和真的是的,虧他傻,還真的有幾分相信她。
秦何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這麼憤怒,只當自個是因爲被人騙單純不爽。
不過他雖然怨憤,但又沒有證據,要是胡亂發作,人家只會說他疑心重,過於愛拈酸吃醋。
都說捉姦捉雙,他今天來這裡是爲了看看,陸柒在外頭到底養了個什麼妙人。
要是陸柒真的敢在外面養人,他一定把人一起抓起來。至於怎麼處置,他尚未想好,到時候託人寫信去京城,請他爹親過來再說。
護衛將馬車趕到一處不顯眼的拐角處停了下來,秦何在馬車上想了些有的沒的,秦燕則掀開車簾的一角,緊張地注視着外面。
待彎月掛上柳稍頭,他們兩個等來了說說笑笑的一行人,秦燕放下車簾,去拉秦何衣角:“少爺,是妻主大人。”
秦何扒開車簾往外頭看,果然看到了陸柒和另外兩個女子,一個女人他瞧着很面生,一個是那個容貌有些猥瑣的張二孃。
陸柒被圍在中間,說說笑笑的樣子,她們三個進了一個掛着兩盞紅燈籠的人家。期間陸柒看過來一眼,但他很快放下簾子,又只是露出一雙眼,她應該沒有注意到。
等這三人走了,他也下了馬車,招呼秦燕和那個護衛,大搖大擺地走進那屋子。
這宅院外頭很不起眼,裡頭卻裝潢得很精緻,角落裡還有香爐,焚着淡淡的幽香,珠簾後還有悠揚琴聲,隨處可見的淡紫色薄紗,做足了朦朧姿態,又有神秘的魅惑感。
那琴聲纏纏綿綿,還有年輕兒郎的吳儂軟語,秦何看到二樓的迴廊處一個年輕的男子向這裡看過來,那人妝容正經,穿得也不像青樓小倌那麼單薄,眼神靈動,穿着月白色的裙褂,身形纖弱,像足了一株空谷幽蘭。
這地方雅且別緻,媚而不俗,是個實打實的妙處。站在二樓的男子緩步下來,步態輕盈而又優雅,他上下打量着秦何,復而笑吟吟道:“這位女君瞧着面生,莫不是走錯了地方。”
他眼神尖,自然一眼就看出秦何是個實打實的男人,不過這小公子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他也沒有必要得罪。
秦何晃了晃沉甸甸的荷包::“我就是來這地方看看。”
那男子又笑道:“這大堂可沒什麼好看的,女君且隨我來。”
秦何嗅到這人身上香氣,分明是陸柒晚上回來帶的那種味道,他看這男子眼神便多了幾分古怪:“你這身上的香氣,用的是什麼香料?”
那男子柔柔笑道:“女君說笑了,奴家不愛塗抹什麼脂粉,這香氣興許是因爲奴家愛用花泡澡,便帶了些味道。”
秦燕跟緊了秦何,一副護食的老公雞的姿態護着自家主子。那男子也只是淺笑,纖纖素手掀開一處的簾子來,請這新來的客人落座。
這男人就這麼坐了下來,給他們兩個端茶聊天,是天生的說話高手,如果不是因爲這人很可能是暗娼,秦何覺得自己很可能會和人交上朋友。
畢竟對方語氣和說話實在讓人覺得舒服,而且懂得又多,還很輕易就能調動氣氛。和他談着,他幾乎都要忘了自己來這的目的,直到二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只有一個年輕女子走了出來,而和他相談甚歡的年輕男子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都真摯幾分,走向那女子的步伐優雅卻不緩慢,那姿態像是看到了心儀的情娘。
那年輕的女子也看了過來,對上了秦何的眼。後者面前的酒水都翻了,秦燕順着他的目光提心吊膽地看過去,那年輕女子分明是秦家的上門妻主陸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