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 大廳裡又熱鬧起來,寒暄的寒暄,吃東西的吃東西, 離開的離開。
夏成城問她要不要走了, 一起離開。
她回過神來, 笑容並沒有因爲分神而消失, 點頭答應。
她默默對自己嘆息了一句, 姜煙啊姜煙,這不是你一直都清楚的事情嗎,你們不可能, 從來就不可能,是不是他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就開始多愁善感了, 現在是他拋棄你了啊, 你們兩清了,你欠給他的情債, 已經用肉償了。
同時她也微鬆了一口氣,想着今天來免不得紀蕊蕊或是陸老太的一番爲難,想象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陸老太離開的時候只是在人羣中淡淡看了她一眼,裡面沒有任何警告厭惡的情緒, 六年了, 她已經八十多了, 精神已不及當年, 或許人將步入黃土, 她無力再跟她這個渺小的人計較。
姜煙和夏成城將要離開,楊光偉突然出現, 擋在她面前,一雙狹長的眼眸微微帶笑:“姜小姐,能請你跳個舞嗎?”
他伸出手,掌心有一道顯眼的疤痕,提醒着她,他的身份與衆不同。
夏成城轉頭看她,期待她的拒絕。
她笑了笑,手從他彎臂裡抽出,放在了楊光偉掌上,對他說:“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夏成城心頭一涼非常失望,終究,她不會選擇自己。
看着他們舞動的身影,他突然釋然,她根本沒有心,她的男人在這裡訂婚邀請她,她沒有絲毫受傷難過,還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更何況是他,她不會愛誰,所以也不稀罕別人愛她。
從當年韓棟宸護着她承認她是他妹妹,她一臉溫柔開心的模樣,他早就該明白早就該清醒的,他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從來都不是,即便他的災難因她而起,她也漠不關心,而自己一直都在追尋着什麼期待着什麼,現在他也模糊了。
見她看過來,他微笑着擺擺手,嘴脣微動:再見,姜煙。
像是一次鄭重的告別。
他無聲的脣語,他孤寂的背影,他眼裡的決絕,姜煙都看清了,她低下頭嘲諷一笑,不用說再見,她根本不在乎。
“看來我的對手很多啊。”楊光偉的臉湊到她眼前,兩人額頭之間只有一釐米的距離:“不過,他看到你選擇我似乎死心了,你之前做了什麼事讓他如此難過。”
“誰知道呢,自作多情罷了。”
“哦?”他眉尾輕挑:“難道我在你心裡也是這樣的?”
“楊老闆,我敬重你,我不想和你成爲敵人。”
“呵呵。”他冷笑:“你是個聰明的女人,老實說我挺欣賞的,但是有時候太過頭了就不好了。”
姜煙沒有被他的言語震住,反倒湊到他耳邊低語:“難道我上次的提議讓楊老闆害怕了?”
那天晚上,她在矛盾之中掙扎了一番,清醒之後開始唾棄自己的心神不定,這些年來的堅持到底是爲了什麼,郭鳳儀死去的慘狀在這麼多年裡依然深深地定格在她腦海裡,又怎會因爲一個不屬於她的男人而動搖,眼前的選擇是她輕鬆擺平所有的浮木,她不想輕易失去。
於是,她問他:“那你娶我,我做你一輩子的女人可好?”
那晚他沒有回答,嘴角的笑容突然僵住,眼神冷厲地看着她,滿是寒光。
她想不到結婚這兩個字眼對他來說會有這麼大的衝擊力,看得出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此時這個問題又被她大膽地提及,他卻沒有那晚的嚴肅了,而是看着她似笑非笑:“陸景洋訂婚了,你是想利用我和他賭氣,順道幫你達成所願?這個計謀也不錯,一箭雙鵰。”
“你想多了,和一個拋棄我的人賭氣多幼稚,我啊,不想僅僅只做楊老闆的女人之一,我的貪心就是,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唯一的那個。”
兩人眼神撞在一起,姜煙眉眼飛揚,充滿着自信和堅定,楊光偉眼仁漆黑,一摸嘲諷出現在他眼中,他小聲說:“陸景洋用剩的殘花敗柳,你覺得你配嗎?”
姜煙並沒有因爲他的羞辱而花顏失色,也並不否認她和陸景洋睡過,依然保持着微笑:“配不配不是我說的算,楊老闆既然嫌棄,那就此作罷,希望以後還能成爲朋友。”
“我從來不交女人做朋友,我的女人,陌生人,敵人,是女人在我生命中的三個選擇。”
他剛說完,還沒等到姜煙的答案,她的後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爲了避開倒在楊光偉的懷裡,她腳步停下欲穩住身體,慣性的作用,楊光偉一腳踩在了她的腳上,她皺了皺眉,推開了他,似是刻意迴避他給她的三個選擇,轉身去看後面撞她的人。
那人沒說抱歉,只是和舞伴停下了腳步,定定看着她。
“怎麼了?”紀蕊蕊問,她眼裡閃過一絲酸澀,他有意帶着她舞到她旁邊,他故意撞她的行爲,又怎會逃過她的眼睛。
陸景洋沒有回答她,只是注視着身旁的姜煙,周圍的人都被紀蕊蕊這聲非常微小的問候所吸引。
看到今晚的主角抱着未婚妻卻死死地盯着另一個女人,這微妙的氛圍讓觀衆各懷心思,側目而視。
被推開的楊光偉緘默不言,饒有興趣地抱臂觀看。
姜煙停滯了兩秒,很快移開視線,把責任擔在自己身上,對紀蕊蕊歉意道:“不好意思,剛纔腳崴了一下,撞到了陸總,打擾你們了,真是抱歉。”
紀蕊蕊能感受到旁人看熱鬧的眼光,纔剛剛訂婚就被未婚夫冷落,換做誰都會尷尬,姜煙給了她一個臺階,她順其自然地往下走,隨和地笑了笑:“沒關係,那你的腳還好吧?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讓醫生過來看看。”
“謝謝!不用了,只是鞋子崴了一下,並沒有傷到腳,天色不早了,我今晚還得趕飛機,就先走了。”
紀蕊蕊察覺到陸景洋因爲隱忍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大費周折地邀請姜煙來觀禮,有意宣佈自己的主權是多麼錯誤又愚蠢的做法,如果她不出現,她不會被旁人側目而是羨慕,她真的想不到,當年那個女人傷他那麼深,他對她還是如此念念不忘,她以爲他們分手了迴歸她的身邊是他回心轉意的結果,但是萬事不由人,即便和她訂婚了,即便那個女人水性楊花,他只要見到她就會不注重場合不顧及她顏面的失態。
她在暗處掐住陸景洋的胳膊,提醒着他,對着姜煙說:“這樣啊,那我讓司機送你去機場吧。”
察覺她暗處微小的動作,姜煙笑了笑,正想答應,後面的楊光偉突然出聲了,他走到她旁邊說:“今晚蕊蕊和陸總是主角,你怎好麻煩他們,我送你過去吧。”
紀蕊蕊鬆了一口氣,卻更能感受到陸景洋因氣息不穩而起伏的身體,她真害怕他在這一刻爆發。
不過,她害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久久未說話的陸景洋突然嘴角一勾,對楊光偉說:“楊總對我公司旗下的藝人如此關心,我這個做老闆的爲她感到榮幸,只是她的緋聞才平息不了多久,我們公司可沒那麼多的時間和經歷花費在她身上,你跟她交往就要小心了,有可能毀了她的形象。”
他跟他說話,眼睛卻是看着姜煙,他生氣,是因爲聽到了楊光偉給她的三個選擇,同時他又害怕,她是多麼冷漠,在她眼裡,是他拋棄了她,她轉頭就會忘記他而選擇別人,尤其這個男人,還是當年問她要電話因他被拒絕的其中一個。
“陸總說的有理。”楊光偉習慣地摩挲着下巴,似真的認同他的話:“那爲了姜小姐的名譽,我們還是保持着距離爲好,你可是陸總公司力捧的新人,一出道就緋聞傍身確實影響不好,你贊同嗎?姜小姐。”
他居然逼她在陸景洋和他之間選擇,肯定他的回答就是拒絕他的邀請,否定他的回答就會失去陸景洋的支持。
楊光偉不是什麼好人,選擇他或許也得不到他的幫助,但陸景洋不一樣,他曾經怎麼恨她除了對她冷漠之外卻一直對她都是極好的,再次傷他的心可能真的再也得不到他的幫助了,可是,如果拒絕了楊光偉,陸景洋的未婚妻以及周圍看熱鬧的人又會怎麼看她,畢竟她現在的職業是個演員,私底下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評論,但在這種場合這個圈子裡,人言還是可畏的,這個問題無疑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
仇恨與生存,再次讓她陷入艱難的選擇境地,她權衡着如何巧妙地婉轉這個局面。
紀蕊蕊望着她,很好奇她的回答。
陸景洋和楊光偉都嘴角含笑,均是非常自信的模樣。
“姜煙?”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男人不確定的聲音。
姜煙從來未覺得印象中那威嚴的聲音如此悅耳,她往身後看去,是韓先生。
六年未見,他鬢邊已經花白,眼角的褶皺清晰可見了。
“韓叔叔。”她離開周圍緊張的氛圍,兀自走到韓先生面前,驚歎道:“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
他點頭,臉上帶了慈和的微笑:“你都長成大姑娘了,當時爲什麼不告而別?我找你不到,讓我擔心了多年,如今看到你安然無恙,我終於可以放心了。你的房間家裡一直沒動過,今晚跟我回去吧,看看劉媽,她一直很記掛你。”
姜煙不怪他當年沒幫她,也不怪他現在在衆人面前的虛僞寒暄,她感謝他,從她進入韓家生活的第一天,她一直感激着他,現在更是謝謝他及時出面替她解圍,免了她的尷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