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4
【1】【皇宮日外】
黃昏。
大風中。
鈴鈴細碎的聲音。
風不時鼓動着車窗簾,從簾幕中進入車廂。
車廂內一邊掛着幾隻乒乓球大小的玲瓏銅香球。
香球被入室的風吹得鈴鈴作響,如同風鈴。
一隻手分開了糾結在一起的香球。
內人裝扮的陸文昔,和姜尚宮同坐在一輛車上。
姜尚宮的手,摘下了一個因風吹動,卡扣打開的香球。
陸文昔看着車簾外,漸行漸近的東華門。
姜尚宮:會裝香球嗎?
陸文昔接過,從頭上拔下一隻簪,調整了香球裡放着的一小塊紅蘿炭的位置,然後雙手護着香球,向炭輕輕吹了口氣,因爲失去平衡險些熄滅的炭重新燃了起來。
陸文昔合上了卡扣,一縷香菸從香球中嫋嫋升起。
陸文昔雙手捧起香球,低頭遞還給姜尚宮。
姜尚宮: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她並沒有接手。
姜尚宮:說殿下不會還宮,你怎麼能夠篤定?
陸文昔看看車簾外,遲疑不語。
姜尚宮:你是怎麼想的,可以對我說。我們的聲音,傳不出……
(切)車外,駕車者聽到的香球瑣碎的叮鈴聲和風聲,淹沒了車內人的對話。
(切)陸文昔:東府是離宮,延祚在大內。論行事機動和會晤外臣的便宜,毫無可比之處。果如李刺史所言,陛下真的想用東宮來抗衡中書省的話,就必須對殿下網開三面,留給他這個自由。
姜尚宮看着她手上的香球,不置可否。
陸文昔:這是小人的愚見,尚宮以爲——
車停下了。
姜尚宮:這裡是東華門,大內的東門,下車吧。
【2】【丹鳳門日外】
一雙皁靴踩下車。
親隨甲乙丙丁四人立刻舉着避風的屏障迎上,爲李柏舟擋住了疾風。
黃賜(第六集出現的戶部尚書)按着帽子,臣甲(禮部侍郎)側身避着風。
他們立刻迎上去接下了李柏舟。
一行人冒着大風往門內走去。
黃賜努力地想擠進有屏障遮擋的地方:中書令,今天到底要論什麼事?這種天氣非把我們叫過來?
李柏舟向黃賜說了幾句話。
黃賜點頭:那我們怎麼應對才得體呢?
李柏舟又說了幾句話。
屏障外的臣甲沒有聽清,湊上前:黃尚書,聖上垂問,中書令說應當怎麼回答?
黃賜隔着屏障對他轉述了幾句。
風太大,在屏障外的臣甲沒有聽到,不滿地也想擠進屏障:黃尚書,你就是嚷嚷出來,也叫風吹零碎了。不想說乾脆就不要說了吧。
屏障內人增加到三個,喪失了避風的意義。三人都被吹得睜不開眼。
黃賜:任它山雨欲來,唯有中書令,還是八風不動啊……
李柏舟的帽子突然被吹掉,在風中滾出去。
李柏舟震驚。
黃賜扶着自己的帽子,提着衣襬去爲他追趕滿地打滾的帽子。
臣甲只好再度退到屏障之外。
黃賜已經撿回了帽子,跑回帶給李柏舟,他訕訕地遞上帽子。
李柏舟帶上了帽子,瞪了一眼再度試圖擠進屏障的黃賜。
黃賜只好悻悻地退回了沒有掩蔽的屏障外。
他們前方,晏安宮的輪廓。
晏安宮檐下,被風振動的鐵馬聲,隱隱透風傳來。
【3】【皇宮日內】
內人紫衣的袍擺在風中獵獵。
兩人從延祚宮門前走過,陸文昔悄悄擡起頭,看着修葺一新的延祚宮的牌匾。
燈籠已經點起。
宮室前仍有匠人在風中的木架上,藉着燈火爲殿門的椽子刷桐油,做着彩畫收尾的工作。
背影也可以看見殿檐的鴟吻上,有工匠忙碌的身影。
宦官os:把桐油移遠一些……
姜尚宮:延祚宮剛修葺完成,這種天氣,要格外小心火燭——把你手上的東西先收起來。
陸文昔看了一眼手中香球,將它繫到了袍服的革帶下。
姜尚宮:我以前有個女史,掌文書事,和你的年貌相仿——
(切)兩人一先一後,繞過延祚宮,取到東邊後宮方向,走過一道幽長的紅牆。
姜尚宮:她半年前因病離宮暫居——
(切)某處宮室前,陸文昔眼中,登華宮的牌匾。
姜尚宮:她姓顧,名瑟瑟。顧影秋池舞白雲,半江瑟瑟半江紅。
(切)二人已經也走到晏安宮的側門外。
李柏舟一行人也正好走到晏安宮玉階下。
陸文昔看着黃賜和臣甲護着李柏舟,走上了玉階。
姜尚宮: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中書令。
陸文昔皺眉看着幾人背影。
姜尚宮帶着陸文昔尾隨上玉階。
姜尚宮:他們今天來陛見,就是議論殿下婚禮後,是否應該還宮而居的……
陸文昔:尚宮,參與者都有誰?
姜尚宮:中書令是宰執,禮部尚書和侍郎負責禮儀,戶部尚書掌預算,他們都會參加。還有就是——
殿外的迴廊,着紅色朝服的蕭定權,身後帶着一個年輕內臣(長安),走向正殿門的身影。
陸文昔愣住了,一時不知怎麼動作。
姜尚宮退至一旁,低聲:過來,低頭。
陸文昔退到姜尚宮身邊,垂頭。
看着蕭定權經過時的袖擺,被風震盪至自己的眼前。
姜尚宮:——殿下。
蕭定權點頭,沒有多看一眼,走過。
姜尚宮擡起頭:帶你來這裡,就是看看討論的結果。如果你真沒有答錯的話,今後你的名字,就叫做——
【4】【晏安宮日內】
黃賜的聲音透窗傳出:陛下,這是我部覈算殿下婚禮的預算。請陛下乙覽。
皇帝書房中。
李柏舟等人已經就坐,其中早到的禮部尚書何道然坐在李柏舟之下。
蕭定權一人站在皇帝身邊的下側。
黃賜起身,拿着一本冊頁。
陳謹接過,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翻了一下:黃尚書,太子這是娶正妃,預算上頭是不是再寬裕些的好?
黃賜:陛下,延祚宮的修繕,已近五載,耗費頗貲。更兼今年年初,殿下兩度冠禮……
皇帝打斷了他,將冊頁遞給了蕭定權:太子看看,朕給你要不來錢。
黃賜:國庫空虛,臣已經竭力,還請陛下和殿下體諒。另外,臣以爲,延祚宮既然已經修葺完善,二茬錢還是不要再用的好……
黃賜看了看李柏舟,說出了真正想說的話:報本宮就不要再修繕了。殿下還是趁婚禮之際還宮居住爲佳。
翻看預算的蕭定權擡頭皺眉,看了他一眼。
(切)內殿簾後,姜尚宮也不由蹙眉。陸文昔看着她的表情。
(切)皇帝:看來今天的論題,黃尚書早知道了。也好,那就說說吧。
皇帝做出一個讓蕭定權迴應的姿態。
蕭定權:報本宮本來就不需修繕,倒是延祚宮,剛剛修成,添置器物,又是一筆靡費。
黃賜:殿下可將現有器物搬至延祚宮,只需要抽調人力而已……
蕭定權:挖東牆補西牆,黃尚書這麼做,除了被世人恥笑天家用度窘迫,還有什麼別的好處?
黃賜語塞。
禮部侍郎:陛下,殿下,好處還是有的。天子是紫薇,殿下是前星,紫薇居中央(揖手示意就是晏安宮),而前星居其東拱璧之,這也是君臣大義,禮之根本……
蕭定權:報本宮和延祚宮本就一牆之隔,也是居紫薇之東。何況本宮住在哪裡,哪裡纔算是前星正位,不能本末顛倒。——這話,當初也是諸位說的吧?
皇帝低聲:七年前的話,你倒還記得清楚。
禮部侍郎語塞,看了看李柏舟。
李柏舟沒有迴應。
(切)殿外,姜尚宮的表情稍稍舒展開。陸文昔繼續觀察着她的神情。
皇帝:何尚書怎麼看?
何道然:臣謹奉聖旨,奉旨……
皇帝詢問蕭定權:那你的意思呢?
蕭定權:陛下,臣不願意移宮。
皇帝看看衆臣:你不想,那就不動了吧……
(切)殿外,姜尚宮看着兩內臣抱着一疊奏疏走過。
她驚異地:這是什麼東西?
宦官甲支吾着。
殿內傳來的李柏舟的聲音:陛下,此舉斷不可行!
陸文昔眼中,姜尚宮擡頭,皺眉,驚異的表情。
(切)殿內,皇帝:中書令不同意?
李柏舟:臣不是不同意,而是覺得不回宮,會給殿下招非議的。
皇帝:什麼非議?
李柏舟:殿下居宮外,與外臣往來會晤過多。遠的不說,昨日欽天監監丞就往報本宮去過。
皇帝皺眉:是真的嗎?
蕭定權沒有回答。
李柏舟:正好被路過的御史某看到了,御史某遂在外等候,直到半個時辰後才見到監丞出來。
皇帝:朕問你,這是真的嗎?
蕭定權不語。
李柏舟:御史某就此寫了糾劾奏本,送到了中書省。
(切)殿外,姜尚宮看着宦官甲乙捧着奏疏堆入殿,她的面色轉陰沉。
姜尚宮:你去替我辦件事。
陸文昔上前一步:是。
姜尚宮:這種天氣,宮中要格外防火。看這樣子,殿下是要回宮而居了,你現在就替我去東宮看看,不要出什麼岔子。
陸文昔一怔之後:是,小人遵命。
陸文昔轉身離去。
被蕭定權留在殿門外的年輕宦官某(長安)悄悄走到了姜尚宮的身後。
長安低聲:太子還宮,想勝過中書令就難於登天。中書令不倒……
姜尚宮點頭,憂鬱地:我就要被他在手心裡捏一世了吧。
【5】【延祚宮日外】
天色向晚,已漸陰沉。
陸文昔擡起頭,延祚宮的牌匾在眼前。
延祚宮前搭建的架子,風中的燭火,和架子上的工人都在風中搖搖欲墜。
宦官甲蹙眉:這麼大的風,不然先停工吧?
宦官乙:馬上就是殿下婚禮,完不了工,算你的?
宦官甲嘟囔:這還不一定回來呢……
陸文昔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所有人奉命避風,並檢查火燭,殿下婚禮前免出紕漏。
宦官甲一愣:你是……
陸文昔:我是東府內人,剛剛從晏安宮來。
宦官甲做了個示意回還的手勢:這麼說,已經定下來了?
陸文昔點頭。
宦官甲乙互看一眼,開始呼喝:殿下令旨,所有人避風,小心火燭……
工匠們手忙腳亂下架。
門內門外的人都呼喝着走動着。
一片混亂當中,陸文昔走進了延祚宮的大門。
【6】【晏安宮日內】
一堆奏疏堆在了皇帝面前的案上。
皇帝隨意看了幾本。
李柏舟:嘉義伯一個月十多趟——這倒不算什麼。詹事府和左右春坊是東宮班貳——這也可以不算。但是禮部員外郎、刑部侍郎、吏左侍這些人……
蕭定權看了看李柏舟。
李柏舟:儲君以養德爲主,不該干政,更不應該私會外臣——
皇帝:朕的兒子都見過些什麼人,中書令倒是比朕還清楚。
李柏舟:這都是御史們的上奏,還是臣力主壓了下來的。
皇帝放下了奏疏,面色陰沉地望向蕭定權。
李柏舟:不是臣力阻,他們已經打算在朝上論列此事了。
皇帝:太子自己看看,你還真得感謝中書令啊。
蕭定權:陛下,臣可以對他們解釋——禮部員外郎是爲了向臣傳達預備醮戒禮……
李柏舟:臣擔心,宮室修建完成,婚禮又將行,再不還宮,朝廷不知還會有什麼言論……
蕭定權:吏左侍自稱前來致賀,但臣沒有讓他進門……
李柏舟:既無利於家國,亦無利於殿下。
蕭定權:至於欽天監監丞,臣是……
皇帝將手中奏章扔在案上:好了!
蕭定權和李柏舟都住口。
皇帝逡巡望着兩人,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蕭定權身上。
(切)殿外。
長安:看來已成定局了。
姜尚宮的目光投向了延祚宮方向的天空。
長安:姐姐的意思,那位能夠明白嗎?
姜尚宮:明白不了,還生妄想,不如安心等着秋決吧——
【7】【延祚宮日內外】
延祚宮疏疏落落的宮人奔走之際。
檐下的宦官某對着仍在修葺鴟吻的兩工匠呼喝的背影音:殿下令旨,避風避火,快下來——
陸文昔提着袍擺,獨身一人向階上走去。
路過玉柱前,階下仍放着一桶工匠遺落的熟桐油。
路過時,她四顧,迅速地提起了這桶桐油。
已經無人的側殿,她走入後,迅速關起了窗,並用門閂鎖起了所有殿門。
面積不大的側殿內昏暗了下來。
她四顧,殿內四垂的帷幄以外,基本沒有任何陳設。
(閃回)姜尚宮擡起頭:帶你來這裡,就是看看討論的結果。如果你真沒有回答錯的話,今後你的名字,就叫做——(閃回結束)
她提起桐油,潑到了帷幄上。
撩起衣襬,從中取了銅香球。
她打開了銅香球的卡扣,裡面的一小塊炭火仍在幽幽明滅。
她小心地向炭火吹着氣。
(閃回)姜尚宮:這種天氣,宮中要格外防火。看這樣子,殿下是要回宮而居了,你現在就替我去東宮看看,不要出什麼漏子。(閃回結束)
然後將香球湊近了帷幄。
【8】【晏安宮夜外】
天色已暗。
殿外,長安拉了拉姜尚宮的衣袖,示意她望向延祚宮的方向。
東方的天際上,冉冉而上的一道細細白煙。
守殿的侍衛們也發現了。
侍衛甲:那裡是——
(切)皇帝看着滿案奏疏:傳旨禮部,太子婚禮後移回延祚宮居住!
李柏舟鬆了口氣。
蕭定權:陛下?!
皇帝:免得將來,不可收拾!
侍衛甲入殿:陛下,走水了——
皇帝:走水了,什麼地方?
侍衛甲遲疑:看起來,是東宮。
李柏舟和蕭定權同時大驚:什麼?
【9】【延祚宮日內外】
殿角的鴟吻旁,仍在鴟吻旁施工的工匠甲乙。
工匠甲:底下那是怎麼回事?
工匠乙揭開甬長的琉璃瓦片:管他呢,趕緊都弄好了。
工匠乙疑惑地下望:不對,不對啊。
檐下,宦官和內人們奔走呼喝了起來:走水了——
(切)殿內帷幕連同帷幄都已經開始熊熊燃燒。
映亮了陸文昔的臉。
陸文昔向後退了幾步。
背靠着被栓死的殿門。
(切)
外面嘲哳的聲音傳來:是裡頭——
開門啊——
打不開——
有人在嗎——
陸文昔的手觸及了門栓。
在門縫中,她看到幾個宦官擡着門閂回還。
宦官甲乙:撞開,先撞開!
(切)殿外,宦官們開始撞門。
陸文昔的手放下了。
她跑到另一扇門前,同樣門外圍滿了人。
火焰迫近了陸文昔。
【10】【晏安宮夜內外】
長安:倒還不算傻——可是脫得了身嗎?
姜尚宮:讓她先盡人事,再聽天命吧。
皇帝帶着蕭定權等一行人匆匆走出。
姜尚宮和長安立刻低頭。
皇帝一行走到玉階之前。
看着東方升起的白煙。
蕭定權看看天色,皺眉。
李柏舟焦急而憤憤地吩咐侍衛甲:趕快去救啊!
侍衛甲:都已經派去了。
李柏舟:陛下,此事必須徹查——
皇帝:現在說什麼徹查?大風的天氣,先把人都撤掉!
黃賜:陛下,這往上冒出來的,可都是國庫的錢啊!
皇帝:黃尚書什麼時候開始跟安平伯一例了?朕說了,叫他們都退下去。
李柏舟、黃賜等人不解而焦急的眼神。
皇帝看了看天色。
【11】【延祚宮夜外】
人已經退去。
殿門打開,陸文昔咳嗽着匆匆爬出的身影。
她回頭看着延祚宮的火光,
一面奮力擦着臉上的黑煙。
一面匆匆貼着宮牆想反回晏安宮的方向。
菸灰難擦盡,她加重了動作。
一滴雨水突然落到了她的手上。
接着又是幾滴,溶解了菸灰。
她驚愕擡頭。
一道閃電直直劃過,雷聲轟鳴,大雨傾盆直下,瞬間溼透了她的衣裳。
陸文昔回望延祚宮,直到看到火光在大雨中漸弱。
陸文昔呆若木雞,立於雨中。
【12】【晏安宮夜外】
大雨中,陳謹已經爲皇帝撐起了傘。
餘人都呆立在雨水中。
從晏安宮眺望的角度,火已經熄滅。
皇帝在傘下看了看幾人的表情。
皇帝:都回去吧——太子也回去預備一下——
蕭定權:臣遵旨。
一行人剛剛往回走。
(切)長安:看來天命……
一聲驚雷打斷了他的話。
侍衛甲的呼聲:陛下!
皇帝回頭。
在大雨中,延祚宮再度升起的紅色火光。
這次的起火點是鴟吻。
皇帝終於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定權一眼。
【13】【延祚宮夜外】
雨水中,延祚宮殿角的鴟吻,雷火在熊熊燃燒。
再度趕來的宦官們:快救火啊!
——這是雷起火,怎麼救?
——拿水啊!
——這不是已經在水裡了嗎?……
【14】【晏安宮夜外】
雨中的火光,映亮了蕭定權溼漉漉的臉。
迴歸的陸文昔,驚愕地站到了姜尚宮的身邊。
陸文昔:尚宮,這是……
姜尚宮:雨露雷霆,天威難測。看來天命——是站在——
姜尚宮看着雨中的蕭定權和李柏舟。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蕭定權的臉上,對陸文昔:你這一邊的。
【15】【晏安宮夜內】
溼漉漉的李柏舟和蕭定權站在殿內。
已經更衣的皇帝帶着許昌平入殿,坐下:已經滅了嗎?
陳謹:火不大,已經滅了。
李柏舟:重建要多久?
陳謹:中書令,至少三個月吧。
李柏舟錯愕地看着蕭定權。
皇帝:滅了就好,怎麼起的火?
陳謹將一隻燒壞的鐵盒奉到了案上。
鐵盒已經扭曲變形,焦黑一片。
但還是可以勉強看清裡面的金錢、元寶等物。
蕭定權擡頭看了一眼。
(閃回)前夜殿內,蕭定權和顧逢恩一起製作的鐵盒。
蕭定權若無其事地把未來得及藏起的金錢,蓋在了袖子底下。
王慎:殿下這不是親自在預備着嗎?這是好事情啊,怎麼還要瞞着小人?(閃回結束)
皇帝從中拈起了其中半燒燬的木牌。
木牌上勉強可認清的:九天應無雷聲 幾字。
李柏舟氣急敗壞:陛下,東宮居然遭焚燬,這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徹查!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蕭定權。
李柏舟:殿下,昨晚欽天監到報本宮去——
蕭定權:是去向我彙報婚禮時天氣的,中書令爲什麼問這個?
李柏舟憤憤地看着被劈毀的防雷寶盒,再看看皇帝。
皇帝瞥了蕭定權一眼。
皇帝:朕早說過,檐頂上不要埋這種寶盒,說是避雷,其實就是引雷的根源,還埋在鴟吻的旁邊,不劈你劈誰!前幾年奉華殿的雷火就是這麼起的,你們忘了嗎?!
李柏舟抗議地:陛下!此事——
蕭定權打斷了他:陛下,臣知罪!
李柏舟:陛下,此事可疑,或者是有宵小之徒故意阻擋殿下婚禮,不可輕易結論爲雷火。
皇帝:那中書令想怎麼樣?
李柏舟:可雷火之前,也有縱火之人。還是應該徹查!
皇帝:一碼歸一碼,那火不管怎麼起的,不是已經滅了嗎?這個(指指寶盒)你讓朕是審屋主?還是審雷公?
李柏舟無言以對。
蕭定權:大禮前宮室被焚,這是臣失德的緣故。臣願上謝罪表——
皇帝:算了!雷火而已,又不是誰故意燒的。你上謝罪表,朕豈不是要下罪己詔?
蕭定權:臣不敢。
皇帝:都要成親的人了,還是這麼不懂事——
蕭定權:是。
皇帝對許昌平:許翰林擬旨吧,親迎禮仍舊在報本宮舉辦。
許昌平:臣遵旨。
蕭定權:這麼一來,本宮是想回都回不來了。御史的奏章,還是請中書令再幫本宮壓壓吧。
皇帝:是,中書令去辦吧。親迎禮前,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李柏舟驚怒的目光投向了蕭定權。
【16】【晏安宮夜外】
姜尚宮:雖然不是你達成的,我還是想問一句,你爲什麼要去做這種事?
陸文昔:小人的天命,是握尚宮的手裡。小人可以不看廷議的結果,但怎麼能不看尚宮的臉色?
姜尚宮終於笑了笑。
李柏舟從殿內走出。
他在姜尚宮面前止步:看來殿下是移不了宮了。那日後,還是要多靠尚宮照拂了。
姜尚宮笑容收斂,垂首:小人當竭力。
姜尚宮:走吧,顧內人。
陸文昔一愣,隨後立刻答應:是,尚宮。
【17】【晏安宮夜內】
蕭定權已經離開。
李重夔站在皇帝面前。
李重夔:火確是從上往下燒的,但起火點有些可疑,裡頭也有桐油的痕跡。
皇帝:朕知道——朕昨天也見了欽天監監丞。太子問的哪是親迎禮,他問的就是哪天會有大雷雨。
(閃回)佯做施工的工匠甲乙,將蕭定權做好的盒子放在了鴟吻旁的瓦片下。
工匠甲:底下那是怎麼回事?
工匠乙揭開甬長的琉璃瓦片:管他呢,趕緊都弄好了。
工匠乙在風中引燃了隨身帶着的火折,放入了防雷寶盒內。(閃回結束)
皇帝:然後叫人放在鴟吻旁邊的。
李重夔看着燒燬的盒子和案上奏疏,輕輕呼了口氣。
皇帝:他說過,讓朕相信他一次。朕就是想看看,放着他不管,他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沒想到,連房子都給朕拆了——如果不是他就要娶婦,朕真想給他一頓板子!
皇帝嫌棄地擦了擦剛剛摸過避雷寶盒的手,將手帕扔到了一堆彈劾奏疏上。
【18】【李柏舟府夜內】
趙壅在李柏舟的堂上,來回兜圈子:原本是你說的,陸英必死,結果臨上刑臺又被拉下來了——現在太子還要和張陸正成親,現在陛下還不許他回宮去住,這不就是爲着對付你嗎?!
李柏舟不語。
趙壅:我看還是先下手爲強!
趙壅伸手一劈,做出一個斬殺的姿態。
李柏舟不語。
趙壅:別忘了,他在御史中丞之前,剛從茶馬御史任上下來。我們乾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
李柏舟陰沉地瞥了趙壅一眼。
趙壅改口:好,是我乾的,是我一人乾的!這種事我都幹了,讓他瘐斃又算什麼?!
李柏舟:先等等,現在看來,陛下這次確是和太子站在一邊的,不要節外生枝。還是等到親迎禮之後吧。
【19】【丹鳳門日外】
(字幕 皇太子 醮戒禮)
文武官員列班。
宮門下,臨時搭起的幕次(帳篷)。
穿朝服的官員二人引領着袞冕的蕭定權走出,至於幕次之下。
鼓樂聲起,皇帝走出,坐於御座。
在有司官員的引導下,蕭定權向皇帝跪拜。
皇帝點頭示意。
有司官員甲用爵斟酒遞給蕭定權。
蕭定權飲酒。
有司官員乙收回爵。
有司官員甲將一個裝滿蜜餞之類的乾果的漆盒捧到蕭定權面前。
有司官員乙遞過一雙筷子,蕭定權用筷子挾了一枚蜜餞吃下。
有司官員甲乙收回果盒和筷子。
皇帝:婚禮者,禮之本也,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禮記·昏義》)
蕭定權:臣謹受訓。
皇帝:往迎爾相,承我宗事。明日就去迎接,你的新婦吧。
蕭定權:臣,謹受命。
他起身,折返。走過正二品品級山之前,亦是盧世瑜殉難的地方。
他眼前盧世瑜的幻影。
蕭定權對着品級山一低頭。
【20】【趙王府日內】
姜尚宮和陸文昔坐在案前。
面前擺放的無名稱的皇宮圖。
姜尚宮指着皇宮正門。
陸文昔:丹鳳門,大內正門。
(插入畫面)陸文昔和姜尚宮坐過的車駛向丹鳳門。
姜尚宮指着中央後方的宮殿。
陸文昔:晏安宮,天子正寢。
(插入畫面)陸文昔跟隨姜尚宮走在晏安宮前。
姜尚宮指晏安宮後左方的宮殿。
陸文昔:登華宮,貴妃寢宮。
(插入畫面)陸文昔跟隨姜尚宮走在登華宮前。
姜尚宮指皇城內靠近東華門的宮殿。
陸文昔:延祚宮,東宮所在。
(插入畫面)陸文昔被堵在延祚宮的大火中。
姜尚宮指西華門外不遠偏西的一處離宮。
陸文昔:報本宮……
(插入畫面)男裝的陸文昔在東府門前,望着車內蕭定權的影子。
她住口,呆呆地望着地圖上那個地方。
姜尚宮: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東府雖然不算大,但因是離宮,可以說是一個小朝廷。既然是小朝廷,雖然家法禁止,殿下也會私謁外臣,此事你可以留心。
陸文昔:是。
【21】【張陸正宅日內】
(皇太子妃醮戒禮)
張陸正家的祠堂。
張陸正坐在先祖畫像下,張韶筠侍立在一旁。
着鞠衣的太子妃垂首走出。(不露正臉)。
女官甲同樣給太子妃遞上酒和蜜餞,太子妃如蕭定權一樣飲酒,吃了一枚蜜餞。
女官甲引太子妃向張陸正跪拜。
張陸正囑咐:爾往大內,夙夜勤慎,毋違君命。
太子妃柔順地:是,爹爹。
張陸正看看一旁空出的座位:念兒,你母親走的時候,讓爹爹給你找個好夫婿。爹爹想,應該對得起她了。
太子妃垂頭。
張陸正對太子妃:明日就是親迎禮。你進宮後,好好侍奉陛下和殿下,也別……太委屈自己,有爹爹在呢。
張韶筠:姐姐,還有我呢。
張陸正瞪了張韶筠一眼。
【22】【趙王府日內】
姜尚宮:六局一司所司職事是?
陸文昔:尚儀司禮儀、尚服司採章、尚食司膳饈、尚寢司燕寢、尚工司女紅、宮正司刑法。
陸文昔看着姜尚宮:尚宮司六司。
姜尚宮:你隸屬何部?
陸文昔:小人爲尚宮局掌闈司女史,無品級,此次入侍東府,掌太子妃殿下文書事。
姜尚宮:天子爲天下一人,獨稱陛下。可以稱殿下者,有幾人?
陸文昔:三人,皇后殿下、皇太子殿下、皇太子妃殿下。
姜尚宮:齊王生母,登華宮貴妃。
陸文昔:是。
姜尚宮:見太子,誰應該對誰見禮?
陸文昔:太子爲儲君,貴妃當拜太子。
姜尚宮:貴妃見太子妃,誰又應該對誰見禮?
陸文昔遲疑了片刻:皇后不在,太子妃殿下爲內命婦之最尊貴者,貴妃應當拜太子妃。
一旁飲茶的趙王想插話,但是又沒有張口。
姜尚宮不置可否,但笑笑:你知道嗎?五大王的生母,原本應該向你下拜的。
趙王有些緊張地看着陸文昔。
陸文昔:小人只知道——從此蕭郎是路人。
趙王輕輕嘆了口氣。
姜尚宮:太子合巹禮上,太子和太子妃,誰應當跪拜誰?
陸文昔遲疑:太子是君,太子妃是臣,妃當跪拜太子。
姜尚宮站起身:到了明天,你自己看吧。
陸文昔:是,尚宮。
姜尚宮凝視着她:雖然也許不久,但你用了她的名字,也還是叫我一聲老師吧。
陸文昔起身,舉手加額,向姜尚宮鄭重行大禮:老師。
一旁讀書的趙王凝視着她們。
【23】【趙王府日內】
陸文昔已經離開。
趙王:姐姐,這不是也挺喜歡她的嗎?
姜尚宮搖頭:她家世代讀書,只要叫了一聲老師,她不會背叛我的。
趙王默然:她上哪裡去了?
姜尚宮:她說,要回家去,找一件東西。
【24】【陸英宅夜內】
身穿圓領女官服的陸文昔站在院子裡,望着梔子花的綠葉。
趙王悄悄走入。
陸文昔沒有轉變方向,但是將手中一直捏着的一物放進了衣袖,屈膝行禮:五大王。
趙王笑:真是出師了。
陸文昔沒有動作。
趙王:免禮——起來吧。
陸文昔直起身子。
趙王:這裡什麼都沒有,姐姐在這裡站了半天,看什麼?
陸文昔望着梔子樹:這花是先母手植,去蜀地之前,年年夏夜在院中納涼,花香蓋過薰香,都覺得惱人。
趙王笑:梔子的香氣,確實不大雅觀。
陸文昔:但是離家日久,反而很想念那種,一家人在一起的味道。——等不到花開了。
趙王:你爲家人做到這一步,我其實不能理解。聽說,你和你兄長分開已經很多年了。
陸文昔:是,小人離家時年紀還小,喜歡吃糖,走之前因爲沒有糖果,跟哥哥生了氣。今年回京,哥哥在貢院弄得渾身溼透,一進門就摸出一包糖來給小人,說是在半路上買的。
趙王笑笑。
陸文昔:包糖的紙都溼掉了,糖融化在衣服上。小人替他洗了半天,心生怨氣,就把那包糖扔掉了。
趙王笑:尊兄豈不傷心?
陸文昔:又被小人的弟弟撿走了,揹着小人吃出了兩顆蟲牙——好在,很快就會換掉的吧?
趙王笑:真羨慕,你的兄弟。
陸文昔:五大王也有。
趙王笑:我家兄弟,可不會給我糖吃。
陸文昔:按照規矩——小人不能不答話。但是小人,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麼。
趙王:那姐姐,就對我笑一笑吧。
陸文昔眼中有薄淚,向趙王輕輕一笑。
趙王凝望着她。
陸文昔:不知道這樣的敷衍,對殿下有用嗎?
趙王的笑容凝固:明天就是親迎禮,姐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陸文昔搖搖頭:小人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趙王:那請姐姐記住一件事,我想姜尚宮一定不會告訴姐姐的。
陸文昔:什麼事?
趙王指指自己:這個蕭郎,不是路人。
【25】【張陸正宅日內】
太子妃閨房內,張韶筠、張頌之在一起。
張韶筠打開了一隻精緻的楠木匣子。
裡面是滿滿一匣純金制錢。
張韶筠再打開幾隻匣子,是成套的首飾。
張韶筠手舞足蹈:姐姐,這是姐夫送來的吧?
張念之:沒規矩,要叫殿下。
張韶筠:再怎麼叫,他也是我姐夫!姐姐,禮部來定婚期的時候,說的詞是請期還是告期?
張念之:有什麼不一樣嗎?
張韶筠:當然不一樣,我聽今科探花說,告期,那是恩典,是通告。請期,是客套,是求着我們家把女兒嫁過去。
張念之:你又跟今科探花認識,也不跟別人學學好。
張韶筠:他是個好人,救我起來的。想起這事,那個把我推下水去的混賬小子,如果他知道我姐夫是誰,哈哈哈哈哈,真想馬上再看他那張嘴臉呢——
張念之:你不許再胡鬧,給家裡惹事,給殿下惹事。
張韶筠:姐姐放心吧,爹爹都說了,這是家門的大幸事——
張頌之拈起一枚金錢又放下:姐姐,我聽人說,姐夫的親孃死得早,陛下——就是姐姐的公公,從來又不喜歡姐夫。他身邊事情就沒斷過,剛剛東宮還燒了——
張韶筠看看張念之的表情:二姐——?
張頌之:我也是擔心姐姐。
張念之不安的表情。
【26】【陸英宅夜外】
陸英宅門外。
陸文昔即將上車,趙王想扶她,她避開時,袖中一物跌落。
那是裝着金印的荷包。
趙王彎腰,幫她撿起。
趙王:姐姐回來,就是找這件東西?
荷包的帶子開了。
趙王拿起了半跌落的金印。
陸文昔想阻止,但又停下了手。
趙王驚詫地:這東西,你怎麼會有——
陸文昔:小人對一位大人許過諾,要把它交還給主人。現在能夠辦到了。
陸文昔輕輕地:其實那天,我大概心裡頭,也是想着,如果萬一能夠再見一面,再說一句話,才一定要回去的吧?
趙王疑惑地:姐姐?
陸文昔悽然一笑:都是——報應。
【27】【東府日內】
禮樂的鐘聲傳來。
蕭定權已經穿着好了整套的皮弁服。
王慎從一旁捧上一隻細長的錦匣。
王慎:殿下交代過的畫,已經按內府規制託裱好了,殿下要過目嗎?
蕭定權:不用了,收起來吧。
王慎:殿下要收在哪裡?
蕭定權:不要太近,不要讓我看到。
蕭定權起身,往外走去。
蕭定權os:也不要太遠,不要讓我忘掉。
【28】【張陸正府日外】
張陸正府。
內堂中。
陸文昔的臉,她正蹲着幫太子妃整理衣袖。
此外數個內人在服侍太子妃穿戴翟衣。
(切)張韶筠趴在窗外觀看,家人甲在一旁。
張韶筠:全都是美人啊——哈哈。
張韶筠的目光在幾個內人臉上游動:你覺得她們裡面,誰最好看?
家人甲:衙門快到前頭去吧!
張韶筠:全都好看!不過我最喜歡那個——就是那個,在給大姐穿鞋的。
(切)陸文昔爲太子妃穿上履。
張韶筠:她也是服侍大姐的宮人嗎?以後能常看到嗎?
家人甲:再好看有什麼用,都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跟衙內也不相干,快走吧。
(切)太子妃側着臉,看不清她的長相。
【29】【張陸正宅日內-外】
太子妃已經着好了整套翟衣。
內人甲:張尚書已在等候,向殿下行禮。
太子妃點點頭。
內人們依次退到外室。
陸文昔剛想轉身,袖子被太子妃輕輕拉住了。
陸文昔愕然轉身。
太子妃:內貴人。
陸文昔垂首:殿下請不要這麼稱呼小人,小人姓顧。
太子妃:顧——內人嗎?
陸文昔:小人是。
太子妃猶豫地:顧內人——見過太子殿下嗎?
陸文昔遲疑地點頭:是。
太子妃:顧內人不要笑話我。顧內人知道,太子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閃回)東府門前,車窗上的影子。蕭定權:抱歉,我無力,也無心。
李明安府,李明安:殿下要迎娶的,是刑部尚書的長女公子。
(閃回結束)
陸文昔看着太子妃頭上的翟冠,蹙眉遲疑、欲言又止的神情。
太子妃一直未出現,姜尚宮在隔扇後蹙眉看着她們的身影。
【30】【京師日外】
身着禮服的蕭定權,乘坐在金輅上,神情平靜冷淡。
輅後,捧着一隻大雁的禮部官員。
再其後的儀仗隊列。
【31】【張陸正府正廳日內】
着禮服的張陸正和張韶筠已經在等候。
內人們攙扶着太子妃走出,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張陸正剛剛想跪拜。
太子妃:爹爹,不要——
張陸正:殿下請安受,這是臣下當行的禮儀。
太子妃顫聲:不,爹爹,兒不願意進宮去……
張陸正起身大驚:殿下,說什麼?
太子妃:兒害怕。
姜尚宮蹙眉,低聲詢問:你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陸文昔沉默不語。
一堂女官面面相覷。
張陸正對太子妃跪下:太子殿下就要來親迎了,殿下萬不可作此兒女態。臣一門身家性命,全在殿下身上了。
太子妃不知所措地:爹爹,我該怎麼辦——
張韶筠:姐姐,你怕什麼,要是姐夫欺負你,我替你出頭——
張陸正瞪了他一眼:殿下,殿下快把眼淚擦乾了,小心儀表——
女官某入室:太子殿下,駕到。
太子妃驚惶地望了一眼門外。
太子妃的側臉,陸文昔看見了她流下的眼淚。
【32】【張陸正宅日外】
張陸正府門口。
張陸正父子等人已經跪拜在門外。
宦官扶持蕭定權下輅。
蕭定權默默打量了張陸正片刻:張尚書請起。
張陸正起身,張韶筠也樂呵呵地跟着爬起。
張韶筠看到了蕭定權的臉,五雷轟頂的表情。
張韶筠:爹,這是,這是——
蕭定權:張監生,對不住,我們又見面了。
隨從的官員將繫着五色絲繩的大雁交給蕭定權。
蕭定權不再理睬張韶筠,捧着大雁進門。
張韶筠面色煞白,突然跌跪於地,張陸正不明所以地瞪着張韶筠。
【33】【張陸正府日外】
有司官員os:朕皇太子定權,天賦純資。學全睿德。年長已冠,宜諧家室……
張陸正宅正堂前搭起的幕次前,已經設置好了香案。
太子妃被女官攙扶站立於幕次的左側。
蕭定權捧着雁,站立在香案之前。
有司官員在一旁朗誦婚姻的制書:爾張氏——
女官扶持太子妃跪拜。
有司官員:刑部尚書張陸正之女,特授金冊,立爲皇太子妃。爾其祗服榮恩,恪守婦道……
蕭定權將雁擺放在香案上。
有司官員:雁以爲贄,矢志不渝,相隨相依……
案上的雁,溫馴地顧盼着一臉淡漠的蕭定權,和垂首跪拜的太子妃。
以及太子妃身後,面無表情的陸文昔。
【34】【張陸正府日外】
蕭定權站在鳳轎前等候。
女官們用活動的臨時帳幕圍住身着翟衣的太子妃,將她從幕次後引領至鳳轎前。
禮部官員甲對蕭定權:啓請太子殿下揭簾。
蕭定權伸手將鳳轎的簾子爲太子妃揭開。
女官們扶持太子妃上轎。
禮部官員甲:啓請太子殿下升輅。
蕭定權走向金輅之前,正準備登車。
張韶筠從一旁衝出,撲倒蕭定權腳下,連連叩首:殿下,臣幾次衝撞殿下,臣罪該萬死!
蕭定權皺眉。
張陸正大驚:孽障,你說什麼?
張韶筠大哭:可這事跟臣的姐姐一點關係都沒有,請殿下千萬不要遷怒她!
張陸正大驚,吩咐家人:快把他拖走!
張韶筠兩手抱着蕭定權的輅車車輪不肯離開,大哭:臣的姐姐是個好人,也總教導臣不要惹事生非!殿下,她從來沒出過家門,她現在很害怕,求殿下一定要善待她!
蕭定權皺眉望了望太子妃的鳳轎。
姜尚宮蹙眉,示意。
陸文昔上前,攙扶着張韶筠:張監生請先隨小人退後,不要攪擾親迎大禮。
張韶筠看了她一眼,立刻爬起:是,是,內貴人。
張韶筠跟隨陸文昔走到一旁,不時看着她的臉。
張陸正跪地:殿下,小犬失儀,臣一定會嚴懲!還請殿下勿以爲念,先行還宮成禮。
禮部官員甲:請殿下升輅,勿失吉時。
蕭定權擡頭看了看湛湛青天,登上了輅車。
【35】【東府夜外】
鼓樂聲。
時近黃昏,報本宮前,設立好的幕次。
蕭定權在宮門前下車。
有司官員甲:啓請太子殿下揭簾。
蕭定權爲太子妃揭開簾幕。
女官們攙扶太子妃下轎,依然用活動的帳幕圍擋住她,將她引領至報本宮前設立好的幕次下。
姜尚宮:合巹禮始——
鼓樂在此時中止,一片安靜。
女官某:太子妃拜。
陸文昔攙扶太子妃,一道向蕭定權跪地下拜。
宦官某:太子拜。
(閃回)
姜尚宮:太子合巹禮上,太子和太子妃,誰應當跪拜誰?
陸文昔遲疑:太子是君,太子妃是臣,妃當跪拜太子。
姜尚宮:到了明天,你自己看吧。(閃回結束)
女官某攙扶蕭定權向太子妃彎腰對拜。
陸文昔欲攙扶太子妃起身。
姜尚宮目示,阻止了她,對蕭定權:殿下——
蕭定權蹙眉。
姜尚宮:太子妃殿下,是與殿下敵體的嫡妻,請殿下雙膝觸地,還拜太子妃殿下。(此禮儀韓國迄今保留)
蕭定權一愣。
姜尚宮:這是國制。
女官某攙扶蕭定權跪地,與太子妃對拜。
同樣跪地的陸文昔,從自己的角度,看着鄭重向自己的方向俯首行禮的蕭定權。
【36】【東府日內】
東府的洞房內。
饌案上,已經擺放好了兩隻巹(用一個小葫蘆剖成的兩個小瓢,合巹就是這個意義)和食盒。
四女官侍立於兩側,其中隸屬太子妃的一側,兩人中的第二位站立着陸文昔。
蕭定權和太子妃入室,坐於牀沿兩側。
姜尚宮:請太子殿下及太子妃殿下飲合巹酒。
侍奉太子妃的女官甲先將酒斟入巹中,陸文昔接過,下跪奉給蕭定權。
不經意,他的視線掃過了陸文昔的臉。
一秒間,四目相對。
消聲。
只餘心跳動的聲音。
(閃回)陸英堂上,陸文昔坐在門後,聽着外界的聲音,蕭定權os:令嬡,就像那片山水,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過,可是我知道她會有多美。但中丞卻不會知道,我是有多麼羨慕,將來能夠親眼看見她的那個人——(閃回結束)
蕭定權的視線,漠然從陸文昔的臉上滑開,接過了她手中的巹,飲盡後。
遞還給了陸文昔。
他沒有認出陸文昔來。
陸文昔退到一旁,她看着女官乙將巹奉給太子妃,她的手在顫抖。
姜尚宮默默看着她。
【37】【東府日內】
女官戊捧着托盤入內。
托盤內放着兩把小巧的金剪刀。
姜尚宮: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結髮。
女官甲乙上前,將太子妃的翟冠與蕭定權的樑冠分別摘下。
站在蕭定權一側的女官乙,將太子妃的一縷髮髻拆散。
取剪刀剪下一綹,放置在女官甲手捧的托盤上。
陸文昔上前,解開了蕭定權的髮髻。
一縷黑髮從髮髻上垂下。
陸文昔拿起了剪刀,將剪刀放在了這綹頭髮上。
陸文昔的目光,滑過蕭定權的睫毛、鼻樑、嘴脣。
她手中的剪刀在顫抖,暫時沒有動作。
姜尚宮有些緊張地盯着她的手。
停留的時間過長,蕭定權不由皺眉。
姜尚宮低聲提醒:顧內人——
剪刀從陸文昔的手中滑落,鏗然墜地。
姜尚宮大驚:大膽!把她——拖出去!
蕭定權依然冷淡的神情。
太子妃驚恐的眼神。
【38】【東府夜內】
陸文昔已經被帶離。
室內暫時只剩下枯坐的蕭定權和太子妃。
兩人相對,無一句話可說。
片刻尷尬地沉默後。
蕭定權動作了一下。
太子妃驚恐地向後移動了一下。
蕭定權起身,拿起適才飲過酒的兩個巹,將它合成一個葫蘆,拿到太子妃面前:……你看。
太子妃渾身顫抖,沒有回答。
蕭定權:你……叫什麼名字?
太子妃仍然沒有回答。
蕭定權:你不用怕……我會對你好的。
太子妃仍然沒有回答。
蕭定權:你是我的結髮妻子,和你父親是誰,和你兄弟是誰,都沒有關係。
太子妃還是沒有反應。
蕭定權嘆了口氣,起身想離開,手突然被太子妃拉住了。
蕭定權驚愕的目光,沿着這隻素手向上看去,首次看見了太子妃的面龐和她溫柔堅定的眼神。
太子妃拉着蕭定權的手,讓他重新坐下。
她拿起剪刀,蕭定權下意識的想躲避。
太子妃:剛纔出去的那個宮人告訴妾——
太子妃用剪刀剪下了蕭定權的那綹頭髮。
太子妃:殿下,是個很溫柔的人——
蕭定權愣住了。
太子妃的聲音變成了陸文昔的聲音。
陸文昔:他人,生得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聽。
(閃回)盧府後院,蕭定權的聲音傳過屏風:因爲是殿下,纔會這麼想啊。我真羨慕你……(閃回結束)
太子妃低頭,將蕭定權的頭髮和自己的頭髮,結束在一起。
陸文昔的聲音:他能寫一筆好字,很有才華。又細心,又體貼。
(閃回)刑部,蕭定權遞出的一條手帕。(閃回結束)
太子妃:她對妾說,殿下是妾的丈夫,也是妾的君王。殿下一定會保護好妾的。
(閃回)刑部,蕭定權將陸文昔拉到身後:她,是我的人。(閃回結束)
太子妃:妾不害怕,有殿下在,妾什麼都不怕。
太子妃將結好的頭髮拿給蕭定權看。
蕭定權望着太子妃的臉。
(切)窗外,陸文昔漠然的神情,看着窗櫺上映出的蕭定權與太子妃的影子。
姜尚宮走到她身後:你,留在這裡守夜吧。
【39】【東府夜外】
姜尚宮已經離開。
月色下,東府的地面上,楊花飛過的淡淡影子。
紅色燈籠搖曳於晚風中的影子。
山石的影子。
山石外,一雙豢養的白鶴在月下起舞的影子。
陸文昔無悲喜的面孔,默默看着洞房朱窗上搖曳的人影。
陸文昔os:可是,小人犯了錯——
姜尚宮os:所以,這是對你的處罰。你的手還在顫抖,是心裡還有怨恨,和牽掛嗎——
陸文昔os:小人,全都明白——
姜尚宮os:想到和看到,是兩回事;明白和做到,也是兩回事。今夜不許閤眼,就在這裡親眼看清楚吧——
窗那邊的燈熄滅了。
姜尚宮os:典禮再宏偉,與你無關。人再好,也都不是你的人了。
【40】【東府日內】
紅燭熄滅。
清晨晨光初透。
新婚的羅帳。
陸文昔兩眼烏黑,和捧着金盆、手巾等物的內人們站在門外。
太子妃的聲音傳出:殿下,妾的名字叫做念之……
姜尚宮:今日要謁見陛下,請兩殿下升帳——
內人們揭開羅帳。
太子妃起身,滿臉通紅,垂頭走入內殿。
一部分內人跟上前去。
陸文昔默默看了太子妃一眼,走上前,爲蕭定權結系內衣的衣帶。
她的手,已經不再顫抖。
衣帶結好,她垂頭正準備離開。
另外兩內人上前爲他穿衣。
蕭定權:那些話,是你告訴太子妃的?
陸文昔:是小人。
蕭定權:本宮是什麼樣的人,你怎麼知道?
陸文昔:小人不知道——
蕭定權冷冷地:那你就敢——
陸文昔:但小人也一樣是女子。一個女子想要的丈夫是什麼樣子,小人只是這樣回答了太子妃殿下。
衣服已經穿好。
蕭定權欲離開,又折回腳步。
蕭定權疑惑地:我在哪裡見過你?你的聲音,還有——
陸文昔平靜地:在行宮,小人曾經衝撞過殿下。
蕭定權:有這回事嗎?
陸文昔:是。小人深感殿下恩典。
蕭定權點頭:你是太子妃的女史,叫什麼?
陸文昔:小人,宮人顧氏。
【41】【塞外日外】
塞外沙場,清晨,微雨。
雨中仍有未熄滅的火把,人屍馬屍橫臥四周。
顧承恩(顧思林長子)【字幕:副將 河陽伯 顧承恩】臉上的血污被雨水沖刷成道,親自牽馬在狹窄甬道間步行。
數十個疲憊不堪的步軍和十餘個騎士尚跟隨在他身後,騎士們皆下馬步行。
騎士某奮力向前拉着自己的馬匹。
楊盛:小將軍,還是上馬吧。
騎士某的馬匹長嘶一聲,倒地死亡。
顧承恩看了一眼:奔襲一夜,省些腳力吧。還是沒有將軍的消息?
楊盛爲難地搖頭。
顧承恩:戰勢吃緊,將軍才命我引部增援,弄成這副樣子。我就是活着,又有何顏面去見將軍?
楊盛:屬下設法先找到將軍行跡。
前方谷中傳來敵軍的鼓角聲和吶喊聲。
疲敝不堪的士卒瞬間警戒,騎士上馬,人馬團團圍住了顧承恩。
楊盛:小將軍快上馬,屬下護送小將軍突圍!
顧承恩摸摸戰馬的耳朵,然後將繮繩交到了楊盛的手裡。
顧承恩:楊都虞,你騎我的馬,萬一能夠突圍,就去長州向李刺史求援。
楊盛:小將軍怎麼辦?
鼓角聲越近。
顧承恩:這是軍令,容你聒噪貽誤軍機!
楊盛糾結一秒後,向顧承恩一揖手,跨馬反向離去。
顧承恩拔出了劍。
(第十四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