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桓沒有撐傘,只是一個人靜靜的走回了王府。
雨很大,入秋的雨很涼,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是希望她平安無視。
君王府三個字在大雨中顯得有些模糊,恍恍惚惚的燈火,無力的照在地面上。
“黎城。”突然楚君桓輕聲的開口。
其實他知道黎城一直都跟在後面。
“是,屬下在。”
“以後……都不需要在與墨影聯繫了,隨他們去吧。”說完,楚君桓便大步的走進了王府的大門。
……
大雨驚醒了睡夢中的畫黛,畫黛一席白紗羣,自行走了下來,六個月的身孕雖顯得身子臃腫,但她還是行動自如的。
冬梅已經歇下了,畫黛向窗外張望了一下,只見墨影書房的燈還亮着。
畫黛歪着頭,想了想,而後徑直的離開了房間,便向書房走去了。
門虛掩着,透過們隙向內望去,只見墨影只穿着着中衣,從一旁櫃子內拿出了藥箱,他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拿着藥箱的手一直不停的顫抖着,好容易他將手中的箱子放在桌子上,坐下,打開箱子,他退下了自己的中衣,露出了用白色繃帶包裹着的肩胛處。
只見肩胛處一灘鮮紅胳外醒目。
他自行換下帶血的繃帶,而後自己艱難的爲自己清理傷口……
有時候,畫黛真的覺得她看不透墨影,他就好像是一個謎,明明似乎他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但卻是複雜的讓人退避三舍。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的秘密又是什麼?
他爲何要救她?爲何對他,畫黛雖是討厭,但從不拒絕他對她的好。
“啪嗒。”只聽藥瓶子不慎滾落在地上的聲音,畫黛回神,只見墨影彎着腰艱難的欲要撿起掉在地上的那隻裝着藥粉的瓶子。
也不知道當時畫黛到底是怎麼想的,總之她就這麼徑直的推門走了進去。
也是那時候,畫黛第一次見到了墨影如此窘迫的神情,他一時間也顧不得他身上的傷口,驚慌失措的擡頭看向畫黛,“你,你做什麼。”他的樣子很好笑,也很可愛。以至於直到現在畫黛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她竟是覺得那樣的墨影真的很可愛,可愛的有一種想要欺負他的衝動。
畫黛看看地上那瓶藥,而後挑眉一笑,“難得看見這麼狼狽墨影,所以就進來仔細的瞧瞧唄。”
“你,你出去……”墨影一手捂住自己的傷口,一手用自己的衣服擋住自己半露的身子,像極了一個羞臊的姑娘被偷窺了一般。
越是看見墨影如此,畫黛越是想笑,但她還是假裝正經走過去,撿起那瓶藥,看了看,“爲什麼不讓你的屬下給你換藥?”
墨影似乎有些生氣,但又似乎不敢對着畫黛生氣,所以他沉默不語。
畫黛看着他如此,有些暗暗好笑的走到他身邊,拉開他擋在胸前的衣衫,“真是沒想到,墨影你還怕我看你的身子呀?難不成看了你身子你就要以身相許了?”
“出去,不要你管。”墨影有些惱怒了。
畫黛看看他,又看看他肩胛處不住往外滲透着鮮血的傷口,這傷定是不輕,只是他怎麼可以隱忍的這麼好呢?外面看看他似乎跟沒事人一般呢?
畫黛拿起一旁的手絹,沾着那盆鹽水,小心翼翼的爲他清理傷口,“不清理乾淨,傷口容易被感染的。”畫黛擡眸時,卻看見墨影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她,沒有不懷好意,只是有些愕然,似是帶着一些的不敢相信。
畫黛看看他,而後拿起那瓶藥,將裡面的藥粉撒在傷口上,“傷口很深,不能碰到水,不然恐怕就好不了了。”
墨影沒有接畫黛的話,而是一直就這麼看她。沒有任何對畫黛的敵意,而是用一種畫黛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看着她。
畫黛也很好奇,爲何墨影會這麼的看着自己。
而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記得三年前她被墨影撿回去的時候,她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她也似乎看見過墨影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從來畫黛都沒有很在意。
直到那天他用身子爲她擋劍時,畫黛猛然擡眸,她卻似是想到了這樣的一種感覺。
很好的感覺,比那時候與離涯在一起的時候的感覺還要好,就好像小時候躲在姐姐懷裡撒嬌的時候的感覺是一樣的。
“爲什麼你要救我?”畫黛沒有逼着追問,似是隨意的這麼一問而已。帶着一絲說不清楚的感覺。
墨影收回自己的視線,垂眸苦笑一聲,“救就救了,還有爲什麼嗎?”
不是的,能幾乎捨棄自己的命去救的,不是這麼隨便一句話就能解釋得了的。若是他深愛至極之人,或是他在乎如命之人。
畫黛知道,墨影對自己,沒有那些所謂的男女之情,半點都沒有,可是若非是這個,那就是後者。
他,在乎她?如生命一般的在乎她?爲什麼呢?
“哪怕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畫黛認真的看着墨影,似乎從來她都沒有這麼近的看着墨影。
墨影的眼睛很漂亮,眉宇間透出的一絲溫和很熟悉。
突然之間,畫黛的腦海中竟閃現出一個熟悉的影子,她似是看到了那個在梧桐殿內看見的女人。
她也有着和墨影一樣漂亮的眼睛。
眸子一閃,畫黛竟腦海中閃過這樣的一種想法,或許他們有什麼淵源?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一個是深宮中,不知名的女人,一個是在江湖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江湖人,他們怎麼可能……
墨影看着畫黛,竟有些情不自禁的擡起手,輕撫着畫黛的鬢角,輕輕的,就彷彿是怕重一點會把她弄疼一般。
“不在乎。”只聽墨影輕聲的呢喃了一聲。
畫黛猛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墨影。
墨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收起了自己的情緒,假裝咳嗽了一聲,“多謝你替我包紮。”
畫黛看看已經被她包紮好的肩膀,而後淡淡一笑,“你救我一命,還給我找了這麼一個安靜僻遠的地方給我修養,說謝謝應該是我。”頓了頓,畫黛再補充了一句,“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但是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傷害我的。至少眼下不會。”
在墨影含笑的注視下,畫黛轉身,“早點休息吧,對傷口不好。”說着,畫黛便轉身出去了。
看着畫黛離開的背影,墨影不禁輕笑了一聲,他摸摸自己被仔細包紮的肩胛處,“傻丫頭,我或許會算計天下所有的人,但怎麼可能會傷害你半分呢?放心吧,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絕不再讓你受半點傷害。只是……”墨影垂下了眼眸,眸子中卻是帶着一絲感傷,“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會再依照你的心意了。”
雨下了一夜,畫黛卻是坐在窗前看了一夜的雨。
燈光濛濛,搖曳的影子寫照在窗胳之上,她看着窗外的那層雨霧,視線卻是沒有交集的延伸至遠處。
她撫摸着腹中的孩子,她的未來會是怎樣的呢?
……
天色漸漸大亮,草葉和樹木上凝結着晶瑩剔透的露珠,仿若一夜的雨將雖有的灰塵都洗的乾乾淨淨。
畫黛獨自一人順着斷情居外的一條青石板小路一直往前走去。
山裡的空氣胳外清新,帶着一股清香的泥土氣息。
她停在原地,朝前看去,卻見在一株高大繁密的梧桐樹下,倚着一抹修長的人影。
碧綠的簫在那人白皙修長的五指間被襯托得更加顯眼,而這簫聲,輕緩舒暢,就仿若是山澗流淌而過的溪水一般清澈。
暮夏的風清爽怡人,它靜靜的吹過兩人之間,地上的草兒沙沙作響,梧桐樹上的樹葉隨着風飄零而下,繽紛了視線。
從來都沒見過,墨影獨自一人時竟也是這般的靜謐。
只是走進時才發現,在這片落英之中,在那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樹下,竟有兩座墳墓並肩而座着,背靠着梧桐大樹,面向的是東方山頭的日出。
站在那裡,可以看見雲霧裊繞之中,出生的太陽破空而出時的美麗。
畫黛在原地愣了一會,在簫聲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也回過神來,突然她似乎覺得是不是自己打擾了墨影,隨即轉身,欲要離開。
然那人卻快一步,悠揚的話語穿過天地間的白雲。
“黛兒,不喜歡這裡嗎?”那聲音真的很好聽。
畫黛轉身,看向墨影。
只見墨影笑着看着自己,晨曦雲霧之中,他如同夢境中走出一般。
他向她伸出手,讓畫黛一時間竟忘記了拒絕她,仿若是着了魔一般,徑直的向墨影走去。
畫黛走進墨影,怔愣的看着梧桐樹下的那兩座墳墓,墓修築的很精緻,但卻不華麗,很樸實,只是讓人費解的是,墓碑上竟沒有名字,只有兩句詩“生生世世,只爲君牽,輪迴不入,紅顏不負。”
好熟悉,似是在哪裡見過。
畫黛怔愣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兩座墳墓,竟是眼睛酸澀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