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彭浩明警覺的問道,問話間,人影一閃,鑽進了樹林裡,彭浩明翻身起來,順手抓起了火堆邊的工兵鏟。他看了看周圍,嚮導在火堆邊呼呼大睡,安吉兒等人的帳篷也拉鍊緊閉,不像是起夜的樣子,彭浩明爬起來,從口袋裡掏出手電,覺得應該過去看一眼。
大多數人覺得在深山老林子裡,並沒有什麼危險,但彭浩明不這麼認爲,這也是他醒睡的重要原因之一,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彭浩明都能立刻從睡眠狀態進入到戰鬥狀態!
彭浩明順着剛纔人影的方向,先摸黑悄悄的靠近,今夜的月光非常好,這時候正掛在夜空中,猶如一盞白色的大燈籠,銀色的月光灑落在樹林裡,透過樹葉在地面投下一片片斑駁,能見度非常高,電筒此時都可有可無,彭浩明在周圍搜索了一圈,什麼都沒有發現,或許是剛纔自己眼神看岔了吧,彭浩明回頭看了看離自己幾十米的營地,火堆有了剛纔加的幾塊木柴的燃料,現在恢復了活力,熊熊燃起,在火堆的熱量下覺得有些舒服的嚮導,翻了個身,繼續沉睡,安吉兒和阿黛拉她們的帳篷在披着銀色的月光,整個營地沒有什麼特別的,顯得安然靜謐。
彭浩明回到營地,看看手錶,現在是凌晨三點一刻,離天亮還有四個多小時,彭浩明重新在火堆邊躺下,用一根長棍掏了掏火堆,又加了幾塊大木柴,估摸着這些木柴能讓火堆還能燃燒至少兩三個小時,彭浩明這才翻了翻身,用背對着火堆,讓火暖暖的烘烤着後背,閉上眼睛。
或許是因爲有些累了,也或許是彭浩明最近的確有些缺覺,彭浩明合上眼睛沒多久,又再次進入了夢鄉。
一陣山風吹過,樹林又開始了瑟瑟私語,這種私語讓人覺得很舒服,一點都不嘈雜,就好像有人在耳邊奏響一首輕音樂,伴着這種音樂很容易讓人放鬆睡着。
彭浩明隱隱的聽到,樹林奏響的音樂中,有着一絲雜音,似乎有人在吟唱,可是他聽不清楚到底在唱什麼,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是男聲還是女聲,彭浩明努力的支起耳朵,但不知道爲什麼,在火堆暖暖的烘烤下,彭浩明不願意睜開眼睛。
吟唱聲越來越近,彭浩明可以分辨出這是一個男聲,他低聲的唱着熟悉的曲調,彭浩明腦子有些遲鈍,他努力的搜索了半天這首曲調的名字,好半天,纔想起這就是自己下午在三叉水的峽谷口,唱的斯卡布羅集市!
斯卡布羅集市……唔……的確是這首曲調,彭浩明的腦子現在好像灌了漿糊一樣,在艱難的攪拌着,彭浩明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那個吟唱停止了,彭浩明的思考也戛然而止,這讓彭浩明覺得一陣輕鬆,不用思考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彭浩明掖了掖身上的衣服,把姿勢調整得舒服一點,打算一覺睡到大天亮。
“你確定你能睡得着嗎?”彭浩明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問道,那聲音就在火堆邊上。
彭浩明一驚,翻身轉過來,睜開眼睛一看,火堆對面,坐着一個男人,他的臉在飄忽的火苗中看不真切,但彭浩明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帶着一絲嘲弄的意味。
彭浩明伸手去抓放在身邊的工兵鏟,可是隻抓到了一把泥土,本來應當在那兒的工兵鏟沒有了蹤影。
“來吧,我們好好談談。”那個人影說道,聲音平淡但卻無法拒絕。
“談什麼?”彭浩明試圖坐起來,這樣能讓他看得清楚那隱藏在火苗後的臉,可是他努力了之後,發現這是徒勞的,彭浩明只能這麼斜躺着無法起身。
“你覺得這樣好嗎?”人影問,依舊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你指什麼?”彭浩明反問。
“喔……彭隊長,似乎我們並不在討論同一件事情。”人影的語氣有些不屑。
彭浩明看了看銀色月光下那兩頂安靜的帳篷,安吉兒等人都還在沉睡中,絲毫不知火堆邊發生的事情。
彭浩明想了想,自己首先得看清楚對方到底是誰,可是在這樣的姿態下,他的臉永遠隱藏在火苗後,彭浩明說道:“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彭浩明感覺到他的目光也轉向了月光下的兩頂帳篷,聽到他乾笑了兩聲,說道:“看來你還是明白我在說些什麼的。”
他站起身,彭浩明再次想看清他是誰的時候,又失敗了,彭浩明坐起身的時候,只看到一個不知道怎麼已經在七八米外的背影了。
彭浩明低頭找工兵鏟,或者其他什麼可以當武器的東西,可是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哪怕是傍晚劈的那一大堆柴現在都無影無蹤,彭浩明困惑的看着這個趕緊得有些讓人不敢相信的營地,除了一堆火,兩頂帳篷和火堆邊熟睡的嚮導,營地裡本應有的柴火、工具和揹包都無影無蹤。
彭浩明擡起眼,看到不遠處的背影,他感覺到人影的不滿,彭浩明顧不得那麼多,站起來,試圖追上去,但彭浩明的企圖被對方看穿了,他不遠不近的在前方帶着路,將彭浩明帶往附近的樹林。
“你是誰?”彭浩明看到樹林裡的人影,可是月光投送下的斑駁,讓他的臉還是隱藏在黑暗中,任憑彭浩明如何睜大眼睛,都看不清楚。
人影沒有說話,似乎在靜靜的上下打量着彭浩明,這個目光讓彭浩明似曾相識……
是的,當初鄧子第一次到隊伍報到,看到彭浩明的時候,正是用這樣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那目光裡含着崇拜、佩服、還有那種見到了偶像的驚喜。
可這次的這個目光,卻有些不同,似乎還帶着一點失望。
“鄧子?”彭浩明試探的問道。
人影沒有回答,反而把話題扯開了:“你覺得這樣好嗎?”
“你說誰?安吉兒?”彭浩明問。
“唔……安吉兒……好美的名字,還有朱魅兒,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喜歡帶着‘兒’字的名字,有這樣名字的女人,總不會差到哪兒去的。”人影低聲的說着。
“你是鄧子?不……鄧子已經死了……”彭浩明幾乎要叫出聲來,自己和鄧子在一次談到將來的時候,彭浩明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彭浩明清楚的記得,這話只有鄧子和自己知道!
“我是誰重要嗎?關鍵你是誰……你想幹什麼。”人影的語氣帶着一絲嘲弄,但這話倒讓彭浩明冷靜了下來。
“我在做我該做的。”彭浩明說道。
“嗯……包括那一次……”人影意味深長的說道。
彭浩明知道他在暗指什麼,彭浩明痛苦的低下頭,用低得難以聽到的聲音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可現在呢?你也不是故意的?”人影似乎有些不滿,語氣帶着一絲憤怒。
“不……”彭浩明徒勞的抵抗着。
“我記得……你還很喜歡帶着‘靜’字的姑娘,她現在還好嗎?”或許是看到彭浩明內心掙扎的可憐,人影的語氣柔和了下來,但這句話卻像刀一樣,扎進了彭浩明的心底。
彭浩明默然不語,人影嘆了一口氣:“算了,你做你認爲對的事情吧,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誰能說他對錯呢?”
“或許是這樣的。”彭浩明也自我安慰道。
“那就好好享受你的現在吧……”人影低語了一句,彭浩明擡起頭的時候,人影已經快消失在眼前了,彭浩明急了,快跑幾步追上去,眼看就追到他身後了,彭浩明伸手一拉,可是卻拉了一個空,腳下一個趔趄摔倒了……
彭浩明身體一震從睡夢中清醒的時候,火堆的火苗正呼呼的旺盛的朝上竄,彭浩明並沒有睡着多久,月亮還是那麼慷慨的拋灑着銀色的月光,兩頂安靜祥和的帳篷裡,傳出幾位姑娘均勻的呼吸聲,火堆邊的嚮導甚至沒有翻身,彭浩明看了看四周,一切應有的東西,都還在原處沒有任何移動過的痕跡。
彭浩明又做夢了,他確認剛纔來看他的是鄧子,或許是自己在三岔水的峽谷口,吟唱了他最喜歡的斯卡布羅集市,於是他就追尋而來。
可彭浩明又覺得他不是鄧子,或許……他是另一個自己……彭浩明坐起來,用棍子捅了捅火堆,讓那猛烈的燃燒勢頭減緩一些,這樣能讓火堆持續得更久,火苗在彭浩明的控制下,開始小下來,但仍舊散發着足夠的溫度,彭浩明扭頭看了看一眼安吉兒的帳篷,那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頂租來的並不算高檔的帳篷在這樣的氣候下已經足夠用,或許是因爲成本的原因,這頂帳篷的顏色是並不算豔麗的淡黃色,銀色的月光灑在上面,又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色彩,這樣讓帳篷的顏色看起來更柔和了一些,猶如睡在裡面的美人兒一樣,讓人有了些許遐想,甚至還讓彭浩明帶着一絲衝動。
這頂小小的帳篷,就好像綠野仙蹤裡的那個小木屋,小木屋裡,住着一位仙女……
彭浩明搖了搖頭,心裡暗暗的提醒自己:“她只是一個目標,和朱魅兒一樣……只是你成功的墊腳石……墊腳石……”
但彭浩明有些於心不忍,若朱魅兒當做墊腳石,尚可給自己找到一點藉口,但安吉兒,如此純潔無暇的姑娘,自己用什麼理由來說服自己?彭浩明迷惑了,如果……如果自己坦白告訴安吉兒,自己只是她父親請來保護她的保鏢,彭浩明已經能想象出安吉兒的失望和憤怒,她一直在努力擺脫着父親的保護,或者說以保護的名義父親投下的陰影……如果彭浩明再坦白一些,自己接這個活,還有着自己的利益……希望用安吉兒來接近她的父親,恐怕安吉兒就不只是失望和憤怒那麼簡單了,彭浩明想象不出,當安吉兒得知自己只是一個被利用的棋子,那會是如何的絕望……
然而有一些事情,是永遠想不出答案的,只有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像這山林裡的景色一樣,你不知道下一個地方,會是美景在等待,還是陷阱在佈置,只有走到了那裡,你纔會知道,喔……原來這裡有這麼美麗的一片烏桕林,當你穿過了烏桕林,會突然發現,喔?這裡竟然有一個三岔口的峽谷……
彭浩明索性不想了,誰知道明天等在自己前面的又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色呢?他把火堆裡的柴火架好,躺下,但卻睡意全無,於是用手枕着頭,眼睛盯着掛在天空中已經偏離天頂的月亮,就這麼一直看到了天邊魚肚發白,月亮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在山後慢慢的隱去……消失……
“早……”安吉兒天剛亮就醒了,她拉開帳篷的拉鍊,看到彭浩明坐在火堆邊,看樣子他把火堆伺候得很好,一夜過後了還有火苗跳動。
“早。”彭浩明擡起頭,對她微笑了一下。
“怎麼?你沒睡好嗎?”安吉兒看到彭浩明的黑眼圈,關切的問。
“昨晚來了一個熊瞎子,我和它談談人生去了。”彭浩明開玩笑說。
“真的?你們談了些什麼?”安吉兒忍着笑,順着彭浩明的話問道。
“談了談最近的生活怎麼樣,山裡悠閒時光,熊兄弟家一家幾口人,吃得飽不飽……”彭浩明對着安吉兒眨了眨眼睛,瞎編說道。
“然後呢?”安吉兒一本正經的問,和彭浩明交往了這些天,她也學會了一本正經,就差不會胡說八道了。
“它抱怨說……吃是吃得飽,可是吃得不太好。”彭浩明也一本正經的說道。
最終還是安吉兒首先忍不住笑出聲了,伸手打了彭浩明一下,兩個說話間,嚮導也醒了,他坐起身,還睡眼惺忪,睜着朦朧的眼,看着彭浩明和安吉兒。
“今天,我們不如在饅頭頂過夜吧。”嚮導提議道。
“饅頭頂?一大早起來你就說饅頭,是不是餓了?”彭浩明笑道。
“好像是有點,彭浩明,你怎麼還沒有做早餐?”安吉兒接過話頭,帶着一絲命令的調侃道。
似乎只有在戀人間,纔有這樣的語氣,彭浩明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沒想到今天你起這麼早。”
“你就要24小時待命,知道不?本小姐要去洗漱,回來的時候我希望看到熱奶茶……唔,最好還能給我烤個饅頭。”安吉兒朝他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彭浩明有些無語,這深山老林裡,哪兒去搞饅頭?而且還是要烤的!
但和女人講道理是明顯不行的,安吉兒跑到小溪邊洗漱,這時候阿黛拉和克里斯朵也起牀了,彭浩明將小鍋架上火堆,先給大家做奶茶,至於饅頭……再考慮考慮吧。
“你說的饅頭頂,有多遠?”嚮導也在幫忙打下手,彭浩明問道。
“我們走的話,大概半天就到了,不過……”嚮導笑了笑說,反正現在計劃已經全部打亂了,不如就一路玩着溜達過去,這樣大家不累也盡興。
“水源呢?”彭浩明問。
“饅頭頂下面沒多遠有個泉眼,水一點不用擔心。”嚮導不虧是這片大山裡的活地圖。
姑娘們洗漱完了,彭浩明給她們分好了奶茶,喝着熱騰騰的奶茶,美好的一天就要開始了,突然安吉兒一本正經的伸出手,問:“彭浩明,我的烤饅頭呢?”
這讓彭浩明有些爲難,他還以爲她已經忘了這回事了,彭浩明撓了撓頭,環顧四周,有了主意,他牽過安吉兒的手,讓她把手掌打開,擡了起來,這時候太陽正好緩緩的從東邊的山脈上爬起來,露出了半張臉,在雲層的輝映下,顯得金燦燦的,彭浩明把安吉兒的手擡起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好像手裡捧着太陽。
“喏,你的饅頭,是不是烤的還很不錯。”彭浩明打趣道。
“好美……彭浩明,你爲什麼這麼聰明?”安吉兒驚歎道,這是自己第一次捧着太陽。
“嘿……安吉兒!”克里斯朵在身後叫道,安吉兒和彭浩明回頭,克里斯朵不失時機的按下了相機的快門,把彭浩明和安吉兒一起捧着太陽的影像定格了下來。
“哇哦!阿黛拉,我覺得這張照片可以去參加攝影大獎賽!”克里斯朵翻看相片的時候,感嘆道,彭浩明和安吉兒回頭的一刻,安吉兒那天使般的笑容和彭浩明略帶滄桑的回眸,在陽光下顯得那麼毫無違和感,一種天地人的自然和諧躍然而上。
“你們真的是天生一對!”阿黛拉看了相片,說道。
這話讓安吉兒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看彭浩明一眼,兩人四目相對,安吉兒趕緊把目光挪開,纔想起彭浩明還捧着自己的手,她羞澀的抽回手,無措的問道:“今天我們行程怎麼安排?”
“到饅頭頂上吃饅頭……”彭浩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