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隨隨便便地死
公關部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了過來,說天涯上爆出了一個帖,揭發Pikko竊取信息的錄音。錄音很短,只有40多秒,而且環境嘈雜,但還是能聽清對話內容。
“時間不多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把東西發過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Pikko的張製片。
“我儘快吧。”一個耳熟的女聲,聲音不大,帶着一絲遲疑與猶豫。
“拜託小姐,你已經這樣說了三次了。有點誠信好不好?我只是要他們的臺本,又不是要你殺人放火,這麼磨磨嘰嘰至於嗎?”
“要不我把錢退給你們吧。”她已經帶着哭腔了。
“退錢?我告訴你,現在已經不是錢的事了。你這屬於倒賣商業機密,我把這事兒捅出去,完蛋的是你。我照樣該吃吃該喝喝,接着在這行幹得風生水起。你自己想想清楚吧,晚上8點前沒發過來有你好看!”電話掛斷,音頻結束。
這帖已經蓋了十多頁,還被轉發到了微博上。一開始網友們衆說紛紜,不知道是真是假。而C小姐給原微博點了個贊,引來更高關注。儘管她聲明是“手滑”,但態度不言而喻。輿論徹底一邊倒,大家這才意識到《你正常嗎》是受害者。
我們的“對視3分鐘”喚起了真情與真愛,天涯音頻帖又把我們被抄襲的悲催故事炒了起來,雙管齊下,效果勝過各種硬廣、軟廣,知道真相的網友們恍然大悟,又開始支持我們了。
我們在會議室裡總結這期節目,鬼鬼看着網友評論,嘖嘖稱奇:“現在的網友真是變得太快了,昨天還跟欠他們200萬似的,今天就春風化雨柔情似水了。”
正聊着,突然會議室的門咔嗒一聲開了。丁一抱着一個榴槤進來,放在各種報表中間。整個過程她都沒有看我們,表現得旁若無人。
“貓山王,希望大家喜歡。”貓山王不愧是傳說中的頂級榴槤,整個會議室都瀰漫着濃郁的香味,鬼鬼跟幾個受不了榴槤味的同事先躲出去了,留我們幾個大快朵頤。
新的好消息繼續傳來,一個捏着鼻子的廣告組同事從門縫塞進來幾張通知單。麥先生看了很高興:“廣告的事兒也不愁了,原來的廣告商不撤資了。我聽說視頻剛剛放上網後,點擊量逐漸上升,晚上11點後居然直線飆升。怎麼說來着?跟脫繮野馬一樣,拽都拽不住。廣告客戶哭着喊着來送錢啊。”
“太好了,廣告商可是我們的乾爹啊!”我激動地說。
“乾爹?那是親爸爸有木有!”文思思糾正我。
“這次親爸爸有點多啊!”麥先生揮舞着通知單跟我們說,“還有幾個新的廠商想贊助,有個電暖氣公司,他們的要求是廣告語里加一句‘××牌電暖氣,比對視
更溫暖’。”
“沒問題,這個好加。”文思思一邊做筆記一邊說。
“這兒有個口香糖產品客戶,找我們做一個‘對嚼3分鐘’;還有個音樂手機,要求我們做一個‘對唱3分鐘’;哦,還有個運動鞋品牌,讓咱們做一個‘對踢3分鐘’,最後讓在臺上的人念廣告詞‘××運動鞋,可以踢的鞋’……”麥先生念着廣告客戶的需求,我們笑作一團。
“被人撒幣的感覺真好!”Alex又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激動地說,“我昨晚還做夢,夢到好多人還在罵我們,他們直接等在公司門口,甚至有人對我們扔雞蛋!”
“你知道現在雞蛋多少錢一斤嗎?他們才捨不得扔雞蛋呢,”麥先生打斷了他,“不過現在網絡反應真是出乎我的預料。看看,這幾大門戶網站的頭條,全是對視3分鐘,比下個月麥當娜的演唱會還火爆。我早就跟廣告商說過,你能撤廣告,但你不能否認這是一個好節目。”
大家一片叫好,我看着會議室外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那個音頻裡的女聲,怯怯的輕輕的聲音,心裡那個名字呼之欲出,就是她,丁一。
她平時總是幫我們整理材料,複印打印,是除了核心成員外,唯一能接觸所有材料的人。沒有人會防備她或是懷疑她,因爲她的存在感太弱,弱到我們常常忘記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之前她怎麼做的我不知道,但就在我們加班的那天晚上,她買了榴槤來公司,藉故去整理所有材料,於是很快拿到了當期錄影的臺本交給Pikko公司。再後來,在餃子館宵夜那天,我跟她說“辛苦了”“有話要說”,她以爲我知道了真相,所以纔會反應失常。
但這一切都是我的推測,真相到底是不是這樣?我三步並作兩步衝進麥先生辦公室,他正在欣賞自己櫃子上擺放的阪田銀時手辦。
“是丁一,對不對?”我急切地想要求證。
“蘑菇,你要不先把門關上?”
我關上門,等着麥先生像柯南那樣,真相只有一個,然後說出來龍去脈。可他只是專心地擺弄着那幾個手辦,大概過了兩分鐘,才慢悠悠地說:“她上午來遞過辭職信,我沒有同意。”
“爲什麼?”我作爲直接受害人,有些憤怒。不僅沒有開除她,還不讓她辭職?Excuse me?這是什麼聖母領導的設定?
“她會將功補過的。要知道,情懷和理想不能當飯吃,對吧?在金錢面前,道德啊情懷啊,顯得太渺小。”麥先生又拿起桌上的手辦看了起來。我惱火地走出辦公室,想給高冷發消息吐槽這件事,誰知丁一竟主動來找我。
“對不起,Normal姐,”她的聲音怯怯的,“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說着她眼睛就紅了。
丁一對我說:“我弟弟一
直身體不好,常年靠透析維持。但費用太高了,能借的親戚都借遍了,已經沒人願意和我們家來往了。”她停頓下來平復了一下情緒,繼續說,“去年家裡房子也賣了,現在我們住在燕郊的爺爺奶奶家。四月的時候,Pikko公司通過朋友找到我,我知道不能那麼做,但是我太需要那些錢了。對不起,Normal,真的,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後面還有這些故事,一時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抄襲的新聞出現後,我很擔心,結果我朋友說你也去過,我就在公司發了帖,照片是他們截的電梯監視器畫面,”她偷偷看了我一眼,又馬上把頭低下去,“我真的是被逼急了,對不起對不起!可我如果不那麼做,他們就要把我竊取機密的事公佈出來。如果背上這樣的名聲,我就完了,不會再有公司要我了。弟弟的醫藥費就更沒着落了。”說到這裡她哭了起來。
聽到這些我心情很複雜,因爲如果不澄清,完蛋的那個人可能就是我。但一想到她揹負的生存壓力,我又心情沉痛。我不是聖母,但也有最基本的同情心,只好伸手拍了拍丁一的肩膀。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哽咽着說:“到後來就不是錢的事情了,他們一直以此爲要挾,要我繼續提供材料。我每天都很害怕,整晚整晚睡不着覺,無數次想過自殺。我割過一次,”她給我看手腕,有一條白色的疤異常醒目,“但我真是懦夫,我連死都不敢,我怕我死了弟弟更活不下去了。”她放聲大哭起來。
我想起剛剛麥先生說的,“情懷和理想不能當飯吃”,“在金錢面前,道德啊情懷啊,顯得太渺小”。我握住她的手,冰涼的一雙手,我試圖焐熱它們。
“我害你被這麼多人誤解,對不起,”她一直重複着“對不起”三個字,把我的手拽得很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們威脅我的電話錄了音,發到網上,還你清白。”
“我原諒你了,”我誠懇地說,“你要學習Selina,還記得她來上節目的時候怎麼說的嗎?她說自己受傷後也有過自殺的念頭,但自殺是逃避問題,現在她勇敢面對過去,還直接穿沒有任何遮蔽的衣服,勇敢亮出疤痕。她意識到當初那些事兒都不叫事兒。”
她擡頭看着我,我繼續說:“你不是懦夫,你是勇者,我佩服你。”
不一會兒,我收到了麥先生髮來的微信,他寫道:“原諒別人,是成長的重要一步。你也是勇者,我也佩服你。”
全民大調查
動過自殺的念頭,正常嗎?
Hey,你正常了嗎?
如果你不正常,請先大笑三聲
再掃描二維碼,看看樑靜怎麼說
如果你正常,請先哀悼三秒
再掃描二維碼,看看樑靜怎麼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