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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33

【1】【齊王府夜外】

匆匆往外走的皇帝,一面吩咐控鶴衛士某:開春明門!速往京營敕李重夔!

涕淚滿面,額頭流血,膝行追逐的齊王:……陛下……

皇帝:叫他快馬一日半務必抵長!

齊王:……爹爹……

皇帝:敕顧逢恩速回長州坐鎮!

衛士某幾人匆匆施禮,領命而去。

齊王:……爹爹……臣該……怎麼辦……

皇帝終於止步,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有——

齊王停止了追逐,升起的一線希望。

皇帝:——封齊王府。

皇帝大步離去。

齊王癱跪在原地。

身後書房前,滿眼淚水不知所措的齊王妃,也慢慢滑倒在地。

帳中無人。

再闖入,

仍無人。

前往查看的兩親隨返回,搖頭:李刺史,都撤掉了!

李明安:楊盛呢?叫他來見我!

親隨甲:楊都虞,起霧之後,就沒再看見了。

親隨乙:莫非是寇警?

親隨甲:那怎麼會沒有示警?

李明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牽馬去!

他迅速轉身,匆匆往自己帳中跑去,

親隨乙跟上:刺史要找什麼?

李明安已經入帳翻找着:印!印!

【3】【長州城外城夜外】

夜霧中,

李明安和隨行的十數人的馬蹄,

踏過夜霧,

自軍營離開。

(切)他們的身後,

大部入城的敵軍,騎兵在先,步兵壓後,

鐵蹄和腳步。

從城門方向,

向軍營方向碾來。

【4】【長州城內城-長州刺史官邸夜內外】

李明安官邸外,停着的顧逢恩的車。

和數個護送守衛的衛士。

(切)虛弱躺在榻上的顧逢恩,

正由侍女喂着雞湯。

坐在一旁,隨手的李夫人,一邊給陸文晉做着一頂帽子,一邊不時看看他。

李夫人:前幾年在京裡見着嘉義伯,嘉義伯還是個天天玩香的書生。

顧逢恩虛弱一笑:……夫人就別……取笑了……

李夫人:好喝吧?

顧逢恩:好喝……(對陸文普)你喝不喝啊?

一直挨着李夫人站立的陸文普同情地看着他,搖頭。

李夫人隨手給陸文普比劃着帽子的大小:身子還這樣,這麼急着走什麼?

顧逢恩:君命召,不俟駕……

李夫人:這話,還有點過去的樣子。

顧逢恩:本來還想能再早點,回去給他過個生日的。

李夫人笑:這話,就更像了。回去也好,回去就又能在一起了,跟從前一個樣。

顧逢恩閉目:不一樣——大了一歲了。

【5】【晏安宮夜內外】

秋夜,

銅滴漏,

宮燈。

側殿的窗櫺。

陳謹的聲音傳出:殿下,上去坐吧。

蕭定權沒有迴應。

陳謹os:地上涼。也不像樣子。

蕭定權沒有迴應。

(切)仰頭依靠着皇帝的榻,

赤足坐在地上的蕭定權,

已經平靜了下來。

陳謹示意他手上鎖鐐:殿下不鬧了,小人就先給殿下摘了啊?

蕭定權沒有迴應。

陳謹嘆氣住手:還是把鞋先穿上,再摘?

蕭定權沒有迴應。

陳謹:小人親自去拿去——殿下乖乖的啊。

蕭定權沒有迴應。

陳謹離開,悄聲囑咐:看好了啊。

甫出殿門,

看見了歸來一人(皇帝),立刻垂頭。

迴歸的皇帝,越過他,看見了仰頭髮呆的蕭定權。

【6】【晏安宮夜內】

皇帝慢慢走近蕭定權,

於他面前止步,

看着他的臉,

蕭定權呆滯無表情的面容,

仰頭看着頭頂的朱明天華,

似乎沒有覺察到外界的任何人事。

皇帝開口想說什麼,

視線停留在他左足心的青紫上。

(閃回)控鶴衛衙門,銅鐗敲擊到足心的畫面。(第三十二集)(閃回結束)

皇帝os:爲什麼——枉殺陸英?

蕭定權os:爲什麼——偏選今天?

皇帝住口,看着他默然不語。

皇帝os:爲什麼——散佈大逆之言?

蕭定權os:爲什麼——只教他點茶?

皇帝默然看着他。

皇帝os:爲什麼要——忤逆朕?

蕭定權os:爲什麼要——生下我?

有些手足無措的皇帝,想靠近,又不知如何靠近。

沉吟糾結片刻後,終於再度轉身退去。

身後蕭定權輕聲:陛下……

皇帝立刻駐足:啊……?

蕭定權:求你……

皇帝回頭,微期待而艱難地:什麼……?

蕭定權仍然無神的雙目:廢了臣吧。

皇帝微淚目的雙眼。

片刻後終於開口:先不說這個。

蕭定權住口,不再回應。

皇帝:朕現在有些——口渴。想……喝杯茶。

蕭定權沒有迴應,眨了眨眼睛。

皇帝艱難而不適應地:你來,陪陪……爹爹?

蕭定權再眨了一次眼,眼角的半滴淚。

【7】【晏安宮夜內外】

晏安宮的檐角。

蕭定權os:臣從來沒有,跟陛下單獨鬥過茶。

(切)殿內,焙籠、槌、碾、磨、瓢杓、羅合、刷、筅、盞託等茶具。

匣內,龍團的紙已經拆封,敲掉了一角。

金碾中有剩餘的研好的茶粉。

已經卸下的鎖鐐放在一旁地上,

仍然赤足的蕭定權,默默在建盞中調製着茶膏。

皇帝默默看着他。

皇帝os:朕怎麼記得你小的時候,使不好茶筅,還是朕教你的?

蕭定權提起湯瓶,點入沸水。

蕭定權os:那是,大哥。

皇帝:……

皇帝:朕剛剛,從他那裡回來。

蕭定權默不作聲地拿起了茶筅。

蕭定權:茶筅,臣從前總用不好,盧尚書也不肯親手教臣。臣一個人,練了很久。

皇帝:朕剛剛問過他……中秋的事了。

蕭定權:湯花總是剛堆起來就碎掉。

皇帝:是朕,委屈你了。

蕭定權手下的動作停滯了數秒,

表情尚平靜,

但隨後提起湯瓶,

數度都沒有調整好衝入的熱水的量。

皇帝從他手中接過了湯瓶和茶盞,擊入沸水:可是爲什麼,你自己不分辯?

蕭定權沉默地看着皇帝手中的動作。

皇帝:君臣不可疑,疑則生亂。

蕭定權沒有迴應。

皇帝:你不分辨,還攬到自己的身上,是因爲,以爲這是朕讓齊王去做的嗎?

蕭定權沒有迴應。

皇帝:君疑臣則誅,臣疑君則……(想將點好的茶遞到他的手上)

蕭定權下意識躲避的動作,

皇帝惻然,將茶盞放到了案上。

皇帝:但你不用怕,今天晚上,朕跟你,只論父子,不講君臣。

蕭定權遲疑地,擡頭。

皇帝:有什麼話,爹爹就直話問你了。你也可以直說,至於說真說假,全隨,你的心意。

蕭定權沉默數秒後:臣真的也不清楚,長州到底會出什麼……

皇帝:皇太子,本來不該是你。你知道嗎?

蕭定權淡淡一笑:應該是,大哥吧?

皇帝搖頭:他也本不應該,行一的。

蕭定權不解的目光:那是誰……?

皇帝:顧思林,沒有跟你說過?

蕭定權疑惑地:說過……什麼?

皇帝望向殿角的銅鏡半晌,還是改口:顧思林之前沒跟你說過?——這一次的事情?

蕭定權臉色一白,思忖數秒後,下決心地:臣是知道的,臣也是——共謀。

皇帝平靜地:你這麼說,朕也只能說一句,你的戲,做得未免也太真了。

蕭定權:臣罪,丘山。

皇帝:既然是共謀,爲什麼今天,你又要告訴朕?

蕭定權咬牙:是家國事,臣又,害怕了。

皇帝看看他,笑笑,向他招手。

蕭定權不解,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皇帝擡手,

蕭定權閉上眼。

皇帝擡頭,輕輕地,摸了摸他後腦的頭髮。

蕭定權詫異睜眼。

皇帝:忠孝,難兩全?

蕭定權:……爹爹?

皇帝:只是你的忠給了朕,孝卻是,給了他。

蕭定權蹙眉,剛想開口。

皇帝打斷:朕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一直有多難,有多難過,朕都知道。

蕭定權無比詫異地擡頭望着皇帝,

皇帝也看着他:我們如果只是君臣,或者只是父子,事情都不會變成這樣。

蕭定權含淚望着皇帝。

皇帝拿起茶盞,遞到他的手中:爹爹對不住你。

蕭定權接過茶盞,垂頭。

皇帝:——可陛下沒有。你不在其位,就根本不會明白。阿寶。

蕭定權眼中的一滴淚水,滴落入茶盞。

【8】【長州外城夜外】

夜霧,

前來的馬蹄聲,

瞭望臺檐上的數滴雨滴,

滴落入地面,濺開。

也滴入了一個弓箭手的脖頸中,

弓箭手吃驚,手中箭脫弦,射入夜空。

前方夜霧中的馬蹄聲有了騷動和遲疑,停止。

手拿一面小旗的軍官甲怒,對着樓上比了個手勢,低聲:斬!

血滴混合着雨水,

從瞭望臺上淌下,

灑落在了指揮的軍官甲臉上。

(切)糧庫前,

身後持兵器駐守在拒馬後的顧軍士兵們,

和糧倉瞭望臺上的士兵們,

緊張地張弓,

備戰。

馬蹄聲終於再起,直入,

軍官甲壓低的手勢,

終於在來人撞破夜霧對視線的阻礙前揮手,

來人:——是楊都虞嗎?!

軍官甲蹙眉,

突然撤回手勢:先慢着!

仍有數人的箭已經離弦,

朝着前來的李明安的護衛們射去。

數人持械隔擋,

但仍有一人中箭,跌下馬。

李明安憤怒的聲音:你們是要——造反嗎?

李明安策馬上前。

軍官甲驚:李刺史?怎麼會在這裡?

李明安甩下了手中一支上有顧字印記的箭矢:你們又怎麼會在這裡?!

軍官甲:有寇警——刺史不知道嗎?!

李明安:有寇警!爲何不報本鎮?!

軍官甲:李刺史不是送顧部將進城了嗎?

李明安:誰告訴你本鎮——!你們現在這裡幹什麼?

軍官甲:糧儲重地,末將等奉命來守糧秣!

李明安:這點糧秣,守什麼守?!

軍官甲冷笑:這點糧秣,不是李刺史調撥給我們的嗎?

李明安:現在說這些——燒了,禦敵去!

軍官甲沒有迴應。

李明安怒而示意拿着火把的親衛某。

匆匆前行的親衛某,

軍官甲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9】【晏安宮夜外】

匆匆前行的宦官某,

從晏安宮的檐下走過。

被站在殿門外的陳謹伸手攔截。

宦官某想示意手中端着的一雙靴子。

陳謹沒有理睬他,繼續窺視殿內。

(切)已經歸位的蕭定權,

面前皇帝剛剛點的茶,茶盞已空。

他正在用另一隻茶盞,重新點茶。

皇帝注視着他,一邊用言語指正他的動作。

皇帝:第三湯的時候,手腕的力度,要漸勻漸輕。

蕭定權:是。

皇帝:這一步就出了差錯,以後四五六七湯步步力不從心,湯花難咬盞,易現水痕,你跟人鬥,這一步就已經敗了。

蕭定權:是。

皇帝提起湯瓶,親自爲他衝入了一點熱水:現在不加力,水溫降了,就更加難起湯花了。

(切)宦官甲低聲:陳翁,湯花是什麼?

陳謹敷衍地:就是茶乳。鬥茶的時候,湯花越厚,越難碎纔算贏了。

(切)蕭定權手中茶盞內,漸漸升騰起的白色茶乳。

和他嘴角漸漸升起的淡淡笑意。

蕭定權:臣過去用不好茶筅,盧尚書也不肯親手教臣。

皇帝默不作聲看着他。

蕭定權:湯花總是剛剛堆起來,就碎掉。

皇帝看着他。

蕭定權看着盞中湯花:這一次,應該不會了……

皇帝:重夔已經往長州去了——朕讓他叫顧逢恩回去。

蕭定權手下一滯後:陛下……聖明。

皇帝:也要讓你舅舅,趕快回去。

蕭定權:陛下……聖明。

皇帝:這次的事情,既然是你說了出來,還是交給你去辦。

蕭定權手上的動作停止:……

皇帝:朕送你去他那裡,該說些什麼,想必你自己清楚,就不用朕再囑咐了吧?

蕭定權:……是。

皇帝擊掌。

(切)陳謹一驚,親自接過靴子,自殿外走入,跪地。

蕭定權遲疑了數秒後,正準備放下茶盞。

皇帝對陳謹:不用了。

蕭定權一愣。

陳謹低聲:特意拿了大些的,不會傷着殿下的……

皇帝:這個,就不用了。但這個——委屈太子,再戴一會吧。

蕭定權難以置信地看着一旁地上的鎖鏈:陛下,該說的,臣全都會說的。

皇帝:朕只擔心你會說,他卻未必會聽。

蕭定權垂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盞,

剛剛浮現,又在自己眼中逐漸破碎消散的乳花。

【10】【長州城外城夜外】

馬上的李明安詫異地看着攔路的軍官甲:怎麼?

軍官甲:李刺史,這是都虞候的軍令!

李明安:楊盛人呢?叫他來見我!

軍官甲:都虞候不在這裡。

李明安:那在哪裡?

軍官甲:末將也,不知道。

李明安怒而上馬:楊盛!——撤了!往城門去!

軍官甲和兵士們,都沒有動作。

李明安:還不聽令!

軍官甲和兵士們,仍然沒有動作。

軍官甲:是軍政!——刺史無權干礙!

李明安:將印現在本鎮手裡!本鎮有全權!

親衛甲端起的將印。

軍官甲一愣。

李明安指着軍官甲:——斬了!

仍然無人動作。

李明安怒,

拔劍驅馬上前,

朝軍官甲砍下:戰時抗令——

噹的一聲,軍官甲拔出的劍,擋住了他的劍。

李明安驚愕:你們——真想造反?

軍官甲:末將是軍人,只認上鋒號令,不認得,什麼官,什麼印!

李明安驚詫環視,細微夜雨下,看着頂着己劍的軍官們,

和無一人動作的,數百兵士們。

李明安咬牙低語:楊盛……顧思林!

【11】【晏安宮夜內】

皇帝:去吧,你舅舅,你去好好,勸勸他。

蕭定權還想說什麼。

皇帝疲憊地用手擋住了臉:兩個時辰之後,朕再接你回來。

蕭定權望着表情被遮攔的皇帝,終於自嘲一笑,隨手將手中的茶潑入了茶盂。

伸出雙手。

看着陳謹將鎖鐐再度鎖到了自己的手上。

陳謹皺眉想問,

蕭定權搖頭,起身,

轉身出殿。

獨留在殿內的皇帝,

直至鎖鏈的響聲消失後,

才放下了擋着臉的手掌,

手掌後,

眼角的一滴淚水。

皇帝剛想伸手向茶盞,

才發現,

案上,蕭定權留下的茶盞已空。

【12】【長州內城長州刺史官邸夜內-長州外城糧倉夜外】

案上的空碗。

李夫人收拾着針黹:還吃嗎?

顧逢恩搖頭。

李夫人:那你好好歇吧——明天一早還要……回家去呢。

顧逢恩默然數秒後:多謝,夫人。

李夫人起身,陸文晉跟上。

李夫人看看他,慨嘆:多早晚,這孩子也能夠回家就好了。

顧逢恩望着陸文晉:應該,也快了。

陸文晉不解地看看他,再看看李夫人,依戀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李夫人笑笑,出室前吩咐侍女:燈太亮,滅兩盞吧。——(室外)下雨了嗎?文晉走裡頭,別淋着。

侍女依言熄滅了兩盞油燈,退下。

室內光線暗了下來。

顧逢恩聽着瀝瀝淅淅的秋雨,

良久後嘆氣,

剛剛閉上眼睛。

室外,突起的水爆煙花上升的尖銳哨聲,和炸開的聲音。

顧逢恩驚而睜眼,

看着突被煙花照亮的室外。

愣了數秒後,

支撐起身,

快步推開門往外走去。

廊下,

李夫人一行還沒有離開,

顧逢恩一道驚望頭頂,

又一朵煙花炸開,

映亮了瀟瀟雨霧。

李夫人:這是……

顧逢恩:是寇警!

(切)糧倉瞭望臺上,

剛被斬殺的弓箭手的屍體旁,

放着示警煙花的李明安的親衛甲乙。

再一朵煙花炸裂。

照亮了糧倉院中,

細雨中的李明安和軍官甲。

軍官甲皺眉:李刺史,這是想把敵寇引過來嗎?

李明安:國門失守,負國罪人。與其國法顯戮,不如死於寇手。何況——他們肯來,倒好了!

軍官甲皺眉:刺史這話,末將不明白。

李明安冷笑:本鎮管你明不明白——本鎮自不畏死,你們既然有這份膽量,又有什麼好怕的?!

軍官甲皺眉看着他。

李明安向瞭望臺上:再放!知會內城嚴守!內城門萬萬不能破!

(切)已經穿上盔甲,提着劍的顧逢恩,匆匆向室外走去。

李夫人追逐着他:嘉義伯,這是?

顧逢恩:末將就登城去看看。不要緊,夫人不用擔心。

李夫人搖頭:三響——這是外城已經破了——

緊緊拉着她衣袖跟隨的陸文晉。

顧逢恩皺眉,安慰地:也許是誤報。末將先探明瞭再來回秉。

李夫人:大人還在外城。

顧逢恩:是,但刺史在營裡,不會有事。——夫人放心,果然有事,末將和都虞候也會力保刺史平安。

李夫人蹙眉。

顧逢恩在大門前對已經集結的幾十親衛下令:你們留下!守好了夫人和公子!關門!

親衛正要領命。

李夫人:嘉義伯——國門破,我關家門何用?

顧逢恩驚愕止步,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我雖是婦人,也懂這個道理。我隨刺史至此間,就沒想過平安,也沒想過生還。

顧逢恩驚詫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刺史也是一樣。——告訴嘉義伯,就是不必,以我夫婦爲念。

顧逢恩驚詫看着拉着陸文晉手的李夫人。

【13】【長州城內城夜外】

細雨中,

驅御馬的顧逢恩,

帶着親衛們,

朝着內城門的方向一路驅馳而去。

李夫人os:你們跟着嘉義伯吧。

已經熄燈閉戶的內城商業區。

被煙花驚擾,

紛紛點燈,

紛紛出戶,

逐漸開始驚恐混亂的商賈和居民。

被顧逢恩一行的馬蹄衝散。

李夫人os:嘉義伯——國門,和城內生靈。全都,拜託了。

顧逢恩咬牙,策馬,朝煙花散落處,飛馳而去。

【14】【顧思林宅夜外】

控鶴衛士的馬蹄,

擡轎者的腳步。

陳謹跟隨的皁靴。

由控鶴衛士押送着一頂小轎,

在顧思林的宅門前止步。

陳謹上前,

準備打開轎廂:殿下。

蕭定權的聲音傳出:陳翁,把你的鞋給我。

陳謹:殿下,陛下說了……

蕭定權os:給我。

陳謹一瞬猶豫的神情,嘆氣。

【15】【顧思林宅夜內外】

提着熱水壺,從廊下的血跡處走向書房的家人甲。

(切)書房。

脫靴的動作。

顧思林將雙足,浸入了盛着湯藥的銅盆。

他拉起褲腿,注視着膝蓋上的舊傷,嘆氣,閉目:來人!

門開了,腳步聲接近。

顧思林:再添些熱水。

沒有迴應,沒有動作。

顧思林睜開眼:不夠……

看見來人,愣住了。

已經穿上了靴子的蕭定權站在他的面前,

提着水壺的家人甲,

垂首站在門後。

顧思林和蕭定權對視數秒後,

蕭定權欲有動作,

顧思林:殿下,臣自己……

蕭定權已經徑直往主座走去,落座。

動作間,顧思林注意到了他試圖用闊袖掩蓋的,手腕上的鐐銬。

顧思林從銅盆擡起腳,

赤足走向了蕭定權:阿寶,這是——怎麼回事?

蕭定權看着顧思林:武德侯,請稱殿下。

顧思林愣住,駐足,疑惑望向了蕭定權腳上的靴子。

蕭定權:不用看了,是乾淨的。

(切)書房外廊下,只穿着襪子的陳謹。

(切)顧思林蹙眉:這就是,殿下的抉擇?

蕭定權:對。

顧思林:殿下,告訴了陛下?

蕭定權:對。

顧思林:是他,讓殿下來的?

蕭定權沒有回答。

顧思林:殿下,告訴了他。他還讓殿下,這麼過來?

蕭定權尷尬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鎖鐐,再度想用袖子把它掩蓋住。

顧思林淡淡一笑,在蕭定權的對面坐下:殿下,是怎麼跟他說的?

蕭定權:實話告訴我——前月戰時,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些人說的一樣,留了殘寇,沒有繳盡?

(閃回)楊盛的一箭射中了敵首的劍。

敵首倉皇上馬,帶着數十人向林中小道奔馳去。

顧逢恩欲再追趕。

一旁楊盛放下了手中的弓:不要追了!

顧逢恩不服氣地:明明可以抓到的,爲什麼放他跑了?

楊盛示意前方的樹林:他們現在負隅頑抗,你自尋死,不要拖累別人!

風動樹林,雨滴跌落,看不出後面的動靜。(第二十七集)(閃回結束)

顧思林沉默。

蕭定權:是不是,再過時日,直到今日。他們看到逢恩出城,長州易幟,就要趁亂攻城呢,舅舅?

燈光下,臉色諱莫如深的顧思林。

【16】【長州內城城牆夜外-長州外城夜外】

煙花已滅,

夜霧和夜雨重新阻隔了

已經登上內外城相連城樓的顧逢恩的視野。

城樓下,動地的鐵蹄聲。

顧逢恩:主力在哪裡?

親衛甲:看不清楚!

顧逢恩:點菸花!

親衛甲正準備動作,

親衛乙突然指着某處:顧部將!

外城靠近內城的某處,

火光由弱至強,

終於大盛。

親衛甲:是糧庫,顧部將。

顧逢恩:李刺史,在那裡?!

火光的照射下,

顧逢恩的眼中,進攻的敵軍,鐵蹄壓過了細雨。

(切)燃燒的糧倉。

火光照亮了遍插敵軍箭矢的瞭望臺上。

以及瞭望臺上李明安的臉。

和他身邊剛剛中箭倒下的弓箭手。

手持火把的軍官甲從糧倉方向跑出,隨手將火把投向了一個已經先衝進來的敵軍騎兵。

兵士隨手將他斬殺。

軍官甲:李刺史,下來!

李明安看看即將突破的拒馬,和已經零星涌入的步兵:全燒了嗎?

軍官甲:是!自己都不夠吃的!絕不讓賊小婦們,擄走一粒米!

李明安:楊盛命你們死守?

軍官甲:是!末將等絕不暫離!

李明安:這裡有多少人?

軍官甲:連末將在內,三百。

李明安隨手撿起了死去弓箭手的弓,開弓,射殺了另一敵軍:加上本鎮,三百零一!

(切)顧逢恩:守不住了,纔會焚燬糧秣吧?

親衛甲:那裡本來就沒什麼能守的啊!

顧逢恩:那裡有多少人?

親衛甲:那個地方,頂多二三百號。

顧逢恩:外城將士尚有數千,都到哪去了?爲什麼沒有增援?!

親衛甲語塞:這……

顧逢恩:楊盛呢?長州刺史在那裡!叫他趕快帶人去增援啊!

親衛甲:顧部將,看!

顧逢恩眼望城下,數個新起的零星的起火點。

顧逢恩驚:爲什麼,要分兵?

(切)糧倉,

樓上,李明安看着終於突破的拒馬,

和前方的已經短兵相交的兩軍,

以及不斷涌入的敵軍。

軍官甲:李刺史,會塌的,快下來!

他的腳下,糧倉的火勢,已經蔓延到了瞭望臺的支腳。

李明安:爾等不管聽誰號令,可事到臨頭,死到臨頭——

火光照亮的,英勇對抗,不斷倒下的將士,血污泥污的臉。

李明安:養寇者非爾等,通敵者非爾等,肉食者鄙——你們纔是——

軍官甲提起弩機,尚未及發射,已經被騎兵撞倒。

軍官甲拔刀,朝馬腿砍去,敵軍墜地。

泥水中,兩人間的激鬥,

重傷的軍官甲終於斬殺了敵軍,

剛想起身,即被隨後來的騎兵直接撞入了熊熊燃燒的糧倉。

李明安:——真正的軍人!

搖搖欲墜的瞭望臺上,李明安繼續張弓:——能夠多延一時,一刻,一人。只要內城看到示警,只要內城不破……

箭發出之先,飛來一箭已經射中了他的右臂。

另一箭追上。

瞭望臺與此時轟然坍塌。

從半空墜落入燃燒糧倉的李明安。

蕭定權os:屆時李明安必定是調不動你顧將軍的一兵一卒,說不定還會以身殉國……

接踵踏來的敵軍騎兵和步兵,悉數盡殲了剩餘顧軍。

敵軍首領一聲口哨,

所有人盡數撤退。

糧倉中,剩餘的火、雨、血、滿地屍體。

李明安os:今日爾等與本鎮,死得其所……

(切)城頭,夜雨中,呆若木雞的顧逢恩,看着糧倉的火勢,漸漸熄滅。

親衛甲看着向內城集結的踏來的敵軍,和已經開始往城牆上射擊的火箭:顧部將,走!

蕭定權os:逢恩又出城了。長州失守的罪責,就可以順勢推到李明安的身上。

顧逢恩張口結舌,仍指着糧倉不能言語。

蕭定權os:誰都多說不出半句話來,就連天子,也是一樣……

親衛甲乙架起了顧逢恩:走!

【17】【顧思林宅夜內】

對坐的蕭定權和顧思林。

蕭定權:你顧將軍的勢力,天下這纔看得清楚。

顧思林不語。

蕭定權:陛下只能叫你再回長州,屆時長州還是你的天下。

顧思林不語。

蕭定權:這邊張陸正已經覆口,說是齊王指使構陷,陛下爲保大局,不得不處置了齊王。

顧思林不語。

蕭定權:連帶陸英的案子也徹底了斷,今後再也沒有有人敢提起來。

顧思林不語。

蕭定權:你這是一步步,替本宮謀劃得滴水不漏,(起身)本宮是不是應該好好地跟你道聲謝呢?!舅舅?

顧思林看着他,低聲:殿下……不該對陛下說的。

蕭定權:顧將軍,論私情我是你的外甥。可是論君臣,本宮還是你的主君。臣下做錯的事情——

顧思林笑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二十年前,臣以爲臣很清楚。可到了今天,看到殿下的樣子,臣不信了。

蕭定權搖頭:舅舅,我記得的舅舅,不是現在這樣的。

顧思林:臣曾經想象的殿下,也不該是,這樣的。

蕭定權蹙眉。

顧思林仰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蕭定權望着他:當初?你告訴我,舅舅,爲什麼你當初就知道那支逆曲,斷不會是陛下授意?

顧思林沒有回答。

蕭定權:皇太子,本來不應該是我。是嗎?

顧思林沒有回答,但皺眉。

蕭定權:大哥,也不該行一的。是嗎?

顧思林:這話是——?

蕭定權:是陛下告訴我的。舅舅,你和他,你們都有事瞞着我。

蕭定權:是孃的事嗎?

蕭定權:當初,到底是什麼事?

顧思林看着蕭定權的臉半晌,

燭光下,

他的面龐,

與年輕時代的顧皇后一瞬重合,

顧思林立刻閉目。

長嘆了口氣。

顧思林:殿下本來,應該有個嫡親哥哥的。

蕭定權皺眉。

【18】【控鶴衛衙門夜內外-晏安宮夜內】

(皇帝夢境重拍)

昏黃的模糊了的時空。

美人(三十年前的肅王妃,其後的顧皇后)的裙襬和繡鞋前,三十年前的控鶴衛衙門的前身。

顧思林os:先帝皇初四年元月,殿下的母親,當時的肅王妃,有娠。這於肅王,是錦上添花的喜事。

肅王妃的繡鞋,繞過蕭牆向院中走去。

顧思林os:因爲三月,先帝就廢黜和禁錮了太子鐸。(檐角的鐵馬,在晚風中叮噹作響。)

雖然還沒有旨意,可是天下都知道,將來的東宮只能是肅王鑑了。

肅王妃在尋找着愍太子。

她一路走去,推開的每間宮室的門,都是空的。

退回的繼續的慌亂尋找。

顧思林os:五月底一天,傍晚,肅王妃說要進宮請安。可是她走之後,肅王和臣,才發現,她去的,是控鶴。

肅王妃的尋找,直到宮苑的最深處,前方半掩門的室內有燈光。

繡鞋朝着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門推開了,

無人。

肅王妃正準備離開,又退後,走近眼前室內案前生鏽的銅鏡中。

銅鏡中,倒映出的人影。

鏡中卻倒影出了搖擺的——白綾懸樑的二十餘歲的愍太子的遺體。

肅王妃的繡鞋大驚跌撞着退出門,

從階上跌下,

痛苦地蜷縮在地。

顧思林os:如果那個孩子沒有出事,就是陛下的嫡長子和——未來的,皇太子。

前來的肅王大驚追上:不能,不能進去……

(切)皇帝噩夢中的驚悸:不能進去,卿卿!

晏安宮中,在茶牀前假寐的皇帝睜眼,眼角的淚水。

【19】【晏安宮夜內外】

晏安宮檐下的風鈴,在風中叮咚作響。

顧思林os:金鈴懸,銅鏡鑄。佳人回,顧不顧?愍太子歿後,京城開始傳一支謠歌。——雖說,她是原定的愍太子妃。可臣父,和臣,根本就不知道。她跟愍太子,怎麼會相識,怎麼會相知,又怎麼會早就兩情……相悅呢?

皇后從晏安宮檐下走過,

晏安宮檐下的風鈴,驚擾了她。

她不安地擡頭看了一眼風鈴。

(切)殿內呆坐的皇帝。

顧思林os:肅王命臣全城搜捕歌者,引得先帝大怒。以至山陵崩,也沒有正式冊封他爲皇太子。

皇后入殿,慢慢走近了皇帝。

顧思林os:肅王其後,即納趙氏女。次年有了殿下的哥哥,齊王定棠。

皇后在皇帝跪下,流淚:是你的長子,是我們的長子……我們的孩子,你救救他……救救他……

皇帝略悲哀地望着案上某個方向後,不語起身。

顧思林os:其後趙氏專寵。是中書令——殿下的外公,幾次三番告訴大王,他必須要一個——

皇后起身,從背後一把抱住了皇帝。

皇后:我們的孩子,難道你想拋棄他?卻留着那個顧家的——

皇帝準備甩開她:他也是朕的……

皇后:不,是顧玉山的外孫!顧思林的外甥!

皇帝痛苦的表情。

皇后:生下他,不是顧家的意思嗎?

皇后:生下他,不就是爲了讓他顧家的權勢,能跟蕭家的江山一樣久長嗎?!

皇帝以手勢,示意宦官們上前把皇后強行拖離。

皇后歇斯底里:你那時候有多屈辱,多難過,你全都忘了嗎?!

皇后被帶離前:現在爲了他,還要拋棄,自己的孩子嗎?!

皇帝痛苦的表情,轉向了案上,蕭定權留下的空盞。

顧思林os:這才——有了殿下。

【20】【顧思林宅夜內】

蕭定權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鎖鐐。

他眼中微有淚,表情和語氣平靜。

蕭定權:難怪舅舅知道,不會是陛下。

顧思林默然。

蕭定權:難怪說,本來不該是我的。

顧思林默然。

蕭定權:難怪——我本來根本不該,出生的。

顧思林默然。

蕭定權自嘲笑了笑:原來我一出生,就戴着它了。

蕭定權的手指同時加力,試圖掙脫的動作。

蕭定權:我居然一直還妄想,能夠——

他的指甲絞入桎梏,斷裂,鮮血迸出,點點滴下。

顧思林撲到了他的腳下,用手握住了蕭定權的傷口。

顧思林:殿下!是臣和臣的一族,對不起——

蕭定權恍惚看着顧思林,想起身:舅舅,多謝你——告訴我。

他眼前的燭火,漸漸模糊。

身子一軟,滑到了地上。

【21】【長州城內城夜外】

城牆下望,

外城的幾處火光漸漸熄滅。

城頭已經調來的數百軍士,

在手忙腳亂地朝下零星射着箭,

或者探出頭,

想將剛敵軍剛搭起的登城雲梯推倒,

卻被火箭射中,

墜城。

毫無章法的防禦。

顧逢恩怒:這羣飯桶,是?

親衛甲:是原來的京營,天長衛,現在城內駐防是他們。

顧逢恩:玉帶就換來這些廢物,就這樣還想節制我爹?!

親衛甲看着已經從城頭冒頭,又被打下的第一波敵軍。

親衛甲:快走吧,顧部將!你不能再出事——

顧逢恩突然轉身,朝着鼓樓的方向的跑去。

親衛們追上:顧部將。

顧逢恩一路仗劍,

越過兵鋒,

隨手斬殺或直接推落了幾個欲登城的敵軍。

一路直跑到了當日楊盛升起旂旗的鐘鼓樓前。

親衛甲:顧部將?!

顧逢恩拔劍,撬着旗杆下的鐵鎖:這羣飯桶,頂不住一天的!

手無用,顧逢恩用腳踩住劍柄,撬開了蓋子。

揀出了旂旗,在風中展開。

顧逢恩將旂旗掛上旗杆:召集咱們的人,兩面夾攻。一定要撐到大營馳援!

親衛甲:顧部將,沒有楊都虞的……

顧逢恩往上升着旗幟:他早就死了吧!

楊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想幹什麼?放下!

顧逢恩詫異回頭,

看着從鼓樓的陰影中走出的楊盛,突然震怒:楊盛!你這個匹夫!國賊!

楊盛:都是爲了——太子殿下。

顧逢恩皺眉。

【22】【顧思林宅夜內-長州內城夜外】

顧思林呼喊“殿下”的聲音,

蕭定權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迎上了顧思林的淚眼。

蕭定權:舅舅……

顧思林:誒,臣在。

蕭定權:……趕快回去。你不該的。

顧思林:臣是不該的!可殿下就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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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林:二十年前,臣想象的殿下,不是這個樣子。殿下應該是天之驕子,千萬寵愛……

顧思林看着一身狼狽的蕭定權哽咽:這是他在南山頂,親口答應臣的。

蕭定權迷離的淚眼,搖頭。

顧思林:信誓會磨滅,禮樂會崩毀。可是鐵血,永遠不會。

(切)鐘鼓樓,拉起旌旗,一臉完全無法接受的顧逢恩低語:父親?

他張望,城頭的兵兇,戰火。

和已經拼死越過城頭的十數人的小股敵軍。

小規模的激戰。

(切)蕭定權迷離的淚眼,搖頭。

顧思林:一將功成,萬骨枯。

蕭定權搖頭:你說的骨,是我的民。

(切)顧逢恩再望向另一側,

長州內城的零星燈火,

幾處失火的商鋪。

驚惶失措,

開始攜帶物資,或者徒身,往城內奔走的人羣。

十數敵軍下城牆。

人羣中一人高喊:城破了!

一陣喧譁,擠踏塞路者。

也有幾人從室內,提着菜刀,向城門方向跑去:跑什麼!是漢子的,就跟小婦們拼了!

隱隱的孩童哭聲:娘!娘……

顧逢恩愣了一秒:忠孝,難兩全!

他繼續往上拉着旌旗。

楊盛沒有阻止:我是不是軍人。你果然,都還是個書生。

顧逢恩拉着旌旗:軍人也好,書生也好。我顧逢恩都是,國家的臣子!

旌旗在半空招展,清越的鈴聲,逐漸露出的顧字。

楊盛:太子殿下在控鶴,絕水米數日。今晚,初九,天子前往親鞠。

顧逢恩愣住,皺眉。

楊盛:如果這國,成了齊王的國。你也會一樣,忠於他嗎?

顧逢恩愣住了,手上動作停止。

楊盛:如果這些人,日後俯首稱頌的都是齊王。你今天,還會爲他們死嗎?

旌旗帶着清越鈴聲,從半空,墜落。

(切)顧思林:現在,他們還不是!

顧思林:不這麼做。齊王不死。這種事永遠不會了結,只會變本加厲——可下一次,舅舅,也許沒法再趕過去了。

蕭定權愣着。

顧思林:這天下,你還沒有見過的錦繡江山,總有一天,你的父親,會留給他。——那時候,也許舅舅,早不能保護你了。

蕭定權愣着。

顧思林:將來,到那一天,回想今晚,你還會覺得自己是對的嗎?

蕭定權愣着。

顧思林:阿寶,好孩子。不要跟舅舅一樣,二十年後,追悔莫及。

顧思林朝着蕭定權的後腦伸出手,想撫摸他。

蕭定權偏過了頭,避開。

顧思林呆住了。

蕭定權:誰的天下。錯,就是錯!

蕭定權:將來怎樣,不該鑄錯,就不能鑄錯!

蕭定權:我生於世是錯,但那些生於世者——何辜,何罪,又爲什麼要承擔,我的錯?!

顧思林停在半空的手。

蕭定權的淚水漸漸消逝,看着顧思林的表情漸漸冷淡:還有,武德侯,我不叫阿寶。我叫,蕭定權。

【23】【長州內城夜內外】

長州刺史官邸門前,

塞道前來的奔逃民衆。

李明安宅的護衛:夫人,關門吧!

人聲:夫人,讓我們進去躲躲吧。

李夫人:讓他們,進來躲躲——我認得他們。

護衛:不行,這麼多人!

人聲:夫人,救救我的孩子……

李夫人:那就讓,孩子和女人進來。

護衛:夫人不懂,這個時候,這些都是狼,會吃人的——陸公子還在。

李夫人看了一眼,

身後院中,

被侍女護着的陸文晉。

李夫人艱難地:關門吧。

護衛們正準備將門關上。

外間突來的騷動:城破了!

一陣擁擠。

人聲:不是李明安沒守住嗎?!

人聲:我們全死——只有他家人獨活?!

人聲:都是死!先進去再說!

亂民朝着官邸涌動。

護衛們試圖擋住門:夫人,先進內室!

李夫人帶着陸文晉,準備避往正廳。

門被突破。

提着各種防身器物的亂民迅速擁入。

不知所措的李夫人退後,

將陸文晉護在身後,

驚恐地面對着人羣。

一護衛試圖近前推搡阻攔某人:蠻子敢無禮!

血突然噴了李夫人一臉。

一把刀從護衛胸前透過。

護衛倒地。

涌入者繼續向內院涌去,無人關心。

滿臉是血的商人某(第二十七集):小衙內,還記得我嗎?

李夫人驚恐地抱住了陸文晉。

商人某:我還給過小衙內麥芽糖呢。

他們的身後,城外的沖天火光。

【24】【顧思林宅夜內】(這場戲是兩人的永別)

已經站起的蕭定權,對峙地看着顧思林:回去!——這是本宮的令旨!

顧思林:殿下要臣,跪接嗎?

蕭定權:李重夔去傳旨了,但本宮擔心他壓不住。

顧思林:那就是,他無能。

蕭定權:現在就走!一日半後,務必抵長!

顧思林搖頭:臣不是年輕時了。爲了見殿下一面,一夜就能夠來回。

蕭定權:內城真破了。武德侯,就一世別再見本宮。

顧思林:殿下,真想這樣嗎?

蕭定權:本宮想不想,都一樣。反正內城破了,武德侯也一世都,見不到本宮了。

顧思林不解皺眉。

蕭定權:本宮已經上奏天子,這次的事,本宮與你是,同謀。

顧思林大驚:殿下?!

蕭定權看着他:我沒有,別的能感激你的辦法。也沒有,別的能——懲罰你的,辦法了。

顧思林眼中慢慢涌上的淚水,

他突然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蕭定權留在室內,

慢慢走向遺留的銅盆,

用手試了試其中已涼湯藥,低語:舅舅。

【25】【春明門夜外】

洞開的春明門下,

急速驅馳的顧思林,突然勒馬回望京師。

顧思林下馬,

跪地,

向京城的方向行大禮。

起身時撫了一把膝頭,一笑低語:殿下——阿寶啊。

他繼而上馬驅馳而去,消逝於夜色。

【26】【晏安宮夜內】

皇后已經離開,

靠着隱几假寐的皇帝,

在某一刻,被殿外輕輕的鎖鐐聲驚醒。

皇帝:開門。

宦官打開了門,

臉色蒼白的蕭定權進殿。

皇帝起身:不用跪了。

又看了一旁宦官一眼,宦官會意,立刻上前,打開了蕭定權手上的鎖鐐,扶着他在皇帝榻邊靠坐下。

皇帝:叫太醫來。

蕭定權:陛下。

皇帝:啊?

蕭定權:他走了。

皇帝點頭:好。——快去。

宦官某正要離開。

蕭定權制止:不用了,你下去。

皇帝和宦官某愣一秒。

蕭定權:本宮有話要跟天子說,你下去。

皇帝示意宦官某退下。

皇帝:什麼話?

蕭定權暫時未語。

皇帝看見他右手的食指的傷痕,皺眉,想伸手:這又是怎麼弄的?

蕭定權避開:陛下賞賜的桎梏,臣無聊撥着玩,絞着了。

皇帝略懷疑地:還是一起先瞧瞧吧。

蕭定權跪地:不用了——臣的話說出來,陛下或會雷霆震怒,臣不敢先求湯沃藥。

皇帝微生不悅:你先說吧。震不震怒,不是你,說了算。

蕭定權:是——齊王這次的罪行,陛下打算怎麼處置?

皇帝皺眉嘆氣:定權,朕知道你受了委屈。這一次,朕也一定會給你一個……

蕭定權:之藩?

皇帝點頭:朕已經叫秘書郎——

蕭定權:不夠。

皇帝愣住,慢慢變色:那太子,想怎麼樣?

蕭定權面無表情:臣是儲君,犯了過錯,尚賴陛下匡導教訓。他一個宗室,犯下這種謀大逆亂行,按着國法家法,又應該怎麼處置?

皇帝怒極,輕輕一笑:朕想聽聽,太子的高見?

蕭定權也淡淡一笑:陛下,當初陛下相信此事是臣所爲,又是打算怎麼處置臣的?此事還請陛下定奪,臣不敢置喙。

皇帝默默看他片刻:太子,這事裡,你也不是,全然無錯吧?

蕭定權自嘲一笑:臣知道,臣從一開始,就犯了大錯。但治臣的罪和治他的罪,有什麼關係嗎?

皇帝:是沒有——可還是等你舅舅回去了,看看再說吧。

蕭定權從袖中拿出了一封文件,

輕輕放到了皇帝面前的案上。

皇帝蹙眉,疑惑地撿起,打開看了一眼,再看了看他受傷的手指,臉色大變:你這是?

皇帝的面前,紙上的血書。

蕭定權面不改色:三日後,長州的消息就能回京。三日後,也有大朝。

皇帝默然看着他。

蕭定權:武德侯未抵,邊城不定,臣自是叛國罪人。臣會在早朝上,親手遞上這份——請廢儲疏。

皇帝皺眉,再看了一眼血書。

蕭定權:但長州平定——齊王的罪行,也請陛下,公論吧。

皇帝:你是——逼迫朕?

蕭定權搖頭:是他。臣知道,君父會有多痛——

蕭定權擡頭,看着皇帝:因爲臣過去也一樣有,覺得無法割捨之人,無法割捨之情。(繼續看着皇帝的臉)但臣已經,決斷過了。

蕭定權向皇帝行大禮。

蕭定權擡起頭:現在,輪到君父了。

皇帝看着他起身,離開。

想喊住他,終究沒有開口。

【27】【晏安宮夜外】

檐下叮咚的鐵馬,

走在夜風中的蕭定權,

轉望晏安宮中皇帝的身影,

微淚,

還是回頭,

離去。

(切)空曠的晏安宮中,

遺留的皇帝疲憊而孤單的身影。

皇帝低語:報應。

【28】【長州內城日外】

白日,

木樁撞擊聲聲撞擊城門的悶響。

躲在焚燬街頭的商賈婦孺數十人,

懷中的孩童:娘!娘!吵——那是什麼聲音——

母親捂住孩童的耳朵,哄勸地:不怕,不怕,是——過年了。

甲:撞了一晚上了……

乙:京裡來的那羣飯桶,能守兩天——平日誤會他們了,還是有用的飯桶。

甲:也快了吧……

(切)城頭焚燒,繚繞的烽煙。

積壓的戰死屍體。

僅餘的守軍和前來助陣的城民,

仍堅持向下投砸着石塊、鐵鍋等重物。

試圖擊退城下,提巨木撞擊着內城門的敵軍。

(切)內城門內,

堆積的已經越過的敵軍屍體,

和與其抱在一處的守軍和城民的屍體。

和試圖用臨時調來的對樓車加固城門的剩餘守軍,

軍甲看着即將被撞破的城門:算了!有什麼用?

軍乙:算什麼?!後頭沒你老婆孩子?——推!

頭頂的一陣喧譁,

越城滑下的數十個敵軍,

已經一箭射殺了軍甲。

加固城門的守軍無暇兩顧,

城門即將撞開。

(切)城頭軍官某拔刀:早說不來的!京裡多好!(砍死了一敵軍)可來就來了,也殺得痛快!老子——盡忠盡力了!

他橫刀朝脖子上抹去。

從烽煙中衝出的部下拉住了他:李節級!

軍官某:讓老子去!老子纔不想死在小婦手上!

部下:援軍!援軍!

軍官某看看內城:放屁!哪來的——

部下:外頭,外頭!

軍官某穿過烽煙下望,

從外城門方向驅馳來的數千重甲騎兵,

和翻揚的旗幟。

城上諸人的詫異:是——

一人驚呼:將軍!顧將軍!

撞擊城門的聲音停止。

後方的箭矢雨下。

【28】【長州外城日外】

白日從霧中升起,

漸漸驅散了霧氣。

李重夔跟着顧思林走向的焚燬糧倉方向,

只餘下小股的白煙。

顧思林:李將軍幾時到的?

李重夔:大概就比武德侯早了幾個時辰。

顧思林:見到犬子了嗎?

李重夔:是,旨意也傳達了。下官只是奇怪——

顧思林:什麼?——(隨手指揮)往那邊再找找!

李重夔:他怎麼會睡在民宅裡頭呢?

顧思林:是嗎?這個畜生——老夫回來再教訓他。

李重夔看了顧思林一眼:罷了,大概只是,身子太弱,動不得吧——這是楊盛的責任,跟嘉義伯和武德侯,何干?

顧思林輕哼了一聲。

李重夔:武德侯神威,不出半日,定兵兇,解圍城。上報朝廷,又是大功一件啊。

顧思林:功?老夫說過,只求不罪。

李重夔:就是要問罪,武德侯在京,嘉義伯出城。留守的只有——

前方的一陣騷動:李刺史?!李刺史?!

李重夔連忙上前:找到了?殉國了嗎?

搜尋者:快拿水!擡架子來!

顧思林駐守原地,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混亂。

片刻後,擡着滿身燙傷,奄奄一息的李明安的擔架,被李重夔親自護送着,經過顧思林身旁。

李重夔俯身:李刺史,有什麼話,等好了再……

李明安虛弱而憤怒的聲音:國……賊。

擔架遠去,

顧思林望着已靖烽煙,無表情的臉。

【29】【晏安宮日內】

皇帝無表情的臉,

收起了一封三枚鳥羽的軍報。

皇帝:人怎麼樣了?

送信的控鶴衛士甲:臣走前,李刺史尚在昏迷。

皇帝:讓太醫正,親自帶人過去。

衛士甲:臣遵旨。

皇帝:李重夔呢?

衛士甲:殿帥還在打掃戰場——跟着武德侯。

皇帝低語:國賊。

他甩下軍報。

看了一眼一旁陳謹帶來的朝服。

蹙眉,無限爲難地嘆息。

【30】【控鶴衛衙門日內外-晏安宮日內】

託着大朝服,走入控鶴衛院中的王慎左右張望着,

找到了科頭素服,無聊坐在院中臺階上編着草棍的蕭定權,

淚目,奔上前撲地,抱住了他的小腿,嚎啕大哭。

蕭定權拍拍他的頭,將草編結成的蚱蜢,放到了他的手中。

(切)跟隨陳謹,端着朝服小心翼翼走近皇帝的宦官某。

皇帝突然由慢至快,撕毀了手中的軍報。

宦官某嚇得立刻跪地。

(切)爲蕭定權穿上朝服的王慎(蚱蜢掛在腰帶上了),

一邊抹眼淚,一邊嘴裡唸叨着,

一邊將他身上的衣褶抹來抹去。

(切)服侍皇帝更衣的陳謹,

小心觀察着皇帝的臉色,

朝服上留下的一道衣褶,陳謹幾度想伸手,未敢。

(切)爲蕭定權穿鞋襪的王慎,

看見他足心的淤血,

再度哭了起來。

蕭定權無語,接過襪子,想穿上。

王慎立刻奪回了襪子和他的腳,小心翼翼爲他穿上襪子。

(切)爲皇帝系玉帶的陳謹,

沒有扣好,

皇帝不耐煩地接手了玉帶,自己也沒有扣好。

無人敢上手。

(切)衣冠整齊,朝門外走去的蕭定權。

(切)衣冠整齊,朝殿外走去的皇帝。

朝鐘響起。

【31】【垂拱殿日內】

早朝的場景。

居上位不語的皇帝,

站在羣臣上位,不語的蕭定權。

拿着笏板的何士釗不時探頭探腦地查看着蕭定權和皇帝的表情,

和文官的首位,

缺失的中書令張陸正。

皇帝:中書令今天沒來——何中丞不用找了。

何士釗悻悻,正準備出列:陛下,前御史中丞——

皇帝:朕就要說這事——何中丞先站回去吧。

何士釗咳了一聲,悻悻歸位。

皇帝:陸英的案子,朕日前赴刑部,已經問明瞭內情。(看了蕭定權一眼)——刑部尚書,你給諸位說說結果吧。

刑部尚書(新任的,只出這一場)出列:臣遵旨——(對羣臣解釋地)中書令張陸正,因對元御史中丞陸英素懷齟齬,任刑部尚書間,借李逆柏舟一案,公泄私恨,僞制李逆妻陸氏族譜,擅權枉殺陸英極其長子文普是實——張犯業已供認不諱。定罪——斬立決。

朝上靜默了數秒。

皇帝:就是這樣了。別的話,朕也不想多說了。望諸位——

何士釗突然詫異打斷:就這麼完了嗎?陛下?!

皇帝:朕還沒有說完。望諸位引以爲戒——

何士釗:陛下不想多說,臣也要問——那,覈准此事的,皇太子殿下呢?

皇帝看了蕭定權一眼:皇太子是爲張陸正誣告,這也已有供述——何中丞有什麼疑問,下了朝,自己問刑部要着看吧……

何士釗:那還是不對啊!皇太子殿下——明明自己在明堂上自認的。在場諸位,都是見證吧?

朝臣們互視,沉默。

蕭定權無表情地站立。

皇帝略煩躁的表情。

何士釗:這一回,陛下又想包庇誰了嗎?(環視朝堂)臣聽說武德侯前幾天夤夜離京,這是跟皇太子的……?

皇帝:何士釗!是——

蕭定權無表情地站立。

皇帝:齊藩。

何士釗皺眉。

皇帝:皇太子自供——是受了齊藩的矇蔽。

何士釗看看蕭定權,再看看皇帝,突然莫名憤慨:前有盧尚書,後有陸中丞!陛下!臣等數年諫議,大都耦國,檗子配適——都是,動亂之本!齊王已婚親藩,按照國制早就應該——!

皇帝:之藩。

何士釗閉嘴。

皇帝:朕已經命控鶴看守。

蕭定權冷冷地看着皇帝。

皇帝躲避着他的目光,吩咐一旁的秘書郎:——擬旨,奪蕭定棠親王爵,降廣川郡王。

羣臣們不大可思議地互看着。

蕭定權繼續冷冷看着皇帝。

皇帝繼續躲避着他的目光:明日一早,離京之藩。

蕭定權繼續冷冷看着皇帝。

皇帝咬牙:終身——不得返京。

蕭定權繼續冷冷看着皇帝。

皇帝:就這樣——

蕭定權低頭,從袖中慢慢取出了血書。

(閃回)蕭定權:是他,臣知道君父會有多痛。但是臣已經,決斷過了。——現在,輪到君父了。(閃回結束)

皇帝眯着眼看了蕭定權片刻後:皇太子——!

蕭定權動作暫止。

皇帝:——操守潔白,無辜蒙垢。齊藩配適欺嫡,朕躬難辭其咎。朕深感——愧疚。

皇帝慢慢站起了身。

滿朝跪地:天子——聖明。

唯獨蕭定權依舊站立。

皇帝向蕭定權,請求地搖了搖頭。

蕭定權一瞬的淚目,但沒有動作。

皇帝再度向他,搖頭。

三度搖頭,皇帝亦微淚目。

蕭定權終於垂頭,慢慢收起了血書,

跪地,俯首。

皇帝心情複雜地鬆了口氣,歸座,對秘書了:欽此……

伏地的蕭定權:陛下!

皇帝略緊張地看着他。

蕭定權:張氏逆案,除齊藩一切從屬。臣請——全權處置。

皇帝看了他片刻:準。欽此。

【32】【張陸正宅日外】

開了一道縫隙的宅門,

停泊的一輛小車,

幾個宦官站在車前。

宦官甲:郡王妃,時辰到了!

宦官甲:郡王妃,該動身了!

宦官甲:郡王妃,不要誤了吉時!

門內的腳步聲,

宦官乙走出:喊什麼?郡王妃不在宅裡。

宦官甲:那去哪兒?

宦官丙:難道去了……

【33】【刑部大獄日內外】

停放在刑部衙門門前的兩輛囚車。

(切)幾個刑吏朝獄中走去。

坐在獄中的張陸正,

注意到了手上的鐐銬,

磨損了衣袖,

他將衣袖的袖口拉起。

張陸正:老夫還是,想不起來。

前方稍遠處傳來的阿寶的聲音:中書令結怨太多,不像小女,只有你一個。

張陸正:你不說也不要緊。反正馬上,都要下去了。

阿寶笑笑,嘆了口氣。

張陸正:事到如今,不想死了嗎?

阿寶:對。小女不想死——小女跟中書令一樣,心中都還有牽掛。

張陸正:什麼人?

阿寶:小女的弟弟。不是想到他——或許太子妃,現在還在吧。

張陸正:那爲了他,爲什麼就不苟活呢?爲什麼一定要拖着老夫,一道去死呢?

阿寶笑笑:小女不想死,但小女不畏死——因爲小女知道,只有你不在了,他纔不用,跟小女一樣半世苟活。

張陸正:不,你不畏死,是因爲你還心存妄念。你還是在盼着,有人來救你?

阿寶笑笑,搖頭。

刑吏已經走到了張陸正監室前,開鎖:出來,有貴人要見你。

張陸正起身:但聽一句老夫的——這一次,這位貴人也,救不了你了。

阿寶笑笑。

張陸正:老夫一世真心話不多——但掌刑律多年,這回,你的死罪,是連天子都赦免不了的。

阿寶笑笑:這一句,真是肺腑之言了吧。

張陸正離開。

阿寶望向頭頂:可我還是,盼着他來。我們是在這裡初見的。也想在這裡,道別。

【34】【刑部大獄日外】

驅馬向刑部門前,慢慢前行的蕭定權。

在某處勒馬。

看着身着素服,頭戴幕離,在刑部衙門外無助張望的女子(張頌之)。

張頌之:這位,大人……

守衛甲:退回去!

張頌之嚇得後退兩步,想想,還是上前:小女想見見小人的父兄。就讓小女……

蕭定權眼中,回憶中頭戴幕離的陸文昔站在門前的身影(第四集)。

與之一瞬重合。

蕭定權笑笑:哪又來了一個,要見父兄的……

守衛甲一把將張頌之推倒在地,

撞至了蕭定權的馬蹄前。

蕭定權蹙眉下馬。

看了她一眼。

向門內走去。

張頌之追上了他:求你,也帶小女進去吧。

(閃回)追上蕭定權的陸文昔。(第四集)(閃回結束)

蕭定權自語:爲什麼也來找我?

守衛們拔刀攔住了張頌之。

守衛甲呵斥:瘋婦,來人!

(閃回)被守衛們的刀攔住的陸文昔。(第四集)(閃回結束)

蕭定權自語,欲入內:這一個,就沒有她的本事了吧?

張頌之:殿下——姐夫!

蕭定權詫異,止步:她是?

守衛甲:是中書令的次女,殿下。

張頌之揭開了幕離,幕離下流淚的臉:姐姐婚禮上,我見過姐夫的。——姐夫,要殺了我爹爹和哥哥嗎?

蕭定權默然的面孔,片刻後:讓她進去,她是——廣川郡王的側妃。

【35】【刑部大獄日內】

張陸正曾經的辦公室。

張陸正走入,向前方行禮:殿下,臣負殿下,無話——

張頌之的聲音:爹爹!

面前,身着素服,但滿頭金翠的張頌之。

張陸正愣住了:頌兒?——那個貴人,是你?

張頌之上前,檢查着張陸正身上有無傷痕,哽咽:顧着衣服幹什麼,兒以後還能做的……

張陸正:什麼時候動身?

張頌之:明天一早。

張陸正:好……好——大王,郡王是好人,你好好侍奉他,也好好侍奉郡王妃。

張頌之:嗯。

張陸正:也照顧好——自己。

張頌之:嗯。

張陸正:頌兒,哦,郡王妃,怎麼進來的?

張頌之:是姐夫帶兒進來的。

張陸正一驚:殿下呢?

張頌之流淚搖頭:爹爹,大姐從前的那個宮人,是不是也在這裡?

張陸正皺眉:是殿下讓郡王妃來——沒有用的,這是國法。她今天也要——

張頌之拿出帶來的新衣,爲張陸正穿上:姐夫讓爹爹,現在就翻供——

張陸正:翻……什麼供?

張頌之流淚:印是哥哥盜的,字是爹爹用省示帖集字,她只是——出宮傳遞了口訊。

張陸正一愣,恍然:居然還有,這種救法。死罪至少能夠——

張頌之:減免成流刑,姐夫說。

張陸正沉默了數秒:可我——爲什麼還要……

張頌之:他讓兒告訴爹爹一句話——

張頌之流淚:請爹爹想想兒今後的境遇。就用保下兒的心,保下她吧。

張陸正:她到底是——?

張頌之沉默了數秒。

張頌之給張陸正結束衣帶時,低語。

張陸正無限震驚的面孔。

看着張頌之,終於緩緩點頭:報應。報應。

提着鐐銬的刑吏入內,

被帶離的張陸正,望着伏地對自己跪拜的張頌之嚎啕大哭:可爲什麼就——報應給了你們啊,頌兒?念兒?!

張陸正os:還有那個白癡——他要怎麼活啊?

【36】【刑部大獄日內外】

茫然不知所措的阿寶,

從刑部大獄門前走出。

看着簇擁着承載張陸正的囚車,遠去的一行人。

另一輛車已經在一旁等候。

長安迎了上去。

阿寶:他這是?

長安:斬立決。

阿寶:張監生呢?

長安:充軍。

阿寶:怎麼……這麼急?

長安:殿下說,齊王離開前,他手上還有全權。但明天齊王一走,就難說了。

阿寶看着車輛:那……

長安:流放。——姑娘。殿下,盡力了。

阿寶四下張望,想尋找蕭定權:去哪裡……

長安:長州,已定。

【37】【刑部大獄日外】

載送阿寶的車再度離開。

阿寶os:就這麼——離開了嗎?

長安os:年深日久,地厚天高。

馬上的蕭定權望着車遠去。

蕭定權os:生死何巨?天地何小?

長安os:若有緣,終有再見之日。

蕭定權os:各自珍重,終可抱再見之念。

長安os:他讓姑娘。

蕭定權os:阿寶。

長安os:等他。

蕭定權望着車消逝於視野,調頭策馬離開。

遠處隱蔽處,跟隨着他的控鶴衛士也驅馬跟隨離開。

【38】【齊王府日外】

把守着齊王府的數十控鶴衛士。

齊王奮力砸門的聲音傳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衛士們不爲所動的表情。

(切)門內,齊王提着一張椅子,砸着門:讓我進宮去!我要見——陛下!

宦官甲乙想制止他,被他推翻在地。

齊王繼續砸着門,椅子碎裂:我要見——皇后。

齊王:——娘!娘!

不遠處,齊王妃呆呆地望着他。

【39】【懿德宮日內外】

窗下,皇后靜靜地,在爲齊王道袍的衣袖收最後一道線。

姜尚宮看着露出的一條線頭,

從一旁遞上了剪刀。

皇后沒有接,

看着手下近乎完成的道袍。

皇后笑笑:總算是,趕上了。

皇后起身,拿着衣服朝殿外走去。

姜尚宮起身,跟上了她:殿下要去……

皇后:他不來,我去看他。

姜尚宮:殿下。

皇后:天就涼了,路上更涼,得給他送過去。

門開了,

十數個宦官,站在門外,朝皇后躬身。

皇后:這是……?

姜尚宮低聲:陛下有旨。郡王離京之前,就不要進宮了。

皇后:本宮知道啊,所以本宮纔去——

姜尚宮:殿下,也不能出宮。

皇后一愣,沒有太驚詫和失望,只是看了看手上的衣服:那這個怎麼辦?合不合身,總得見一面啊。

姜尚宮默然看着她。

【40】【齊王府夜外】

時近黃昏,

門前砸碎的几案,桌椅等一地狼藉。

齊王抱頭坐在其間。

齊王妃走過:大郎……

齊王嘶啞的嗓音:我要見陛下……

齊王妃:東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還想帶什麼?

齊王:我要見皇后……

齊王妃低聲:我們一起走啊。

齊王妃貼近他,坐到他身邊,小心翼翼抱住了他的頭。

齊王妃溫聲:嫁你的時候,我就想好了的。你去哪裡,我都跟着你去。

齊王妃:我們一生一世,都不分開。

齊王喃喃:一生一世,都不分開?

齊王妃:是。

齊王:他也是——

齊王又開始掙扎:爹爹!娘——你們答應過我的!

齊王妃痛苦地抱緊了他:大郎!

齊王奮力掙扎着,突然一把推倒了齊王妃:帶什麼?只要不帶你就行!

齊王妃呆住了。

齊王再度衝向門前:開門——!我要進宮,我要去給陛下——請安!

【41】【晏安宮夜內】

迴歸的蕭定權例行公事的昏定。

陳謹引領他走近了皇帝的寢宮,

隔着一道帷幄,示意他止步,向他搖頭。

蕭定權在帷幄前跪地:臣恭請陛下聖安。臣請問——聖躬安和否?

數秒後,帷幄的另一頭,才傳來了皇帝的平靜回答:朕躬安。太子請起。

蕭定權沒有站起。

數秒後,皇帝的聲音:你去過了?刑部?

蕭定權:前中書令張陸正,已經明正典刑。

皇帝os:知道了。

蕭定權:其子私藏印信,知情不舉,擬流配充軍。

皇帝os:知道了。

蕭定權:次女,已許嫁廣川郡王。臣命人把她送過去了。

帷幄的那一邊,沉默了很久後。

皇帝os:……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