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踵而來的緊張感死死地拖住我的雙腿,我的每一步都邁得那麼艱難,矛盾的心理讓我既希望這是一條漫漫長路,永遠不要走到終點,又希望突然從前面竄出一個妖怪,將我一刀斬殺,來個痛快。懷着這樣的心情,我來到了這所叫做懷光的小學面前。
校長很熱情,大概和古校長的交情最好。
“你的事我都聽古校長說了,現在的人真沒良心!”他憤憤地搖着頭。
“咦?”怎麼會這樣,古校長說什麼了?我丈二摸不着頭腦。
“沒關係,好在人馬上就要找到了,希望這裡的這個安亞培就是你要找的人。”他安慰我道。
“可是校長,你怎麼說他沒良心?”難道,古校長已經看穿了我的謊言,用他豐富得可以將我壓扁的人生閱歷將我來這裡的根本目的看得一清二楚?天哪!我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真想變成隱形人。
“當然沒良心,這樣的人應該拉出去槍斃!”
越說越玄乎,我又不好意思多問,萬一穿幫了,他不讓我看檔案怎麼辦?
“好孩子,你這麼長途跋涉的來尋找你的被拐賣的親弟弟,真是有心啊!”校長看着我,眼裡盡是讚賞的目光。
我倒。這個古校長,估計興奮過了頭,把這麼重要的臺詞都忘了告訴我。我請求他不要宣揚亞培的英雄事蹟,他卻把我變成了英雄……寂靜的海灣,這裡也有獨特的趣味不是嗎?
“不過那個人販子還真特別呀,他居然把每個被他拐賣的小孩都記錄下來,連他之前叫什麼,之後叫什麼,被賣在哪裡,都記得這麼詳細,我覺得,他肯定是精神有問題。”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是的,從這點來說,我們一家還應該感謝他的。”
“感謝什麼!害你們姐弟分開這麼多年,這種人,不值得同情,更不用說感謝了!”校長以一種過來人的嚴肅來駁斥我這種幼稚的思想。
我連忙稱是。和他的交淡,沖淡了我的焦慮,一轉眼,檔案室到了。
“你看是不是?”校長指着照片中倒數第二排的第三個小孩說。
我的眉頭和眼角都舒展開了,那個圓臉,大耳
朵大頭的小孩就是亞培倒退十年的樣子。明明長着一副乖巧的五官,爲什麼眼角里會透着悲傷呢?
校長看到了我表情的變化,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於是高興地說:“他家離這裡不到半小時的路程,這是他家的地址,快去看看吧!”
我告別了校長,拿着抄下地址的紙條,離開了這所曾經記錄過亞培的快樂與悲傷,並把他培育得出類拔萃的學校。
回頭望時,學校已經小得可以用我的一隻手掌就遮住了,*場上那飄動的五星紅旗仍然鮮亮,各層樓間那黑色的鐵欄杆上此刻正三三兩兩地擺放着孩子們稚嫩的小手,亞培應該也以同樣的姿勢,眺望過遠方那蔚藍色的大海吧?還記得他說大海“很藍”時候的神情,時光已逝,但目光的方向從未改變過吧?
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飄進我的鼻子——一種混雜着酒精與菸草,溫暖溼潤的類似泥土的氣息,這就是亞培的味道。事實上他的味道從未從我身邊消失過,只是離他的家越近,他的味道也變得越來越濃烈。以前不知道那種溼潤的感覺從何而來,現在明白了,那來自於夾帶着大海所有秘密與能量的海風。這樣的風颳在臉上,身體上,感覺他就在我的對面,望着我,嘴脣微啓。
亞培,你想告訴我什麼呢?
隨着目的地的接近,一些身着色彩斑斕有着海岸地域風情服裝的婦女們現了,一條條銀色飾帶在陽光下像發着磷光的海鰻一樣將她們的細腰環住,那誇張的闊邊褲角在輕風徐徐中掀起一地異域風情。還有她們那樸實的臉,那被強烈的紫外線曬得黑裡泛紅的皮膚,那質樸的未經雕飾的笑容,無不顯示出一種自得其樂的生活狀態。
我走上前去,向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詢問亞培家的地址,她只是笑,露出的牙齒和她的皮膚一樣,分明的印刻着歲月的痕跡。她嘴裡說着我聽不懂的語言,對了,就是亞培那次接電話所用的語言,怎麼辦,要找會說普通話的人才行。
這時,一位牽着小孩的母親朝這邊走了過來,我上前叫住了她。她看了看我的紙條,用普通話告訴我,“直走,左轉,再直走,見到門前有塊木雕狗的那家就是了。”我向她道過謝,她咧嘴笑了笑,摸了摸小孩的頭,小孩向我揮手,我也笑着說了句再見。
這裡的房屋多半是用石頭砌成的,石頭相接的紋路成爲了整個房屋的特色,橫紋的,方格的,菱形的,還有些根本就是自由的堆砌而成的,我真佩服這裡的人們,可以用這麼粗糙的石頭造出這麼精巧和堅固
的房子。
我走在這些石頭房子隔出的小道里,掏出相機拼命地拍了起來,這些獨特的結構與裝飾,有着豐富的文化底蘊,鏡頭中的每一幅圖片,都是一處風景,都是值得捕捉的東西。
有一瞬間,心臟停止了跳動,那隻不同尋常的木雕狗出現在了我的鏡頭裡。咔嚓,它成了永恆。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想從一切可能的縫隙裡往屋內窺探,又怕裡面有雙發亮的眼睛洞察我的企圖,正在躊躇不決時,一個年輕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是來旅遊的吧?”是一個小姑娘,穿着休閒衫和牛仔褲,背上還搭了個揹包。
“恩,你也是嗎?”我有些好奇,因爲這裡看來並不像一個旅遊勝地。
“哈哈,這裡就是我家呀!”她取下包,吊在自己的手上,繼續說:“你應該算是來石島旅遊的先鋒了,這裡還未開發,只有少數部分人偶然經過我們村,進來瞧個新鮮而已。你是不是也屬於這一類?”
怎麼辦?告訴她我的真正目的?她應該是亞培的什麼人吧?如果撒謊,有可能就錯過這個機會了。可是我實在說不出口。“你是他什麼人呀?”“這麼大老遠的來找他爲了什麼事?”“你怎麼對他的現狀一無所知?”……眼前這個活潑開朗的丫頭是有可能問出這一大串讓人尷尬的問題的,算了。
“這隻狗多少錢?”我將她的注意力引向了她家門口這隻忠實的狗身上。
“你說這狗?哈哈,你要的話送你好了,不過這麼大一塊,你怎麼搬回家呢?”她看着這幾狗,爲我發着愁。
“有小一點的嗎?”我靈機一動。
“恩,這木雕是我爸做的,家裡面還有很多。以前都是做石雕的,大家夥兒在一個石雕廠裡,一起合作,因爲我們這盛產石頭嘛,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跑去雕木,不過漸漸地,還弄出了明堂,定單也陸續過來了,其他人也開始仿效,不過我還是覺得我爸雕的最好,哈哈!”她很得意的說,邊說邊打開了門。
我楞在門口,要進去嗎?亞培在嗎?呆會怎麼開口問亞培的近況呀?唉。
“進來呀,我爸媽還沒回來,你先選,選到了我看能不能自己我的做主,送給你,今天你碰上我也算是一種緣分,對吧?”她笑眯眯的,皮膚散發着蜂蜜般的色澤,頭髮烏得發亮,她有着一種健康的美感,但長得和亞培一點不像。
她拉着我進了屋,然後將門順手一帶,我已經無路可逃,頭顱已經擺在刀面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