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氣跑出小區,只覺得喉頭發乾,心臟亂跳。
眼瞅着面前大馬路上各種汽車呼嘯而過,眼淚跟着就是傾瀉而下。腦中反覆都是一個聲音,“易仁捷他騙了我,騙的她現在連一個能夠躲藏的地方都沒有了”。
一輛出租車猛地停在跟前,儘管我早已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可也不願意就在這裡杵着。剛打開車門,就聽見後面傳來易修的喊聲。
我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他撒着腿朝我跑來,後邊也不見李縵琪跟來。
一晃,人就站在了面前,藉着路燈灑下來的光。易修臉上的淚還是清晰可見,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抖着嘴脣說:“阿姨,別丟下我。”
短短几字卻又讓我百感交集,只是殘存的理智告訴我,現在的確不能丟下他不管。至少應該帶他回去,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我往旁一讓,對他說:“上車吧。”
剛一坐上去,司機就問:“要去哪裡。”
易修擡頭看我,問:“阿姨,我們去哪?”
是啊,我們去哪?這個城市這麼大,可竟然就是沒有我丁雨涵落腳的地方。
“阿姨,我們回家吧。”
易修剛說完家字,我之前忍下的淚又連珠似地掉落。
“易修,你是有個家,可我沒有。”
易修從沒見我如此,縱然他自己現在也不能接受那個事實。可我的反應着實讓他擔心受怕了。
“阿姨,你相信那個混蛋說的話嗎?你相信了?”
我不能當着這孩子的面把他僅存的幻想都打碎,可他問我相信了嗎?即使我嘴上願意否認,可這心裡頭已經完全不是當初了。
“我打電話給叔,我們問清楚,我不可能是叔的兒子的!阿姨,我們回家問叔好嗎?你要相信我,要相信叔的!”
司機完全懵了,也不敢再出聲詢問,只載着我們在路上亂拐。
見越開越遠,我只得對司機說了地址。現在的我根本不想看見易仁捷,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理理整個事情。即使是要把事情搞清楚,也是等我平靜下來再說,就先把易修送到易仁捷的地方吧。
一到地方,我跟着易修下了車,對司機則說等一下。
我轉身對易修說:“易修,我現在不能再跟你走進這個地方。我需要時間想想,想我和你叔的關係,想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有你媽媽。今天我們聽到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即使我們不願意相信,可畢竟我們是知道了。我更不能騙自己說無所謂,你明白嗎?”
“阿姨,你這麼難受的話,我。。。我可以去做親子鑑定。”
易修艱難的說着這句話,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可就是不願意他這樣做,哪怕是爲了成全我。
“阿姨,我真的可以去做,只要你還相信叔。”
我搖頭,把易修摟在懷裡,哭着說:“不,易修。這對你的傷害太大了,就給阿姨點時間好嗎?也許我就想通了呢,嗯?”
“你會嗎?你還會相信嗎?你真的願意再相信嗎?”
他連問三遍,直問到我心坎裡,每一遍都深深烙下個印子。
“易修,快上去吧。告訴你叔,剩下的請柬暫時就不要寫了。”
說完,我猛地推開易修上了車,讓司機趕緊開車。
易修在後面追着,一聲聲喊着我。而我只能暗自垂淚,裝作聽不到了。
不能回以前那個家,不能去找媚兒,不能找柴敏芬,連安在熙都不行。我無助的坐在車裡,搜腸刮肚的想着到底可以去哪裡。
對!還有個人,目前爲止可能會是最安全、也是能夠信任的一個人了。
文冰說他來接我,叫我先在某某地方下車,他馬上就到。
外面挺冷的,入冬了嘛,氣象預報說這幾天就會下雪。
我攏了攏衣領子,把脖子儘可能縮在衣服裡邊,搓着雙手等在路邊。
包裡的手機一直在那響,不是因爲要等文冰,我早把手機關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易仁捷打來的。
等了十來分鐘,文冰就到了,趕緊招呼我上車。
我去了他住的地方,一個普通住宅區。一百來平方,他一個單身住綽綽有餘。屋子裡很乾淨,收拾的井井有條,一點雜物也看不見。
“你先坐會兒,我去做飯。”說着便脫下外套,繫了圍裙進了廚房。
他這個樣子不禁讓我想起易仁捷,沒有應酬的話他都會準時下班回家做飯,也是這般繫着圍裙,用他的手做了一頓頓美味佳餚給她吃。
文冰從裡邊探出腦袋,指着我放在桌上的包說:“怎麼不接電話,響了很久了。”
我一回神,的確是還在響。
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是20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易仁捷。
我一把扯出了電板,把手機徹底關了機。
文冰很快做了一桌菜,我一嘗,都帶着點甜味。
“你放糖了?”
他倒了兩杯紅酒,解了圍裙坐了下來,聽我一問,就笑了。
“你不知道嗎,我是杭州人,喜歡在菜裡放點糖的。”
原來如此!可惜還真不知道。
我一口紅酒一口嘗着文冰做的菜,吃了幾筷,也不覺得味怪了。
“你臉色不好,怎麼?有心事?”
我還不想回憶,至少今天晚上我不願意再想起。只得第一次做了八卦婆反問文冰和藤嘉靜之間的事。
文冰多少是瞭解我的,估摸着我今天的反常也不再刨根問底。而我亦是很感激他。
“知道我的事又救不了你。”
“說說吧,我想知道。”
他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見我表情如一,不似有假,便開口說起。
他和藤嘉靜初時相識的經過我已經聽過,他便從兩人第三次見面之後開始說。
那時候他一直纏着藤嘉靜問要電話,可藤嘉靜是煩膩了他的,就是不肯給。文冰自然也有法子,找同學找老師要。終於是被他問着了,但他不敢打過去,他怕自己太過於急進,把藤嘉靜徹底惹火。終於,老天又幫了他一次。那是他們社團要面向全校開展的時裝大賽,社長同時決定讓當時社團裡面最有能力和天賦的他和藤嘉靜、另外一個日本女生一起參加。就是這個機會,讓文冰抓住了,他就是拿交換信息的幌子找藤嘉靜。爲了看起來的確是這樣,他不得不一起叫來了那個日本女孩。三人成天湊在一起策劃、畫圖、設計。不知不覺,文冰的才智和才華讓藤嘉靜對他的態度有了好轉。文冰當然是沉浸在這些改變之中,一直對自己說再加把勁,再加點油,那個女孩一定會看到自己的好。他們各自在最後的比賽期限裡設計自己參賽的服裝,工作歸工作,好感歸好感。真正到了比賽時刻,誰都不願意置身事外。
初賽、複賽比拼下來,藤嘉靜和文冰成功晉級,那個女孩則在複賽的時候被淘汰。那麼參加總賽的一共是5人,最後一場,誰都傾盡了全力。文冰在藤嘉靜設計的時候提出了很多寶貴的建議,讓藤嘉靜深受其益。儘管如此,大賽的冠軍還是被文冰收入囊中。當時藤嘉靜是第一個對他說恭喜的人,這讓文冰很開心,也很激動。之後兩人的接觸頻繁,藤嘉靜不是不知道文冰對她是很有好感的,可當時她還是一個國內地產大亨的千金,頭銜地位金貴。不是說看不起他,只是在現實環境裡,她比他看的更加透徹。當文冰的追求更加猛烈的時候,藤嘉靜就徹底拒絕了他,她說他們的關係只能達到朋友這一層。文冰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以爲她是嫌他沒錢,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文冰一旦會錯意,所做的事便讓藤嘉靜接受不了。他拼命設計,當時日本的幾家服裝廠也陸續聞名而來。有了第一桶金,文冰迫不及待地找到藤嘉靜,把錢一股腦的全塞進了她手裡,可藤嘉靜沒有感動,文冰說那時候她的眼神足以把他殺死,沒等他回神過來,藤嘉靜就把錢砸在了他臉上。只是冷冷的對他說“你很能是不是,我要錢的話還用的着你嗎?我要的是設計,好的設計”。後來,文冰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個星期,畫了幾百來張圖,又挑出最滿意的幾張交給了藤嘉靜。藤嘉靜那時候說的只是氣話,她沒有想到文冰爲了自己真的如此上心,只不過到底是感動的。但感動並不等於就是喜歡,她不希望文冰再這樣下去,就收了圖紙。原本打算拿回去就燒了,可看着火盆裡的火,再看看文冰用盡心血完成的作品,當時就心軟了,只是小心的鎖進了抽屜替他保管着。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學校裡開始傳言藤嘉靜的作品有抄襲文冰之嫌,主要就是因爲兩人的風格很相近,甚至在服裝面料上的選擇也是如出一轍。那時候流言四起,文冰以爲藤嘉靜是拿了他給的圖紙設計了服裝,想找藤嘉靜問清楚到底是什麼回事。可藤嘉靜就是不再見他,還退出了社團,換了電話,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到現在文冰也不清楚那時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很擔心藤嘉靜會以爲是他傳的言。
儘管我在之前就猜到兩人有利益上的衝突,可聽文冰娓娓道來之後,心裡首先想到的就是老套。對面的人獨自喝完了杯中的酒,貌似想從過去的時間裡掙脫出來。
“你現在呢?有什麼打算?”
他苦笑着說:“沒有什麼打算,打聽她的消息一直都是我每天的必修課。也許哪天等來的消息是她結婚了,那麼也許我真的就會放棄了。”
我一直就盯着文冰的眼睛,又問:“文冰,藤嘉靜就真的值得你這樣用一生的等待嗎?”
文冰也直視我,面色也回到了先前那般鎮定自如。“雨涵,你知道我失敗在哪裡嗎?我用我的自負去猜測她的心思,這就是錯!是個大錯!事後等我懊悔,想明白應該問清楚的時候卻已經沒有機會了,感情不是用猜的。你說的值得,當然!只憑我愛她,就已經足夠。”
那晚我睡在了客房,直到凌晨卻還是沒有一點睡意。文冰最後說的話一直在耳邊回閃,只要我愛易仁捷,難道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了嗎?可我給過他機會,問他有沒有碰過李縵琪,他的回答是那麼堅定那麼肯定,我是相信他的啊!可結果呢?易修居然就是他的兒子!
“阿姨,你相信那個混蛋說的話嗎?你相信了?”
“阿姨,你這麼難受的話,我。。。我可以去做親子鑑定。”
“阿姨,我真的可以去做,只要你還相信叔。”
易修的這些話不禁又讓我淚流滿面,我要的根本不多。從開始懷疑李縵琪開始,我要的也就只是他的忠誠,可爲什麼就是事與願違。
最後睜眼到天亮,頭昏昏沉沉。
打開手機,直接撥了李縵琪的電話,但願那一切都是楚峰亂說。
我們約在半小時後她公司附近的飲品店見面。
文冰起來看到我核桃般的眼睛一點都不驚訝,只是說,儘量遮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