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號統間的門上真的印有明星統間的字樣,我曾以爲他們大家都只不過是拿此逗樂子而已,但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我的新室友們是嚴肅認真的。
我將幟布袋扔到過道上,打開了艙門,房間裡燈光昏暗,紅色燈泡發出的亮光,剛夠使人在房間裡走動而不至於絆倒,又不至於亮得使你無法入睡。
紅燈亮時表明房間裡有人正在睡覺,每個人都應該彬彬有禮,保持肅靜。
不久我便了解到紅燈幾乎總是亮着,因爲一天裡任何時間都有人在睡覺。
房間爲長方形,沿兩道長邊牆,各擺着4張小牀,沿短邊牆是寫字檯和壁櫥,我們8人將分享這小小的空間。
王瑞恩從房間暗處冒了出來,他是一位來自摩鹿加省、身材修長的駕駛員,不久就成爲中隊裡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王瑞恩僅比我早到3個月,因此對於我們中隊來講,我倆仍算新來的,但他已不再是初來乍到了,而我卻是,因此很明顯,該我去睡統間裡那張新弟兄的牀鋪。
不出所料,新弟兄的牀鋪糟糕透了。
首先它是個上鋪,因此身體必須相當靈活才能爬上牀去,然而更糟的是,牀鋪正上方有一根蒸汽管道,而且漏水,顯然管道已修了無數次,但仍然漏水。
王瑞恩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很簡單,即在管道下面掛一塊塑料布,結果,塑料布上的滴水聲因爲毫無節奏,常常吵得人心煩意亂。
“這可得花點工夫,不過你會習慣的。”王瑞恩一邊笑着說道,一邊從牀邊的雜物架上和下面的抽屜中取出自己的東西。
“看來我也投有別的什麼招了。”我哧哧笑着迴應道。
“呆會兒見,我得去指揮下一批降落的飛機了。”王瑞恩說道。
“我希望馬上分配到飛機降落指揮組去。”我說道。
“好哇,咱們過會兒見。”王瑞恩邊說邊朝艙門走去。
將帆布袋裡的東西騰出來裝進空空的小櫃後,我更加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統間,從節奏有序的鼾聲判斷,我知道有人在睡覺,因此動作一直很輕。
統間的甲板上面鋪着已經磨得差不多了的地毯,地毯很可能曾有好幾種顏色,但現在只剩下深淺不一的炭灰色,質地也完全走了樣,這裡是粗毛一團,那兒則凸凹一片,我斷定光着腳在這種地毯上走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我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這張地毯上次是怎麼打掃的。
天花板與萊城號航母的其它地方沒有什麼兩樣,天花板上小小的空間裡橫七豎八地交叉佈滿了電纜、電線、各種輸送管道和金屬橫樑。
電線總是加了又加,而不是更換,結果,艦上各處天花板上的電線氾濫成災,沒人知道它們究竟派的是何用場,但只要所有系統工作時一切運轉正常,此事便無人過問。
那排牀鋪的頂頭處有塊小小的空地,可容納4、5個人坐着和1、2個人站着,這就是我們所謂的起居室,這個起居室的一頭有一臺冰箱,上面擺着臺電視機,冰箱上貼滿了過去曾在這間房間居住過的初級軍官的飛行和旅行貼畫。
萊城號航母走了不少地方,停靠過的港口名單就一一列在這臺冰箱上:泰國、馬六甲、香港、新加坡、菲律賓、澳大利亞、夏威夷……冰箱上還有許多關於海軍航空兵和力大無比的飛機的花花綠綠的貼畫,冰箱過去的拐角處有一個盥洗室,因此我們感到高人一等,儘管很少有人打掃它。
我站在幾乎漆黑一團的房間中,琢磨着下一步該幹什麼。
“嗨,坦克。”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道,好像說話人剛剛睡醒似的。
“什麼事?”我邊答應邊轉過身,看見沈佳從遮掩牀鋪的牀簾後面伸出臉來,“歡迎進駐明星統間。我有件東西送給你。”他邊說邊向站在燈光昏暗的房間中的我伸出手來。
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纔看到他手中的那枚印有一隻奶牛的布質徽章,沈佳不僅僅是歡迎我住進這個統間,並且歡迎我加入平頭百姓隊伍,現在,我同中隊的其他初級軍官一樣,也被看作是一位堅持不懈地質疑無限權威的平頭百姓了。
“謝謝你,沈佳,我一直盼望搬到本統間後會得到這枚徽章。”
“沒問題,當你同少校住在一起時,我覺得給你這枚徽章不太合適。”
“我明白,不過,很高興現在得到了。”我將徽章緊緊攥在手裡,然後塞進口袋,我想到這枚徽章馬上會佩帶到飛行夾克上,不禁微微一笑。
“是啊。”他有點動情地說道,“對了,現在我要設法在佈置任務前再睡上一會兒。”
“好吧,我先出去,過會兒再見。”我說道,想平復一下我因成爲平頭百姓隊伍中的一員所感到的激動。
“好,再見。”沈佳說道,聲音好像他已經快睡着了。
我發現,每當王瑞恩參加指揮,便意味着馬上就會有飛機起降,我曾找算自己一路摸到塔臺去,看來現在正是個好時機,雖然今天我飛不成,但起碼我可以看別人飛,對於我來講,觀看別人起飛和降落,是一種學習和準備,我並不是消極觀看,當每架飛機在甲板上滑行時,我便通過想象,將自己置身於座艙之中,琢磨安全起飛必須遵循的全部程序,這種心中默練對於我來講是一種極好的訓練方法,而我知道觀看飛行甲板上的活動一定會其樂融融。
雖然我在訓練中瞭解的東西不多,但從中也知道飛行甲板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地方,在這裡,飛機的每一次起飛都經過精心協調,以確保圓滿完成任務。
戰爭雖尚未打響,但我們正爲戰爭而進行訓練,每次起飛都是一次嚴肅認真的操練,我們在艦上看過的有線新聞網的電視錄像使每個人頭腦中形成了一個清晰的印象,即南非政府既不會放棄種族隔離正常也不會將部隊撤出納米比亞。
從剛剛高中畢業的18歲的年輕人,到參加過戰爭的老飛行員,每個人都開始捫心自問:“我是否做好了充分準備?我是否能完成任務?”從我所觀察到的萊城號航母到目前爲止的訓練情況來看,我對艦上這支複雜的隊伍信心十足,每個人各負其責,只要圓滿完成任務,就會使這艘航母像一臺精密的機器那樣運轉無誤。
我收拾好一些物品後,立即將袋裡剩餘的東西往牀上一扔,離開房間前往塔臺觀看飛機起降。
航母0-2層的過道繞成了圈,我低頭鑽過成團的電線,跳過艙門門檻,前往航母右舷的艦橋。
我沿着狹窄的金屬梯拾級而上,沒完沒了地兜了好幾層小圈子,直到除非登上艦長的指揮台便無路可去爲止,我覺得今天沒有必要打攪這位老先生,於是收回了腳步。
這時,我發現下面一層有一個小小的標識牌,上面寫着飛行指揮台,這正是航空母艦的塔臺,我拉住連接水密艙門門閂上的把手,推開艙門進入一個狹窄天橋,大海的清新空氣撲面而來。
我在艦橋外側的這個狹窄天橋外面停住腳步,觀看着飛行員們和那些像我前一天那樣,正在航母的上空盤旋的噴氣式飛機,他們正在待命,等待適當時機從甲板上騰空而起。
每當來到甲板上,海風拂面,呼吸到鹹滋滋的空氣,感覺永遠是那麼愜意,在多數時間裡,我因爲工作太忙,空間太擁擠,無法走出船艙到飛行甲板上逛一逛,艦橋的上層結構將這段天橋與飛行甲板隔開來,保留出一片空間,讓人們可呼吸到航母上難以發現的新鮮空氣。
我得記住這個天橋,當我需要獨自消磨時間時,可光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