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時間卻讓她改變了太多,太多。她的神態,少了曾今的天真純真,卻多了很多磨練出來的堅定和毅力。只是這般的堅強,卻在盧娘眼中是這麼的讓人心疼。
實難想象,這三年來,她是怎麼過來的呀。
一下子,盧娘真的不敢去認了,她的黛兒,怎麼會是這樣的呢?可是,她的確是啊。
“黛兒,我,我是盧娘啊,你擡起頭,讓盧娘看看,好嗎?孩子。”盧娘無措,卻滿懷希望的說道,小心的叫人心疼。
畫黛緊緊的握緊了自己的手,緊緊的咬着自己的嘴脣,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後,畫黛終於輕聲了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盧娘心疼的將畫黛緊緊的抱進了自己懷中,“盧娘找的你好苦啊,我可憐的孩子……”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溫暖,這是畫黛自幼時感到最安全的感覺。
這三年來,她每次午夜夢迴之際,她可望着能有這麼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的將自己抱緊,然後告訴她,“不要怕,有我在。”
可是夢醒後,她知道這都是奢望。
只是如今,夢境終於變成了現實,畫黛終於放下了所有的防備,一下撲進了盧孃的懷中,放聲大哭……
三年了,她都沒有再哭過,因爲她知道,哭就代表着軟弱,就代表着她的失敗,所以她不哭,不管多艱難,她都咬咬牙,熬過去。
只是面對這樣的誘惑,她終究還是不能抗拒,似乎突然那顆心,有了找落點,可以安心的放下所有戒備,因爲有盧娘在身邊,她有親人了,她終於不是孤單的了。
“盧娘,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哭……”畫黛終於大哭了出來……
明月當空,月朗星稀,仰望天際,卻滿是惆悵,難以言喻。
一曲蕭曲空靈悠遠,激盪朦朧,直衝雲霄,久久的在耳邊迴旋。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燃燒着的香料發出的絲絲聲。鏤空的紫檀香爐內,嫋嫋青煙,帶着美妙的香氣,瀰漫在房間的美一個角落。
畫黛只覺得自己起起伏伏,整個人就好似飄蕩湖面之上,沉淪起伏,漂浮不定。
面前是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耳邊卻似是一點一點的回想着沉重腳步聲,那個讓人窒息的身影,一點點的靠近,靠近……就在面對面的時候,他卻沒有半點的停留,從畫黛的身旁擦身而過……
鼻尖似是還能感受到一縷一縷清雅的墨香氣。
畫黛就這麼站在原地,恍惚的定了定神,轉身,向身後看過去……
身影,卻不見了?!
而她的正前方,只有映入眼簾的只有幾盞漂亮的花燈。
炫目的花燈讓畫黛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全身一陣陣冷汗,臉色頓時煞白。她踉蹌了幾步,而後只聽見耳朵旁響起了痛苦的哭訴聲,“黛兒可要爲你爹,爲整個沈家報仇啊!老爺死的好慘啊……一定要爲沈家報仇,爲你爹報仇……報仇啊……一定要報仇……”強烈的哭訴聲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後便什麼都聽不見了……
眼前突然出現了漫天的大火,似是吞噬着一切,她無力的掙扎着,拼命的呼喊着,可是卻怎麼都掙脫不開那雙鉗制着的自己手腕的手。
楚君桓的聲音不斷的在畫黛的夢中徘徊,一遍又一遍,她看着他如同是傲立在天地之間的魔硅一般,將整個沈家,將整個世界都吞噬進了那場漫天的大火之中。
她看着楚君桓一步步的朝着她慢慢的走過來,讓人窒息,讓人恐懼……
突然畫黛只覺得身子沉沉的往下墜落,猛的睜開眸子……
月影如紗,輕輕的從雕花的窗格之中的映襯進來。
畫黛身着着曼妙紫色露肩紗裙,襯托着她那雙眼眸,妖冶空靈。高挺的鼻樑,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就連那雙纖纖玉手,都美的讓人無法呼吸。
月影之中,畫黛一頭烏黑的長髮,從椅子上垂在那裡,不做任何修飾,隨着椅子前後輕輕的搖晃,髮絲如綢緞一般翩翩而動。
可她的額角卻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只見她就這麼睜着眼,側耳傾聽着耳畔傳來的那抹從山澗垂下的瀑布,和那一陣陣輕靈的蕭聲……
這三年來,這蕭聲曾伴她度過無數個不眠的夜晚,讓她能在噩夢驚醒的時候找到些許的安慰。
畫黛怔愣了許久之後,微微的側眸,看向一旁的窗格旁。
只見離涯一席月白色的長袍,沒有束起的髮絲隨意的掛在肩頭。
月光輕柔的灑在他的面頰上,似是有些朦朧,仿若是夢境一般。
只見他隨意的坐在窗臺之上,手中拿着一支竹蕭,安靜的吹着。
曲子很乾淨,很舒緩,似是能進入畫黛心靈。
你實在難以想象,面前這個經常拿着長劍的男人,竟也可以執着蕭吹奏出這樣讓人舒心的樂曲。
他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呢?他內在,似是遠遠不只如此。
可是明明如此接近,但卻怎麼都觸及不到他的內心。
他的側影,是那麼的熟悉,似曾相識,在哪裡見呢?畫黛怎麼想不起來了。
而離涯的這個神情,她卻在楚君桓身上看見無數次。
有時候畫黛總會不經意的將他們想到了一起,很容易的在離涯的身上找到楚君桓的影子,然後總是莫名的看着離涯發呆。
或許說是有些好笑,他們怎麼可能有聯繫呢?
大概是感受到畫黛注視,離涯慢慢停下了蕭聲,側目看向畫黛。
四目相對,兩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似乎都沒有注視過對方的神情。
月光之下,畫黛的面龐是那般的柔和,眸光變得透徹。
這纔是墨影所熟悉的畫黛,也大概只有在這樣靜謐的夜色之中,畫黛才能退下所有的防備,露出她最真實樣子。
似乎叫人有一瞬錯愕,好想就這樣一直看着她,直到天慌地老。
離涯喜歡這樣看着畫黛,他不知道原因,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會看着她出神。
似乎她的每一個表情的變化都會在他的視線之中,看着看着,心就會莫名疼痛起來,看着她所有的堅強,和內心那一份叫人不易察覺脆弱,他都會心疼,莫名的心疼。
怔愣了片刻後離涯小心的收起了自己眼底那那抹情緒。淺淺道了一聲,“你做噩夢了?
不經意的聲音,讓畫黛猛然回神,定定的注視着離涯。
兩人的眸光終於交匯,畫黛猛然一怔,隨即從自己的眼底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離涯,你怎麼還沒休息啊。”
離涯看了一眼畫黛,並沒有回答畫黛的問題,因爲他知道,這只是畫黛找的一個藉口而已,而她也沒有想要知道答案。
離涯從窗臺上下來,走到水盆旁擰了一條手巾走到畫黛身旁,將手巾遞過來,“你太累了,上牀去休息吧。”言語裡帶着一點說不出情緒的口吻,像是關心,卻又感覺在生氣。
畫黛坐起自己的身子,用離涯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神情還是有些遲鈍。
畫黛愣了半天。然後小聲問道,“你替我安頓好盧娘了嗎?”
離涯擡眸看向畫黛,而後點點頭,“放心吧,我叫人去爲盧娘辭掉了那份工,把她接到到了山莊裡,現在已經休息了。”
畫黛點點頭,“那就好,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不想讓盧娘再受苦了。”
畫黛說着,慢慢的垂下眼眸,而後房間又變的安靜了下來。
終於沉默了片刻,離涯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今日……”離涯稍稍頓了頓,而後轉身面向着窗戶外的那輪月光,“今日回來時,你與墨影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畫黛聞言隨即一愣,微垂着的眼眸,眼底閃過一絲的情緒。只是畫黛不語,只是這麼靜默的坐在那裡。
長髮輕輕的將她的神情遮掩住了,只是一抹充滿恨意,還有別的複雜的情緒卻沒能的逃出離涯的眼睛。
離涯看着畫黛,微微的蹙了蹙眉頭。“好不容易離開這裡那個地方,爲何還要決定離開呢?”離涯的口吻充滿了怒意,可卻似是努力的壓抑着,不忍心的對着畫黛大聲說話。
畫黛聽出了離涯的口吻,微微的擡眸,看向離涯,“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只是離涯卻似乎沒有耐心去聽畫黛解釋,於是他轉身向外走去。
畫黛怔愣的看着離涯的背影,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看見離涯生氣。
是的,他真的在生氣。
離涯在門口停了下來,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不由自主的轉過身看向畫黛,卻不想與畫黛的那雙眸子水上,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畫黛眸子中滿是懇求和希望。
離涯心中知道,畫黛是希望他能留下來聽她解釋。
那一刻,他的心就如同被深深的刀颳了一下一般,深深的疼。
他知道或許他留下,聽完畫黛的話,他又會無條件的去答應她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