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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24

【1】【春明門夜外】

城門尚未開。

士兵們扛着禮器,在緊張而有序的列陣。

城頭,李重夔按劍在雉堞前來回走動。

腳下百餘禁軍和纛旗、金鼓等儀仗已經踞於城下,肅穆無聲。

一軍士疾馳而來,在城下下馬,匆匆朝城上奔去。

軍士的報告下,

地平線上,泛起半天煙塵。

遠處數百軍士,託着一騎當先前來。

李重夔下城樓,迎上前:將軍!

下馬的顧思林:殿帥,久違了。

李重夔:進了城先請將軍更衣入朝,將軍請——

顧思林:殿帥不一起去嗎?

李重夔笑:下官職份,尚無資格爲將軍執鞭墜鐙,陛下另差遣了陪同——

城門軋軋打開,

騎馬一人從中走出:舅舅!

顧思林關心地擡起了頭,正要開口。

從中走出的是齊王。

齊王笑:舅舅辛苦了,陛下特命我這裡等着舅舅回家呢。

【2】【宗正寺夜內外】

窗上兩人的影子,

和輕微的咳嗽聲。

(切)案上案下,

同一個省字,和同一個示字,寫廢的無數張紙堆在一旁。

再一旁放着的橙子,和一碟潔白的吳鹽。

蕭定權和顧瑟瑟的手仍以玉帶連在一起,

蕭定權在用小刀削着橙子。

然後用刀蘸鹽抹在橙瓣上,顧瑟瑟的手只能跟着他一起動作,她在輕輕咳嗽。

蕭定權斥責:是朽木,懸樑刺股又有什麼用?一點長進沒有,還搞出……

顧瑟瑟擡起頭:誰說沒有長進——

蕭定權護着沒有弄好的橙子,以左手將她的臉推向了另一側:臉轉過去,別衝我咳——

不慎碰到了左手掌,他吸了口冷氣。

顧瑟瑟關心以右手執起他的左手查看:沒事吧?——怎麼沒長進,今天不就少了兩下嗎……?

蕭定權抽回了左手檢查,懷疑地:可我怎麼覺得他下手變重了呢?

顧瑟瑟:……那位許翰林,究竟是什麼人?

蕭定權:哼,等我出去了之後……

因爲這句話,顧瑟瑟的表情稍微凝滯一瞬,她想詢問什麼,但最終沒有問。

她轉過臉去,繼續輕輕咳嗽。

蕭定權也沒有說什麼,默默削着橙子。

【3】【御膳房夜內】

鮮活魚蟹、蔬果、攢入盒中的點心。

御膳房的宮人們在準備顧思林迴歸後的宴會菜餚。

催促聲:手腳都麻利些……

口上帶着金絲口罩的內人們準備清點着食饌:兩聖人……大王……五大王……武德侯……

內人甲:……太子殿下的還要不要準備……

內人乙:……你們說殿下還會來嗎……

內人丙:……這可怎麼辦啊……

走到他們身後的司膳怒:散朝就是饗宴,還在這裡磨陽工!

內人們垂頭:是,司膳。

她們的動作快了起來。

跟隨的內人某:司膳……這可怎麼辦啊……

司膳:來不來,都先預備下來。

內人某焦慮地:不是……我是想看殿下來的,可是他來了的話。那個內人不就……?這可怎麼辦啊?

司膳瞪了她片刻後,突然放低了聲音:我到時候看到了,回來告訴你啊……

【4】【宗正寺夜內】

滿案留下的張張習字:辛酸

天明

如何(都是省示帖裡的字)

(切)內室,

顧瑟瑟和蕭定權並排,躺在榻上。

兩人的手腕仍以玉帶聯繫在一起。

顧瑟瑟已經閉目睡着,蕭定權還睜着眼睛。

蕭定權自語:已經……到了吧?

【5】【春明門夜外】

顧思林起臉上一抹失望之色。

正要對齊王下跪:臣顧思林叩謝天子聖恩——

齊王阻止:舅舅甲冑在身,不必多禮。垂拱殿那裡都在等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顧思林上馬,看看走在前的齊王:殿帥?

李重夔:下官在。

顧思林改口,看看身後的軍士:思林帶回的隨員——

李重夔:將軍放心,下官會安置妥善。將軍請——

【6】【宗正寺夜內】

並躺着的兩人。

蕭定權笑笑低語:早朝的話,會被盤問的吧……?

【7】【垂拱殿日外】

早朝前,各臣子的各種寒暄。

顧思林疲於應對着,直到皇帝出現,衆人住口,列班,跪拜,禱祝。

黃賜在憤憤的說着些什麼。

全程,顧思林尋找的目光,沒有發現蕭定權的身影。

【8】【宗正寺日內】

蕭定權低語:剛舉行過封后典禮,又要花這麼多錢,黃賜又該頭疼了吧?非回來——幹什麼呢?

【9】【晏安宮日內外】

口戴金絲籠罩的內人們在尚膳的指揮下,魚行將膳食送進了殿內。

殿內已經鋪陳好了宴席。

出殿後本應立刻撤退的她們看到了前方的來人。

止步,好奇地悄悄擡起頭張望。

陳謹一路將已將甲冑換回了便服的顧思林引向晏安宮的方向。

他身邊並沒有別人的身影。

有的內人失望、有的則欣喜,表情不一。

【10】【宗正寺日內】

蕭定權:多虧你,我日後出去的話,也能跟五郎一樣,收到那羣小宮人們的贈禮了吧?這麼多年,送給過我的,還只有——哦,你又收回去了。

他用手背探了探顧瑟瑟的額頭,對方沒有動靜。

蕭定權:還真是能睡,天分不佳——天天熬夜又有什麼用呢?

【11】【晏安宮日內】

顧思林一路走上了晏安宮玉階,

陳謹:武德侯請。

朵殿(大殿的東西側堂)。

顧思林剛入殿,

殿內一人站起:舅舅來了?

顧思林擡頭,一瞬失望之後,行禮:五大王。

趙王還禮。

殿內,擺設的宴席,

帝后二人並列的主位。

皇帝左側下面預留的皇太子之位,

再其下顧思林的客位,

以及皇后右側下的齊王之位全部都還空着。

陳謹將顧思林引入席:武德侯請稍待,陛下更衣後就到。

顧思林想詢問什麼,又住嘴。

陳謹:殿下——哦,皇后殿下也會一起來的。

【12】【宗正寺日內】

蕭定權喃喃: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蹔(音暫)忘。然書足下所欲致。身處尚在彀(音夠)中。——可是給足下作書,是想告知足下,我尚身處樊籠險境當中——導亦天明往。卿當如何?

蕭定權:作此帖的王導,喪亂南渡之際,將他最重要的身外之物——鍾繇《宣示帖》藏在衣帶當中,使其得以保全。他沒有說錯——(他看看顧瑟瑟,笑笑)你要是再小一點的話……

對方平靜的呼吸。

【13】【晏安宮日內】

齊王也已經入席,

正在興致勃勃地和顧思林攀談:嘉義伯怎麼沒跟舅舅一起回來?

顧思林看着剩下的三個空席,心不在焉:他有事在身,多謝大王惦記着他。

齊王笑了:最惦記他的可不是我們。

顧思林不語。

趙王終於開口:舅舅,三哥——殿下他,玉體最近有些欠安,他應該馬上就會到的。

齊王瞪了趙王一眼:殿下也是,就算玉體抱恙,讓舅舅先在這裡等了這麼久。我們陪着說話,舅舅又不愛聽。

顧思林心事重重笑笑:大王說笑了。臣不敢——何況殿下是君,豈有讓君待臣的道理?

齊王:今天是家宴,舅舅就是舅舅,說什麼君臣?

殿外傳來的腳步聲,

趙王起身:說來就來了——

他看到了來人,

齊王:是嗎?

趙王沒有回答,離席跪地。

齊王起身看了一眼,也離席跪地。

顧思林站起,看着帝后兩人一道走入。

【14】【晏安宮日內】

帷幕後,

樂工們手中停住的撥片,

靜止的琴絃。

放下的蕭。

席上未動的杯盞。

殿內

帝后、顧思林、齊王、趙王已經全部落座。

唯一空着的,蕭定權的位子。

五人臉上各異的表情。

皇帝看看滿懷心事的顧思林,終於開口。

皇帝:慕之啊——

顧思林立刻正坐了起來:臣在。

皇帝:太子他——

顧思林:是。

皇帝:近來身子不大好,朕許他來不了就不來了。

顧思林:是,臣已經聽五大王說了——聖恩高厚。

皇帝:看來確是來不了了,也該叫人來回一聲的。

顧思林:是。

皇帝:慢怠了慕之,朕回來一定罵他。

顧思林:臣萬不敢當。

皇帝:那我們不等他了,就先開始吧——

皇帝起身走到他席前。

提起面前的酒壺

顧思林恭謹端起了酒杯。

皇帝:慕之勞苦功高,這杯酒,給慕之——

一雙手,從一旁接過了酒壺。

包括皇帝和顧思林在內的所有人,愕然而沉默地看着不知何時入殿,身着錦袍的蕭定權將酒水注入顧思林的酒杯。

蕭定權:這杯卮酒,本宮代天子,爲將軍洗塵。

顧思林將卮酒飲盡,垂首飲泣:陛下天恩,臣萬死難報。

蕭定權沒有正視皇帝,平淡地:陛下恕罪——臣今天,起得晚了一些。

皇帝也沒有看他,同樣態度平淡:來了,就好。

【15】【宗正寺日內】

顧瑟瑟仍然閉着眼睛。

蕭定權os:他說得沒有錯——多謝,你的裙帶裡,藏了我這麼久。

玉帶已經解開,

身旁無人。

蕭定權os:導亦天明往——可是天明之後我還是得離開。

牀頭擺放的,削好的一碟橙子。

蕭定權os:卿,當如何?

顧瑟瑟閉着的眼角慢慢滑下的一點眼淚。

(切)院中,兩衛士向着室內的方向走去。

【16】【晏安宮日外】

好奇事態不斷向殿內方向張望的宮女們。

帷幕後,細細的管絃聲已起。

皇后、太子、二王各自在座。

皇帝背對着他們坐在顧思林旁邊。

一道新菜布上。

皇后:琉璃藕片,太子是喜歡的吧——

筷子剛準備伸向過去的蕭定權又放下了筷子,沒有回答,無視地自斟自飲了一杯。

趙王見狀立刻拿起了筷子夾藕:是,殿下,臣是喜——

皇后笑:本宮記得,太子不是不能飲酒的嗎?

蕭定權沒有回答,再斟了一杯,飲下。

皇后笑:到底還是長大,不一樣了……

氣氛尷尬。

和顧思林坐在一起的皇帝沒有理會身後的糾紛,倚案給顧思林斟酒:慕之隨便一些。

顧思林正坐起飲酒,

皇帝笑:叫你隨便,怎麼反而更拘謹了?——朕記得慕之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顧思林稍微裝出了一點輕鬆的姿態:是,陛下恕罪——

宮人們繼續奉上點心。

身後,皇后的聲音:是蜜酥食——這個太子是最……

蕭定權的酒杯隱忍墩在桌上的聲音,打斷了皇后的話語。

一陣尷尬的沉默。

皇帝不語地繼續給顧思林斟酒:慕之,來——

顧思林不動聲色的埋頭飲酒:謝陛下……

【17】【宗正寺日內】

院內的衛士接近中,

顧瑟瑟已經收拾好了案上所有的紙張。

她正在伏案寫着什麼。

她不滿意地將一張張紙扔掉。

最終,在兩衛士進門時。

她終於放下筆,

沒有掙扎和求饒,

她平靜站了起來。

看着堵在門前的兩衛士。

桌上,留下的紙上,以金錯刀的雛形留下的幾個字:王自往 吾何傷 此中事 勞當忘(這幾個字也都是省示帖裡的)

玉帶已經取下,壓在了紙邊。

【18】【晏安宮日內】

滿腹心思的顧思林已經酩酊,倚靠在案邊。

皇帝好笑地:朕記得慕之不是這點酒量啊——

顧思林:陛下恕罪,臣……

皇帝:這是喝得太急了?還是朕灌得太急了?

他招手,

陳謹親自帶人攙扶起了顧思林:先扶武德侯到側殿去——去拿醒酒石。

皇帝:你們給看住了他,慕之,你欠朕的那局棋,朕今天晚上可要討回來的啊。

一行人離開。

只剩帝后、太子和二王的殿內,冷場及尷尬。

皇帝詢問齊王:你接着不是說有事嗎?

齊王:是,陛下昨日要臣往兵部報繳天策和驍騎衛整革事。

皇帝:那還不去。

趙王看看他們,猶豫地:陛下,臣也忘了,臣也有些——

皇帝示意他離開。

皇帝對皇后:也忙了大半天了,走吧。

皇后起身,看看獨坐仍在飲酒的蕭定權:是,陛下。

帝后兩人準備離開時。

蕭定權放下了酒杯。

他站起,走近了皇帝。

他從袖中取出銅鎮尺:陛下。御用之物,臣謹奉還。

皇帝無所謂地:賜給你了,帶回去吧。

蕭定權:是,臣謝陛下。

皇帝正欲再動身。

蕭定權:那裡還有一樣東西,臣也想一起帶回去。請陛下開恩——

皇帝皺眉。

蕭定權:把她也——賜給臣吧。

(切)殿外宮人們微譁,如看偶像的表情。

【19】【宗正寺日內】

門內,顧瑟瑟跪地,

任兩衛士在脖子上繞上了衣帶。

她看着門外蹦跳的麻雀,輕笑:根本捉不到的——騙人。

【20】【晏安宮日內】

皇帝詢問皇后:剛剛他,沒喝幾杯酒吧?

皇后尷尬笑笑。

蕭定權:陛下,把她賜給臣,臣會——

皇帝看着鎮尺冷笑:看來真的是沒醉,看來真的是打還沒有挨夠。

蕭定權:是,她的字一天寫不好,臣情願見許欽差一天。

皇帝看着他:你不知道,她是——

蕭定權隱忍地:臣知道,她是大逆罪人。

皇帝:你這樣想保下她,又想跟冠禮時那個宮人一樣——

蕭定權:不是這樣的,陛下。不是這樣的。

皇帝:給朕足夠的理由。

蕭定權平靜地:理由,天下不都已經知道了嗎?因爲臣——愛慕她。

(切)殿內,宮女們興奮地微譁。

皇帝看蕭定權片刻,終於對皇后笑笑:你們說得沒有錯,我家三郎,果然是個情種。這可真不是——隨的朕吧?

皇后再度尷尬笑笑。

蕭定權:謝……

皇帝:用這種藉口,這事朕可管不了,問皇后吧。

蕭定權愣住:陛下?

皇帝:她冒犯的是皇后,你既然鍾情她到這個程度,那就請求皇后,看她能不能寬恕你,和你們。

蕭定權擡頭,看着神色也有些尷尬的皇后。

數秒停頓後,皇后:陛下,既然三郎都這麼——

皇帝打斷了她,對蕭定權:跪下來,懇求你的母親。

(切)殿外宮女們拉起手,屏住了呼吸。

蕭定權停頓了兩秒,甩袖徑直向殿外走去。

【21】【宗正寺日內】

繞頸的腰帶已經收緊,

顧瑟瑟平靜的表情,已經倒地。

衛士某拔出了一柄短刀,準備勒斷她的脖子。

門外匆匆行來的腳步聲。

和隨之而來的聲音:放開她!

衛士某擡頭,詫異的看着來人。

來人(趙王)緊張而心虛地:是聖旨……

兩衛士猶豫退下,來人上前,扶起了顧瑟瑟:顧內人!……姐姐……

【22】【晏安宮日內】

快步走到了門檻前的蕭定權,

終於還是止步,

他慢慢轉身,

慢慢靠近了皇后,

雙手緊緊握緊了拳頭。

在皇帝的冷眼注視下,

和皇后不知所措地緊張注視下,

他的拳頭終於慢慢鬆開,

在萬分痛苦、恥辱和剋制下,

他朝前方慢慢屈膝跪地,

遲來的酒意終於泛起,他強忍着想嘔吐的衝動,伏首低語:皇帝陛下。皇后……殿下……

(切)這一回,殿外看熱鬧的宮人們終於鴉雀無聲。

【23】【長州-楊盛軍營-日外】

帳外站立的軍士們沉默的臉。

牽着馬迴歸的顧逢恩侷促地站在楊盛面前,

兵甲乙丙再度跪在帳前。

顧逢恩不敢去看他們的眼神,萬分痛苦和糾結的臉,他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都虞候,末將是去……追他們的……

楊盛沒有看他下令:戰時逃亡,不計時日遠近,皆——斬!

刀斧手砍到了幾人,只剩兵甲。

顧逢恩轉過了頭,咬牙,皺眉。

楊盛看見了這個表情,舉手製止:等等——把刀給他。

刀斧手將手中沾滿鮮血的刀交到了顧逢恩手中。

楊盛:你去。

顧逢恩抗議地:楊都虞?!

楊盛:軍令——聽不懂?

他目視了一下泊在一旁的馬。

刀與馬之間,顧逢恩遲疑了。

他上前,蹲下,從懷中掏出了一塊乾糧,分成兩半,遞了一半到了兵甲嘴邊。

兵甲一愣,幾口吃完。

顧逢恩想再喂他另半塊,兵甲避開了臉,笑笑:小衙內,給個痛快吧!

顧逢恩接過了刀,看着他的脖頸,咬牙,舉起刀,閉眼砍落。

兵甲未死,倒地翻滾,痛苦地高聲嚎叫。

楊盛上前一腳將顧逢恩踹翻在地上:混賬!本將許你凌虐兵勇了嗎?!

顧逢恩嚇呆了,想補刀又不敢。

楊盛奪過顧逢恩手中刀:看好了!在天柱骨的第三節和第四節之間——

鮮血噴了顧逢恩一臉。

顧逢恩伏地嘔吐了起來。

楊盛嫌惡地:爲首領監管不善,致使部屬亡逸。帶下去,打四十軍棍!

兩個兵卒上前將仍在嘔吐的顧逢恩拖走。

【24】【宗正寺日內】

趙王試圖將顧瑟瑟脖子上纏繞的衣帶草草解開:顧內人!顧內人!姐姐,你醒醒——我來了,我送你,回家。

他呵斥衛士甲乙:你們看什麼,搭手啊!

衛士甲乙回過神,正想上手幫忙。

斥責聲傳來:住手!

趙王擡頭,看着匆匆趕來的蕭定權,驚愕:殿下……?

蕭定權彎腰試了試顧瑟瑟的鼻息後。

伸手將她抱起。

衛士甲乙阻攔地:殿下!

蕭定權:是聖旨。——你怎麼在這裡?

趙王慌忙低下了頭:臣……也是……聖旨。

蕭定權看看他,再看看兩衛士,沒有懷疑。

他只是瞪了趙王一眼,然後抱着顧瑟瑟離去。

【25】【宗正寺日內】

趙王看着蕭定權和顧瑟瑟的背影消失,

兩衛士也結束工作退下。

他悵然地嘆了口氣。

剛想離開,

案上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走上前,移開玉帶,拿起了案上顧瑟瑟的字:王自往 吾何傷 此中事 勞當忘

他一個字一個字對比着蕭定權的親筆原帖(趙王從此即得到了一份原版手信),

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蹔忘然書足下所欲致身處尚在彀中王制正自欲不得許卿當如何導亦天明往導白改朔情增傷感濕惡自何如頗小覺損不帖有應下懸耿連哀勞滿悶不具

他最終無力地放手。

【26】【京師日外】

宗正寺在身後。

蕭定權策馬慢行,望着眼前頭頂廣闊的藍天。

他再看了看一旁跟隨自己轆轆而行的車輛。

他用馬鞭揭開了車簾,看着其中仍然昏迷的顧瑟瑟的臉。

(閃回)

皇后已經離開。

皇帝面對跪地的蕭定權。

皇帝:真的那麼喜歡嗎?喜歡到能夠……把你那手獨技都教給了她?

蕭定權:……其實,沒有那麼……

皇帝:朕想聽實話,到底是什麼?

蕭定權:……是……太子妃……

(閃回)蕭定權視線中,太子妃臨終前對自己的耳語:她不是……顧內人。殿下……別傷害她……(閃回結束)

皇帝默然片刻後離去:那就好。

蕭定權不解的表情。(閃回結束)

酒意泛起,他終於忍不住,下馬,扶着樹,嘔吐了起來。

【27】【東府日外】

蕭定權繞開哭天搶地的王慎和擔憂與嫉意同存的蔻珠,

拒絕任何人的援手,親自從車中橫抱起顧瑟瑟。

走進了報本宮的宮門。

【28】【長州夜內外】

黃昏。

兩個人影向軍帳的方向走去。

軍士某的聲音:也沒下重手啊,怎麼就這樣了?

嘔吐的聲音從軍帳中傳出。

(切)賬內,楊盛皺眉:這是嚇的?

面前草鋪上,赤裸着上身,血肉模糊伏在草鋪上顧逢恩仍在不停吐着黃水。

楊盛:還是疼的?

顧逢恩沒有回答。

楊盛接過軍士某手中的一罐藥粉,隨意地撒在顧逢恩的傷口上。

藥粉的劇烈刺激,顧逢恩咬牙,但沒有反應。

楊盛:看來不是嚇的,也不是疼的。是看見人頭,噁心到了。

顧逢恩沒有回答。

楊盛無所謂地:沒事,讓他吐吧。

他將一罐藥粉撒完,將藥罐隨意地擲到一旁,轉身向外走。

背後,顧逢恩的聲音:是你——我噁心的,是你,和我自己。

楊盛:那何必回來?

顧逢恩:將軍是因爲太子殿下擅自回京的。爲他們,我就算背信棄義,也不能走回頭路了。

楊盛:朝廷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這麼吐着吐着就慣了。

顧逢恩:你讓我殺他,就是想讓我早點習慣嗎?

楊盛:關我什麼事,反正噁心的都是你自己。

顧逢恩沉默了一秒:天柱的第三節和第四節是嗎?

楊盛:不然人死之前,是會很痛苦的。

顧逢恩自嘲一笑:這話,之前也有人跟我說過。那時候,我還以爲要殺的只有敵人。

【29】【報本宮夜內外】

被王慎引導走向蕭定權書房的許昌平的臉。

王慎:許翰林請稍待,殿下有些事,馬上回來的。

許昌平隨意地:怎麼?殿下不在宮裡嗎?

王慎尷尬地:在是在——(將他引進書房)許翰林請稍待。

他先退下,

許昌平隨意地看着書案上從宗正寺帶回的幾十幅古帖,和黃銅鎮尺。

許昌平自語:這就已經少了一樣了嗎……?

【30】【報本宮-澣衣所-夜內】

某處昏暗室內。

院外隱隱的搗衣聲中。

燈下,睡在榻上一領草蓆上的顧瑟瑟終於睜開了眼睛,

查看着眼前陌生而簡陋的環境,以及身下的草蓆。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鬆了口氣,虛弱地:殿下……

蕭定權回過頭:你醒了?

顧瑟瑟:這是什麼地方……?

蕭定權沒有正面回答:啊。

顧瑟瑟:是回……家了嗎?

蕭定權:啊。

顧瑟瑟的眼中微有淚:殿下沒有進宮去嗎?

蕭定權:進了。

顧瑟瑟:那爲什麼……?

蕭定權回過頭,向她笑笑:不該你問我吧?

顧瑟瑟垂頭:小人以爲……

蕭定權走近她,坐到了她身邊:以爲我會拋棄你嗎?——怎麼會呢?

顧瑟瑟垂頭不語。

蕭定權的聲音變得冷酷:——你身上那麼多事都還沒有查清楚呢。

顧瑟瑟驚疑擡頭:……殿下?

蕭定權:比方說——那天晚上,太子妃爲什麼要對你下跪?

顧瑟瑟:那是——

蕭定權:不是妄言,我問過宮裡人,確實有人看到了。

顧瑟瑟不語。

蕭定權:你,威脅了太子妃什麼?

顧瑟瑟搖頭:小人沒有——

蕭定權:你,到底又是什麼人?

顧瑟瑟:小人——是尚宮局的……

蕭定權:你叫什麼名字?

顧瑟瑟遲疑着:小人姓顧——

蕭定權終於不耐煩起身:我回來之後,衣服都沒換。我來,不是聽這老一套的。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了——

他要離去,

顧瑟瑟在身後:這到底是哪裡,殿下?

蕭定權沒有回答,繼續前行。

身後,顧瑟瑟的聲音: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的心情不是草蓆,不能任意由你翻卷扭曲)

蕭定權終於止步,回頭,感興趣地看着她的臉,笑了:心之憂矣,如匪澣衣。(我的心情如此憂愁,就像沒有洗乾淨的髒衣。這兩句都出自《詩經.國風.邶風.柏舟》)——顧內人,既然都猜到了,還問本宮幹什麼?

他推門大步離去。

顧瑟瑟下牀,朝院內望去。

滿院晾曬的剛洗淨的宦官和內人的衣服,十幾個臂戴襻膊的粗使宮人正在月下砧上搗衣,看見蕭定權出門,一齊伏跪在了院中污水中。

顧瑟瑟喃喃:……澣衣所?

蕭定權已經走出了院門,暫時駐足。

在外等候的蔻珠蹲下給他用手帕拭淨靴子上沾染的污水。

門旁木牌上漆字斑駁的“澣衣所”三字。

【31】【東府-書房-夜內外】

蔻珠一路跟隨蕭定權走過迴廊。

蕭定權吩咐:那個人,你給我看好了她。

蔻珠:殿下,那種人,爲什麼不直接——

蕭定權冷眼斜了蔻珠一眼,蔻珠垂頭不敢再說。

蔻珠繼續追逐着蕭定權:殿下的手是怎麼……

蕭定權走進書房,一頭撞見了正在隨手翻他晉帖的許昌平。

以及案上放下的昨天顧瑟瑟書寫的窗課,和其上皇帝的勒黑。

蕭定權無語地:居然追到這裡來了。

許昌平:是,聽說殿下今天侍宴去了。

蕭定權吐了口氣,別過頭,伸出了手。

許昌平:殿下這是幹什麼?

蕭定權:囉嗦?快點。

許昌平:是。

他從懷中掏出了幾個荷包,放到了蕭定權的手心裡。

蕭定權:這是什麼?

許昌平:這些是御膳房的內人們託臣轉呈給殿下的。

蕭定權:你不是來……?

許昌平還在不斷往外掏出零散針黹:臣就是來送東西啊。這些是別處宮所的——

蕭定權無語地還回到他手上:退回去。

許昌平再推還給他:退不回去了,她們的謝禮臣都收下了——也吃掉了。

蔻珠青白不定的臉色。

【32】【東府-書房-夜內外】

蔻珠清理着案上的一堆零碎。

(切)廊下,蕭定權送許昌平出門。

許昌平猶在絮叨:五大王多年的基業,殿下一戰就分去了半壁江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蕭定權想反駁,又懶得擡槓,改口:對,是不爲也,非不能也。——這下,總算不用每天再見了吧?

許昌平:不瞞殿下,臣也是鬆了口氣啊。

蕭定權:我怎麼覺得你挺樂在其中的?

許昌平笑了:在殿下心裡,臣到底是個什麼人?(行禮)那臣告——

蕭定權:許翰林——

許昌平:是。

蕭定權:你過來的時候——

許昌平:是。

蕭定權:……算了……

許昌平:武德侯酒剛醒,就硬被陛下拖起來下棋了。臣出來之前尚未分勝負。期間說了說獻俘禮的事情。

(插入畫面)皇帝與顧思林的對弈,顧思林惶恐恭謹解釋的神情,皇帝體諒勸慰的神情。

蕭定權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酒醒了就好……

許昌平:也順便說到了續任中書令的事情。

蕭定權隨口:獻俘跟中書令,是怎麼說到一塊去的?

許昌平笑笑:非但說到一塊,殿下接下來,恐怕就不是手痛,是要頭痛了。

蕭定權疑惑地:這又是——?

許昌平:臣身爲丞旨,實在未便——但過幾天的朝會上一定會提起的,殿下屆時不就知道了?臣告退。

【33】【東府-書房-夜內】

案上堆積的一堆情表當中。

蕭定權順手拿起了顧瑟瑟的窗課:

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誌其聞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左傳·僖公二十三年》這段是說姜氏殺了竊知重耳陰私的心愛女奴,並告誡他貪戀妻子和安於現狀會毀壞他的前途。)

皇帝離開前留下的話浮現:那就好——真那麼喜歡,是會遭反噬的。

蕭定權放下窗課,碰到了左手的傷口,他隱忍地吸了口氣。悄然嘆息。

【34】【齊王府日內外】

齊王妃向前走動的腳步。

內人們跟隨着她:他真在?

內人甲:是,小人看見了,就在書房。

齊王妃:什麼時候來的?

內人甲:有一會了。

齊王妃:你去……

內人甲退下,

齊王妃站在書室外,聽着其中動靜。

齊王os:尚書知道,過幾天就要論列續任中書令的事。何尚書和尚書,究竟花落誰家……

張陸正沒有接話。

齊王os:本王可以代尚書在陛下面前進言。本王的提議,還是請尚書再考慮考慮吧。

張陸正糾結的聲音:對大王,下官可效犬馬之勞,但唯有此事,恕下官……

內人甲已經回還,

齊王妃接過她手中盆,一腳踹開門。

朝着張陸正兜頭潑下。

室內兩人都呆了。

齊王妃:張陸正,你還敢上我的門!

齊王:阿綽,不得……

齊王妃:我恨不得生啖你肉!你——

張陸正:王妃節哀,李……中書令……下官只是奉旨——

齊王妃:那你還來找我家大王幹什麼,你奉旨去——你還有臉想當這個中書令!你也配!滾!

齊王妃把銅盆砸到了張陸正腳下。

齊王抱住了齊王妃:阿綽,不得無禮——

齊王妃慟哭起來:就剩我一個孤身在你家,你還不替我做主——讓人堵上門來欺負我……

齊王安撫地拍着她:好,好,先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進去……

齊王對張陸正使眼色:張尚書,內子有些不適,尚書今天就先請回吧。這事,我們以後再說。

張陸正呆看着齊王扶着哭泣的齊王妃走進內室。

他走出廊外,看着自己一身溼透的衣服,嘆氣。

家人甲爲難地:張尚書,要不要脫下來,先給你洗洗……

【35】【報本宮-澣衣所-夜外】

盆中搓洗着衣服的手。

宮人們伸着懶腰,將殘水倒地,一旁堆積如山的宦官和內人的髒衣服。

宮人們:腰都要斷了……明天還那麼多事——

宮人甲:不是她拖後腿,怎麼會到這麼晚——

宮人乙:也來了幾天了,手腳還是這麼笨——

顧瑟瑟用攀膊挽着袖子默默在搓洗面前的衣物。

宮人丙嘲諷地:小點聲,人家是不小心落下凡塵的,沒準哪天得點水還會上天呢——

宮人丙:那我們就幫她——

宮人丙和宮人丁端起木盆,徑直向顧瑟瑟的身上潑去。

宮人丙:再上天時,可要記得我們啊——

宮人甲:幹不完,別進來。

宮人們打着呵欠入室。

渾身溼透的顧瑟瑟,咳嗽着,面無表情地繼續搓洗着衣服。

她腳下的殘水中倒影着的月影,逐漸搖盪消失,變成了日影。

【36】【晏安宮日內外】

白日。

晏安宮的檐頂。

已經更換了朝服的蕭定權,垂着眼皮叉手(明前站立叉手爲敬,明後垂手爲敬)站在皇帝左手下。

許昌平站在皇帝身後,拿着筆隨時準備記錄。

餘下的何道然、張陸正、黃賜、何士釗、孔尚法等高級官員皆坐着。

皇帝:長州大捷,朕召武德侯還京述職的事,諸位都已經知道了。接下來的獻俘禮,朕想問問,準備得怎麼樣了?

黃賜起身:陛下——

皇帝:這不是上朝,坐。只是叫諸卿過來,一起說說這事。

黃賜又坐下:臣部已經做好了預算——但(又忍不住站了起來)剛剛皇后的冊封禮耗費頗巨。陛下,臣以爲,本次還是,當省即省。

皇帝笑笑:不知道的人聽黃尚書說話,還以爲朝廷明天就要關張了。朕倒覺得只有這個錢不能省,銀海金山都填出去了,臨了錦衣夜行?張揚國威的事,不但要辦,還要大張旗鼓的操辦。

張陸正笑笑:聖上此言是謀國遠慮。黃尚書,只能靠你勉力了。

黃賜鬱悶地坐回,不說話了。

皇帝看看張陸正:只黃尚書勉力不夠。這事不光是刑兵戶部的事,還有不少——中書令的事務。

無聊看着自己左手手掌的蕭定權明白了許昌平的意思,露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下面幾個臣工立刻緊張了起來,都望向了皇帝。

皇帝:李柏舟逆案也過去幾個月了,相位不能夠總是空着。朕看,還是援舊例,由朝廷舉薦,然後議論來定吧。

臣工們又稍微鬆弛了一些。

皇帝:但獻俘之事迫在眉睫,朕想,還是得先選一位暫行代理。

臣工們又緊張了起來。

皇帝的目光掠過了何道然,隨後又掠過了張陸正。

皇帝:該怎麼選,怎麼辦——

張陸正緊張的目光。

皇帝:這事——

皇帝的目光最後投向了在悄悄玩手的蕭定權:太子就多操心吧。

蕭定權停止了走神,震驚地擡頭望着皇帝。

朝臣們和他一樣的表情。

許昌平書寫期間,擡頭瞥了蕭定權一眼,抿嘴一笑。

【37】【晏安宮日外】

已經出殿的臣工們慢慢往階下走,低聲私語。

黃賜:這次獻俘禮居然,是殿下主持?

何士釗:可獻俘與謁廟祭天同,都是天子大政啊。這個道公最在行了吧……

何道然:何止典禮,牽扯到的戰俘殺伐赦免、將士軍功銓選,這些也都是天子一人的大政。更不要說——(他咳嗽了一聲)

孔尚法:你們說,陛下是怎麼想起來的?

孔尚法笑笑:這還真叫風水輪流轉。可不管怎麼轉,道公,這個相位……

何道然又咳了一聲:聽聖旨,聽聖旨……

黃賜笑了:這回,還真就不是聽聖旨了。

落在他們後面的,張陸正死灰一樣的臉色。

【38】【晏安宮日內】

蕭定權追逐着要進入後殿的皇帝。

想看熱鬧的許昌平亦跟隨在後。

蕭定權:陛下,獻俘同祭天,都是國家最重典,臣真的不懂這些事。

皇帝:就是不懂纔要你學。回去先把陟罰的草案擬好交給朕看。

蕭定權:……坊府官員獲罪,都被革撤了,沒有人能寫……

皇帝止步:你自己寫不了的話,就還是讓那個宮人替你吧。

蕭定權無語之際。

皇帝已經笑笑離開。

【39】【東府-瀚衣所-日內】

瀚衣所,

剛剛完成工作,解下襻膊的顧瑟瑟起身。

內人甲走過,將一個匣子遞過:上過漿了,一共四件,你送去薰香。

顧瑟瑟默默接過。

內人甲招呼內衣乙等:先吃飯去吧。

內人丁(夕香)低聲詢問:不等……她嗎……

內人甲瞪了她一眼:那你替她。

夕香不說話了。

【40】【報本宮日外】

躬身等候在報本宮外的張陸正,侷促不安地等待着前方的動靜。

陸續幾次馬蹄和腳步皆非。

終於,宮門前輕輕的拍手聲。

他連忙擡頭,

蕭定權騎馬一路遠遠而來。

對方在門前下馬,

向宮門內徑直走去,

跟隨的王慎爲難地低語提醒:殿下……

張陸正也躬身彎腰:殿……

話音未落,蕭定權已經視若無睹自他面前拂袖而去。

走進宮門。

張陸正不知所措良久,正欲離開。

王慎從內又走出:張尚書,殿下請尚書進去。

張陸正大喜過望的表情。

【41】【東府-花園-日外】

池邊,

顧瑟瑟捧着衣服,一邊走一遍查點着:一、二……

她手上動作停止了。

第三件,蕭定權曾經送給自己,又被陸英還回的那頂披風。

(閃回)盧府後院,蕭定權將這頂披風掛在了屏風上。(第五集)

渾身溼透的陸文普看到椅子上掛着的蕭定權的披風,拿起想披上它。

顧瑟瑟奪了回來:這個不行,這是我的!(第五集)(閃回結束)

顧瑟瑟呆看這件披風一秒後,繼續往前走。

前方一人舉着一朵花突然跳將出來:顧內人,你看,這是什麼?!

顧瑟瑟擡頭,張韶筠驚見她眼中微有淚。

張韶筠扔掉花,急了:顧內人,有人欺負了你嗎?

顧瑟瑟沒有理睬他,繼續往前走。

張韶筠跟隨:顧內人,我來找你,他們告訴我——

張韶筠:還是因爲我姐姐的事嗎?顧內人,我替我姐夫,給你陪個不是了……

顧瑟瑟繼續前行,張韶筠繼續糾纏。

張韶筠:顧內人你去送衣服啊?顧內人也給我送過衣服。(掏出一塊手帕)顧內人你看,這個我還一直收着呢……

顧瑟瑟終於急了:張監生想幹什麼?

張韶筠:我就是想讓顧內人高興一些。顧內人想要什麼,就告訴我啊。

顧瑟瑟煩不勝煩,她看看披風。

(閃回)渾身溼透的陸文普聞聞披風的領口:這上頭的薰香,咱們家用過嗎?

陸文普接着打了個噴嚏。

顧瑟瑟:哥哥的鼻子都塞住了,還聞得出什麼來?你有這能耐,就別讓人家推到水裡去啊!(第五集)

顧瑟瑟看了看一旁的池塘:要我高興,那張監生也跳下去啊。

張韶筠看了一眼池塘,猶豫。

顧瑟瑟以爲擺脫了他,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她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和落水的聲音。

【42】【東府-花園-日外】

蔻珠和幾個宦官的隨行下。

張陸正跟隨着蕭定權,一路往花園的方向的走去。

對方一直沒有說話。

張陸正幾次欲語,又忍住。

張陸正忍不住:請問殿下,這是要去……

對方依然不語,前行。

張陸正也只好繼續跟隨。

【43】【東府-花園-日外】

站立在池塘中的張韶筠。

和岸邊驚呆了的顧瑟瑟:你……

張韶筠抹了一把臉:現在高興些了吧?顧內人,我跟你說……

顧瑟瑟看看左右:趕快上來!

張韶筠:沒事的,不冷。

顧瑟瑟:誰管你冷不冷,叫人看見了……!

身後傳來的蔻珠的聲音:怎麼回事?!

顧瑟瑟回頭,愣住,帶着蔻珠等人的蕭定權站在她的面前。

張陸正也跟隨其後,看到這一幕,大驚,地神呵斥張韶筠:畜生,你怎麼……

顧瑟瑟連忙躬身垂首退避到一旁。

蔻珠斥責:身爲宮人,竟敢擾亂宮禁,私會外臣?

池塘中的張韶筠:姐夫,我可不是外臣啊,姐夫……

張陸正示意他住口。

蕭定權看看池塘裡的張韶筠,終於對張陸正開口:令郎就——請尚書帶回自處吧。

張陸正:是,殿下,臣一定……

顧瑟瑟默然不語,恨恨看着他身旁張陸正的背影。

【44】【東府-花園-日外】

張陸正追逐着蕭定權:殿下,犬子臣一定會重重責罰!

蕭定權:張監生,以後不要讓他再來了,這是內宮,影響不好。

張陸正:臣遵旨,這都是臣管教不嚴之過——

蕭定權:代中書令的人選——

張陸正住口,緊張地看着他。

蕭定權:太子妃剛歿的時候,陛下口諭就已經定好了——

張陸正試探地:殿下,是……真的是……何尚書……

蕭定權不置可否:還有,張尚書自己也是外臣,以後也不要再來了,影響何止不好而已?

張陸正愣了一秒後,跪地:殿下,臣知道,臣也知罪——

蕭定權已經甩下他前行:畢竟宮規朝律,也不是單管宮人的吧?

【45】【張陸正宅夜外】

張府外的燈籠在秋風中搖擺。

渾身溼透垂頭喪氣的張韶筠,

跟着面如死灰的張陸正,

張韶筠:爹,姐夫他這是怎麼了?

張陸正有氣無力沒有理他。

張韶筠:爹,顧內人她不會有事吧?

張陸正依舊沒有理他。

張韶筠:爹,你說姐姐沒了,姐夫他怎麼就……

兩人已經一先一後進了門,

張陸正:關門。

張韶筠一愣,意識到了危險,拔腿往後跑,門已經關上了。

張陸正:拿家法來!給我就地打死!

家人甲:大人,有客。

張韶筠掙開家人,轉身朝後院跑去:二姐!二姐!救命啊!

張陸正提着馬鞭追上:攔住,綁了!

張韶筠撞上了一人(許昌平),沒有細看,一把抱住他躲到了他的身後:好漢,救命啊!

張陸正走上,舉起了鞭子:你今天喊誰,都——!

來人笑了:令郎言語還是這麼清脫——下官替他討個情,尚書就看下官薄面,打個半死就行了吧?

家人爲難地:大人,剛說了,有客。

【46】【張陸正宅夜內外】

張韶筠從門縫外張望着:這位好漢是我舊友啊,他不就是——

(切)室內,坐在主位上的張陸正,和坐在上首空位旁的許昌平。

張陸正:許翰林這還是頭一次上老夫門吧?

許昌平:頭一回就見所未見,下官要是再多走幾遭……

張陸正:小犬愚鈍,見笑了。

許昌平笑:鈍,這事上,令郎可比尚書精明多了——至少他惹禍,沒惹上齊王那裡去吧。

張陸正:你……

他想想,改變了態度,試探地:許翰林日日侍奉日邊,天心,看得比別人都清楚吧?這一次,到底是因爲什麼——

許昌平:天心,豈是凡人能夠窺探的?但非要妄測,《左傳》尚書應該是熟讀過的吧?

張陸正不解。

許昌平:晉公子重耳和晉太子申生,成王成賊,是差在了什麼地方呢?

【47】【東府-花園-夜外】

遊鳴跟隨蕭定權在花園中踱步。

遊鳴驚詫:是因爲——將軍嗎?

蕭定權:獻俘後不久武德侯就要離京,這是擔心皇后和齊王的事,還有之前我的事情,所以要拿我來安撫他吧——

【48】【張陸正宅夜內】

張陸正同樣驚詫的臉:獻俘禮同於謁廟祭天,這麼重的權柄,居然——

許昌平笑:要不怎麼叫,只差了一個好舅舅呢?

張陸正默然不語。

許昌平:典禮是必須中書令配合的,雖然叫兼代,其實朝廷上下都清楚,這一次大禮上和殿下站在一起的是誰,日後束帶立於朝的,八九也就是誰了。

張陸正嘆氣:殿下現在,已經不會再跟老夫站在一起了吧?

許昌平:難。

張陸正默然後:今天的那個宮人,曾跟老夫說過——

顧瑟瑟os:如果那人趁機重返朝廷,相位花落誰家,尚書以爲,看的又是什麼呢?

張陸正嘆息:天子和東宮,他們勢力的消長啊。

【49】【東府-花園-夜外】

夜幕,

天已漸涼,

獨自跪在池塘邊的顧瑟瑟,

垂頭看看自己滿是血泡的手掌。

她看了片刻,折斷了身旁探生的一枝月季。

【50】【張陸正宅夜內】

許昌平笑笑:那個宮人,下官也見過幾次,確實不是個尋常女子。可惜了……

他看了看在門縫裡偷窺的張韶筠:怎麼?看張公和令郎這個樣子,已經在那裡碰過大的釘子了?

張陸正沉默不語。

許昌平笑了笑:看來他真的是不願意啊。

張陸正疑惑地:不願什麼?

許昌平:下官說難,不全是尚書想的那個意思。尚書不知道嗎?這差事,殿下力拒了,並沒有接下來啊。藉口也是清奇——他說那個宮人,他已經處置了,她也寫不了了。

【51】【東府-花園-夜外】

前方一路走來的蕭定權和遊鳴。

蕭定權手裡多了一枝月季花,他正在無聊地搖盪。

遊鳴無語地:殿下真是這麼說的?

蕭定權:啊。

遊鳴:那陛下沒有震怒嗎?就同意了嗎?

蕭定權:沒有震怒,也沒有同意,只是讓我回來——這還有什麼好想的?監了一次國,殺了一個李柏舟,已經惹出了無盡禍事。何況此事後患無窮——日後出了什麼紕漏,板子打回的,不還是我身上?

遊鳴:那白天,張尚書那裡,怎麼又要——?

他們已經走過了池邊,

蕭定權也看到了一邊咳嗽,一邊正在用月季枝上的刺挑破手掌上血泡的顧瑟瑟。

對方也發現了他們,丟下花枝,雙手觸於塵土中伏拜。

顧瑟視線中,蕭定權接近的袍擺和皁靴,

毫無猶豫地從自己眼前越過。

她無表情的面容。

(切)走過後蕭定權同樣無表情的面孔。

夜色中,

一跪一立,交錯的兩人。

蕭定權:就是要讓彼此都死了心。

蕭定權os:畢竟權力和愛慾一樣,都是會反噬的。

右手袖下,他捏緊的花枝,和刺入他手掌的刺。

【52】【張陸正宅夜內】

許昌平:聽尚書所言,看來下官猜得沒太錯——殿下進了一遭宗正寺,有些想頭大概跟從前不太一樣了。他知道這事他就算辦好了——就像軍馬案那樣。可只要重新接住了權柄,陛下未來一定也還是隻會疑忌。難啊……

張陸正嘆氣。

許昌平:就算是爲了對抗無盡後患,屆時他硬着頭皮,也只能夠推舉聽自己話的人吧?

張陸正疑惑地看着許昌平。

許昌平:做這出給張尚書看,也許就是爲了讓彼此都死了心吧。

張陸正驚愕:那一旦殿下接受,這個中書令,老夫還是有……

許昌平笑笑:下官說了這麼多,尚書聽了進去的,怎麼就只是這個嗎?

【53】【東府-瀚衣所-夜外】

深夜,獨身一人回到瀚衣所的顧瑟瑟。

想推門入室,門都已經從內閂死了。

院中,遺留下的一天耽誤未洗的衣物。

(閃回)過往家中。

陸文昔:爹爹,哥哥他又欺負我!

陸英:又怎麼了?

陸文昔:他自己弄髒了的衣服,要我給他洗。

陸文普拿着一件襴袍:就幫哥哥一次,哥哥昨天還給你買糖了呢——

陸文昔:不,總沾水手不好看了,寫字也會發抖——

陸文普:就你那手字還——那你將來嫁了人呢?

陸英:胡說,我家姑娘,我看以後哪個混賬小子,敢讓她沾陽春水——

陸文昔:爹爹,我也不嫁人——

陸英:好,好——聽見沒有,自己洗去。

陸文昔對陸文普的鬼臉:自己洗去。(閃回結束)

顧瑟瑟咬牙將兩手插進了水中。

【54】【張陸正宅夜內】

張陸正無比躊躇的神情。

他看着許昌平靜思了半天后,起身:許翰林請上座。老夫有一事相求。

許昌平:尚書,這事,下官實在愛莫能助啊……

張陸正:不是此事,是老夫一點私事——許翰林知道,老夫膝下有兩女。長女——就是太子妃殿下已經……小女尚待字閨中——

(切)門外,張韶筠詫異的神情,詢問家人:他——要成我二姐夫了嗎?

(切)許昌平一臉驚訝:下官芝員芥吏,怎麼配得上尚書千金?

張陸正:小女雖然形貌醜陋,但也被老夫嬌慣壞了,立誓要尋個人中龍鳳。而今朝廷,能稱得上這四個字的,除了許翰林,還能找出第二人來嗎?

許昌平笑了:讚譽太過,實不敢當。下官要是知道張尚書有這個意思,可真是不敢上門了啊。

張陸正向許昌平一躬不起:老夫一片赤誠,還請許翰林體恤老夫這一點舐犢的私心。

許昌平攙扶無用:下官無功實在不敢受祿——不然,還是等到張尚書萬一榮遷後,再談兒女之事不遲。

張陸正大喜:全望許翰林轉日回天。

許昌平臉上一抹淺淡的鄙視笑容。

(第二十四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