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違約2(本章完)

幾日來相安無事, 漣漪每日坐在車中,百無聊賴的望着外面的景色發呆,小青偶爾會給她送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 只是更加謹言慎行起來, 不多說一句, 不多做一步, 時日久了漣漪便不再和她搭訕, 只是微笑表示謝意。

看着眼前景物慢慢向後退去,漣漪心中恍然有了熟悉感,多年前她曾來過大理, 並生活過一段時間,現在走的路, 依稀和當年有些相似, 可以她現在狀況, 要弄清地形,光靠整日坐在車中是遠遠不夠的。

“小青!”漣漪淺笑着喚跟在馬車旁的丫頭。

“姑娘什麼吩咐?!”

“去把你家王爺叫來, 我有事找他!”漣漪湊近窗口在小青耳邊緩緩說着。

小青一愣,那日王爺離去的憤怒表情還歷歷在目,一時間有些猶豫。

漣漪輕聲道:“放心,我確是有事找他,斷斷不會再莽撞惹他生氣, 畢竟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我並不是一味莽撞之人。”

小青聽她如此說才放了心, 王爺那次的確是盛怒而返的, 可他卻並未真正爲難她, 以王爺的性格,這樣已是分外優待, 或者她對王爺和善些,王爺該是歡喜的吧,想到這裡,她輕輕點頭,喚了一旁的侍衛前去傳話。

不一會,前方有馬蹄聲傳來,漣漪不用張望,便知是段其鄭來了,他張揚的性格和肆意的神態不論何時都是那麼與衆不同,即使是騎馬揚起的沙塵,都比別人要強勢。

段其鄭行至馬車旁,調轉馬頭,俯身望向窗邊的女子,嘴角上揚,藍色眼眸中難掩興奮,似乎心情很好,“找我何事?!可是想通了?踏踏實實跟着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

漣漪寬大的衣袖下,手中攥着車簾一角慢慢收緊,陽光映着他藍寶石般璀璨的目光,有些奪目,她將心中不渝的情緒強自壓下,面容沉靜帶笑,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道:“王爺說笑了!一路顛簸,我實是有些吃不消,王爺不會吝嗇一匹馬吧,我想騎馬而行,還請王爺成全!”

段其鄭心中忽而有種異樣感覺,女人因期盼而煥發的光彩,讓人不忍拒絕,量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計謀再深沉也難逃離他的掌控,拿定了主意,大方的道:“本王也是憐香惜玉之人,既然慕容堂主,有此要求,小王有求必應!”

“如此多謝王爺盛情了!”漣漪容色平靜的答道,心中卻咒罵不已,自己原來好好的生活就被這個滿身邪氣的人打破,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離開。

這些年來,漣漪的騎術頗爲長進,已不像當年初次隨軍而行時的狼狽,接過侍衛牽來的高壯白馬,纖手拽起繮繩,一腳踏上馬蹬,身體借勢輕輕一躍,翻身上馬。整個動作完成的輕盈完美,轉身時,寬大衣衫擺起的弧度,劃出一道完美曲線,女子身上散出的光華,讓衆人一窒,驚歎她出塵的美麗,她側首見到衆人注視的目光,淡然一笑,從容的一帶繮繩,讓馬慢慢隨着隊伍跑起來。

一掃連續多日的鬱悶,馬上果能看得更遠,遙望遠方一望無際的稻田和鄉間的田園景色,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隨意讓馬在車隊四周兜兜轉轉四下打量,這條路,這個景緻幾年前她和風笛逃脫風煙大軍圍剿後,曾走過,那時的她愛極了這山水間的靈動色彩,至今都記憶猶新,如果沒記錯的話,往左該是大理和天照國的交界之處。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頃刻間大雨將至,漣漪心中不住盤算,老天似乎很給面子,也許在這個雨夜,她可以悄悄逃到天照去,就算段其鄭再神通廣大,在大理境外尋人,定然不敢過分明目張膽,這樣她還是有逃脫機會的,如果等隊伍進入大理境內,在人家地盤上,恐怕就難上加難了,所謂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大抵如此。

這些日子以來,隊伍一直扮作過往客商,連夜趕路,從未住過客棧,可眼看大雨傾盆將至,天氣陰沉的可怕,或許是接近大理國境,段其鄭的警惕似乎鬆懈下來,命人在沿途市鎮中找個小旅館住宿下來。

暮色低垂,漣漪在房中由小青伺候着用了飯,坐在雕花窗下,看着大雨院中的景色,呆呆出神,手中反覆把玩着茶杯,心中慢慢計較,客棧東面是馬棚,她的白馬雖相處時日不久,但還算乖順,如果想要出逃,馬匹是最關鍵的工具,若是沒有馬匹,以她的身手,只怕還沒逃出客棧便被人抓回來,馬棚東面似乎離段其鄭等人居住的客房最遠,也最不易被他們察覺,若是能混入其它客人當中,策馬向東,大概一個多時辰,便能到達天照境內,天照國應該也有明月堂的分支,到時聯繫上明月堂,一切尚有希望。

“小青!”漣漪捂住肚子,斜歪在牀榻上,秀眉微蹙,汗水淋漓,整個身子捲曲在一起,似有難隱的苦痛。

小青本在房外守候,一溜煙跑進來,看到漣漪的狀況,眼中的惶然一閃而過,王爺叮囑她要好好照顧姑娘,若是她有任何差池,自己難逃責罰,“姑娘怎麼啦?!可是那裡不舒服?!”

漣漪強忍着疼痛掙扎起身,擡袖艱難抹去額上汗珠,虛弱的道:“我可能吃壞了肚子,這會腹痛難忍。”

“我去找王爺!”小青聽後,不曾遲疑,轉身欲去。

漣漪伸臂快速拉住她的衣袖,氣喘着道:“青姑娘!不要!”

小青愕然回頭,見到漣漪眼中的急切和慌張一閃而過,而後只剩下因病痛折磨的苦楚之色,不及細想,撫上她的額頭道:“熱度這麼高,不請大夫怎麼行,我和王爺稟告一聲,去請大夫,你別急,很快回來!”

漣漪拉着她的衣襟不肯放手,示意她走近幾步,小青雖疑惑,但仍走到她面前,蹲下,漣漪似是隱着很大的痛苦,緩聲道:“青姑娘!不瞞你說這是我的舊疾了,本不礙事,只是連日來奔波不曾好好休息,纔會發作,你只需讓人在鎮上偷偷尋幾味藥材,讓我合水吞下,過會便沒事了!”漣漪見小青容色間雖急,卻是相信了她的說辭,繼續道:“你不必稟告王爺,這是小事,若是驚動了王爺,他不知我是舊疾,定會責罰你照顧不周,我雖與你萍水相逢,卻看得出你心地善良,不想因此連累你,你看如何?!”漣漪拉着小青的手,眼神誠摯不似作僞。

小青有些遲疑,漣漪清楚她心中的猶豫,忍住腹部痛意,道:“青姑娘,在這裡我沒有熟人朋友,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以後還有不少地方需要麻煩你,我自然會爲你着想,你和侍衛大哥趕緊去買藥吧,我自己躺一會沒關係的,不用顧忌我!”

小青再次打量漣漪因疼痛有些扭曲的面容,又見她說得句句在理,不免心動,替她拉好被子,道:“我去去就回,你先忍一會!”

漣漪輕輕點頭,身子仰倚在牀上,慢慢閉了眼睛。

須臾腳步聲遠去,房中重新恢復平靜,漣漪半坐起身形,四下打量,小青和侍衛們已然不在,她輕手輕腳站起,麻利的爲自己撿了幾件尋常衣物和日常所用物品,快速打個包裹,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見院中一時無人,躡手躡腳的朝馬棚方向移去,她走得分外小心,步步爲營,一步三探,只因她心中明白這是到達大理之前的唯一機會。

好在一路順利,並未遇到阻擋,段其鄭並不像是如此粗心之人,只是可能他沒料到她會用裝病這招支開所有的侍衛和小青,想來他覺得她只是個女子又沒什麼武功,根本不可能在衆人眼皮下逃走。

轉過幾道彎,客棧中偶有人員走動,但都是往來客商,漣漪儘量保持容色的平靜和鎮定,並未引起他人注目。馬棚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草氈,踩在上面極是鬆軟,發出沙沙聲響,寂靜的夜裡,這種聲音將漣漪驚得渾身一顫,她努力告訴自己安定下來,輕緩的放慢腳步,儘量不驚動別人。

“這位客官,這麼晚了您來這裡做什麼?可是不放心馬匹,客棧裡有極富經驗的餵馬師傅,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正在漣漪忐忑不安時,身後傳來陌生的聲音,驚出她一身冷汗,聽口氣是店小二,方平穩了氣息,從容的轉身,保持着不令人生疑又不大的音量,淡笑道:“多謝!小二哥!我想起有很重要的東西忘在馬背的行囊中,纔過來取的,沒什麼大事,小二哥忙你的,不用顧忌我,我找找看,呵。。。”漣漪自然的打着哈哈,做出一副悠然無所謂的神態。

小二見是個年輕姑娘,月色下看不清長相如何,卻感受到她和煦隨性的笑容,方放了心,笑道:“如此更深露重,外面寒氣重,姑娘找到東西,便早些安置吧!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漣漪躬身客氣道:“小二哥!太周到了!我想我應付的來!”

店小二見她無事,慢慢轉身出去,漣漪深深呼出一口氣,方覺得剛纔鎮定的容色下,手中已是綿綿密密一層冷汗,一時間顧不得遲疑和猶豫,快速在馬棚中找到白日所騎的白馬,安撫的輕拍馬頭,將臉在馬頭上輕輕蹭了蹭,見白馬與她頗爲親近,並無反抗和厭惡之意,心中歡喜,遂輕輕解了繮繩,慢慢牽馬踱到客棧偏門。

擡首望去,遠方的道路在夜色中看不頭,卻儼然是白日裡所想的那條通往天照的官道,漣漪幾乎想都沒想的翻身上馬,微眯美目,似乎看到無盡的希望,欲策馬揚鞭而去。

“娘娘!娘娘!”一個稚嫩的童聲傳來。

漣漪幾乎立即駁住繮繩,愣在當場,不可置信的回頭。

紫衣男子不知何時站在客棧門口和她遙向對望,藍色眸光中有着嘲諷和無盡的得意,嘴角掛着招牌似的肆意笑容,月光下那笑容越發妖冶起來,濃密的長髮隨風飄起,不可否認,他這副姿態不知會迷倒多少待字閨中的女子,可惜漣漪對此不屑一顧,眸光清冷的顏色直直射向他手中環抱着的小小女童,那女童像個八爪魚般扒在男子身上,不肯下來,卻扭轉着小腦袋,笑眯眯的望着漣漪,不停舞動小手。

“柔兒!”漣漪忽而覺得有些疲憊了,她千算萬算,還是失敗了,她太低估段其鄭爲人的陰險狡詐,他敢這麼寬鬆不加派人手看管她,其實是握有她的致命弱點,纔敢如此張狂。

漣漪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段其鄭面前,欲伸手抱過柔兒,卻見柔兒笑嘻嘻叫了聲“娘娘!”便轉身,一頭扎進段其鄭懷中,似乎十分不划算般的將身子向裡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才停下來。

段其鄭望着懷中的女童,藍寶石般的眸色,深沉下去,再擡首時,幾分調侃,幾分邪魅的笑意,卻並不說話,只是直視着漣漪容色上變幻的神色。

“你!。。。”漣漪一時氣極,纖指指着段其鄭的鼻子,目光中凌厲閃過,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利劍的話,段其鄭早已屍骨無存,體無完膚,“你究竟想怎麼樣?!連小孩子都哄騙!”

“這話可不對了!明明是這女娃粘着我不放,你親眼所見,可不能隨便冤枉人!”段其鄭並不着惱,輕輕撥開漣漪指向鼻尖的手臂。

他雙手環抱,抱緊柔兒,道:“我也不想怎麼樣,只想你隨我到大理暫住,放心這段時間我保證你的飲食起居和生命安全。”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漣漪秀眉微蹙,不明白她到底哪裡得罪了她,除了三年以前的那點恩怨,還有什麼。他爲何要揪着她不放。

“你此刻還有和我談條件的砝碼麼?還是你想一走了之,讓我宣告天下,柔兒是你和堂堂乾朝六殿下的私生女,想想這會是什麼後果?!”段其鄭嘴角掛笑,嘴脣微抿,說話的語氣卻是凌厲不容反駁,他寶藍色眸光中絲絲的嘲諷,毫不留情,不露一絲餘地。

漣漪後退一步,心中慌亂起來,風笛已離開了一段時間,乾朝也已對外宣佈他死於柔然戰場,如今這些舊賬若是翻出來,不知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她可以不顧自己顏面,卻不能不顧及柔兒和遠去風笛的顏面,給無辜的他們惹下麻煩!”

到此刻漣漪方知已退無可退,只是她依舊想不明白,對段其鄭來說,她到底有何可利用的價值,才讓他如此對她緊抓不放。此刻她不想再去追問,因爲終有一天謎底會慢慢揭曉,現在就算她問,他也不一定會說!

她嘆了口氣,眼中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挺了挺脊背,平靜的道:“好!如此我便隨你走一遭!”

段其鄭見她容色平靜的答應,放棄了一直張牙舞爪的凌厲,容色間鬆弛下來,柔聲道:“我並不想爲難你!只想請你留在大理一段時間,除了這個不能商量,你提出的條件我都能儘量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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