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光頭還想再問,顧清河又道:“至於寒川……若是我沒猜錯,此處傳承的應當是一套雙修劍訣。”

鐵扇書生有些詫異:“雙修劍訣?!”

顧清河點頭:“傳聞遙洲秘境是上古一對劍修遺留下來的洞府,既是兩個人的洞府,留下的必定有兩份傳承。我一開始以爲這是其中一處,不過現在想來,此處既然懸着雙劍,必定是那兩位大能共同的傳承之地,也正是因爲如此,那名玉虛宮的劍修才能在寒川接受傳承的同時突破進去。”一般而言,當一處傳承承認了一個修者之後,將把這名修者視爲主人,在傳承結束之前,其餘修者是無法靠近那個地方的。

菸兔卻不解地問:“也有可能是兩套傳承皆在此處,老大怎麼能肯定是雙修劍訣?”

顧清河道:“你們看這廣場,上面繪着一對鸑鷟。”

三人聽他這樣說,定睛一看,果然見廣場上鋪的地磚分作深淺兩色,淺色地磚拼繪出的圖案正是一對鸑鷟。

鸑鷟是傳說中的瑞獸之一,形似鳳凰而紫羽。傳說鸑鳥爲雄,鷟鳥爲雌,雌雄雙飛,恩愛無比;後來神魔大戰,鸑鳥戰死,鷟鳥悲鳴三日之後自絕於鸑鳥身畔。如今,四域中若是有娶嫁之事,就會在喜服和喜被上各繡上一對鸑鷟,以此來祝願新婚夫妻能如同鸑鷟一般恩愛。

顧清河又道:“你們再去看那雙劍。”

三人又齊刷刷轉頭朝那兩柄高懸的利劍看去。這兩柄劍一看就不是凡品,一紅一藍,外形相近。劍身很薄,隱約有光彩流動,劍柄黝黑似玄鐵,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這兩把劍疊靠在一起,像是一對情人相互依偎,竟流露出一種脈脈溫情。

在三個人訝異的眼神中,顧清河頷首道:“我猜這兩柄劍大約同上古傳說中的干將、莫邪一般,是一對夫妻劍。”

鐵扇聞言把目光往下,挪到寒川和姜語冰身上,一會兒看看寒川,一會兒又看看姜語冰,道:“就這樣看,寒川跟那小妮子倒也還般配。”

光頭也笑嘻嘻地開口:“其實那小妮子長得挺不錯的,真是便宜寒川啦!不然就他那冷冰冰的性子,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娶老婆!”

唯有菸兔還比較理智,她握着水蛇的手,低聲道:“雙修法訣講究陰陽調和,夫妻不離,那個女修是玉虛宮的人,我擔心……”鐵扇和光頭聽到這話,也都收起臉上的嬉鬧之色,他們五人是一同被擎雲指給顧清河的,這些年一起出生入死,彼此之間的感情也都十分深厚。

顧清河沒說話,低垂着頭,其餘三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過了半晌他纔開口,臉上已恢復成平日裡那副淡漠的模樣:“不必憂心。”

“你們幾個既是我手下,我就不會讓你們出事。”

顧清河說完,看着雙劍下的寒川和姜語冰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他忽然轉頭看向獨自站在一旁的姜皓雲,卻見姜皓雲正盯着自己,也不知盯了多久。兩人視線交匯,姜皓雲眼中包含着的複雜情緒讓顧清河微愕。

難道真如他所言,我與他曾經相識?這個念頭忽然從他腦海中冒出來,只一瞬就被他抹去了。

過去既已忘卻,就無需再留戀,更無需追回。

顧清河撇開視線,又看到姜皓雲身後站着的綠衣女修,不由一愣:這個人是何時出現的?

光頭等得無聊,順着顧清河的目光看過去,驚道:“誒,那小子身邊的小妮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鐵扇和菸兔也朝那邊看去,見到姜皓雲身邊站着的司徒婉,表情都十分精彩,顯然他們倆之前也沒注意到司徒婉的存在。

顧清河已經想通其中的緣由:“他們應該是一起來的。那個女修大約是帶有能隱匿蹤跡的法寶,又一直躲在角落裡,所以我們之前纔沒察覺到。”

鐵扇的臉色有些難看:“老大,我們……”

顧清河只道:“別輕舉妄動,先靜觀其變。”

之後的傳承沒有再出岔子。傳承結束後,懸在廣場中間的雙劍忽然發出一聲清越的劍嘯,姜皓雲收回黏在顧清河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廣場中間的姜語冰。

疊靠在一起的雙劍已經分開,緩緩降落到兩人身旁,寒川和姜語冰一同睜開雙目,各自伸手取了身邊的劍。雙劍一落入他們手中就隱去了光澤,只有劍身上刻着的古字微微閃了閃,執劍的兩人對視一眼,都沉默着沒有開口。

其餘人也都沒有動。

顧清河這邊是因爲他們曾試圖接近寒川,卻被那兩柄劍的劍氣所阻,雖然現在那兩柄劍似乎是被收服了,顧清河也沒有掉以輕心。

姜皓雲見顧清河不動,就也停在原地,沒有挪動一步。

唯有司徒婉心中激動,沒多想就朝廣場中心跑去:“語冰,你還好嗎?!”沒跑多遠,就有葉刃凌空而來,是顧清河之前佈下的陣法,在經歷過摧山彈的毀滅性打擊後居然沒有失效。

司徒婉閃避不及,姜皓雲只得出手,抽出龍牙爲她擋了這一擊,又一刀將陣法毀去。

司徒婉被陣法驚到,緩過神來懷着愧疚向姜皓雲道了謝,一時間也不敢再往前。

姜語冰聽到動靜,往這邊望了一眼,視線又轉回寒川身上:“玉虛宮劍意閣,姜語冰。”

寒川臉上的神色微微變幻了一瞬,然後又歸於平靜:“寒川。”

“你是道修。”姜語冰說的是肯定句。

寒川沒有否認。姜語冰看一眼顧清河等五人,也沒再說話。

他們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場的人個個都有金丹期以上的修爲,因此都將這極短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顧清河看寒川一眼,見他朝自己點頭,才領着鐵扇走過去。

姜語冰警惕地看着他們,寒川卻態度恭敬:“公子。”

顧清河問:“你現在感覺如何?”

“無礙。”寒川說完,欲言又止。

顧清河瞭然:“所得是雙修劍訣?”

姜語冰心中大驚,寒川卻臉色不變:“公子神機妙算。”

姜皓雲此刻也到了姜語冰身旁,聽到顧清河所言“雙修劍訣”四字,不由皺眉。

顧清河又問:“雌雄雙劍既已認主,這劍訣——”他說着,看一眼姜語冰:“你們是非練不可了。”

寒川回答:“若不練,七日之內,劍魄噬主。”

司徒婉一聽,臉色發白,拉過姜語冰的手問:“此話當真?這劍訣非練不可?”見姜語冰點頭,她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更爲難看。

顧清河沒理會司徒婉,直接拋出最後一個問題:“練此雙修劍訣,可需男女交合?”

此問一出,光頭便發出一聲猥瑣的笑來,司徒婉忙低下頭,掩去自己臉上的紅暈。

寒川難得地露出一點窘色:“不必。”

光頭立刻就裝模作樣地嘆口氣,嘴裡小聲唸叨:“可惜哦、可惜……”引得好不容易鬆口氣的司徒婉怒目而視。

姜皓雲此刻眉頭緊皺,亦是被這雙修劍訣弄得心煩意亂。他當然不願讓姜語冰死,但若讓姜語冰與這羣魔修有了牽扯,只怕她日後在玉虛宮和青龍域都會無法立足——道魔之爭由來已久,玉虛掌門清虛真人不在乎魔道之別,卻不代表所有玉虛宮弟子都不在乎。

進退兩難間,只聽顧清河喊:“姜道長。”

姜皓雲轉頭看他,就見他一直以來淡定冷漠的臉上竟含了幾分懇求的神色:“不知玉虛宮可收過散修?”

他這話一出口,寒川就急了:“公子!我——”站在顧清河邊上的光頭也變了臉色。

然而顧清河掃過去一眼,寒川的半截話就卡在嘴裡,終於還是沒能說出來。

姜皓雲一愣,然後才恍然:“若是有道友誠心相求,亦無不可。只是……”

顧清河道:“寒川本是道修,仰慕玉虛宮大名已久,是我抓了他的把柄強迫他爲我效力,他纔不得不同我們這羣魔修混在一起。奈何天意弄人,今日之事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顧某知道自己留他不住,所以就做個順水人情,讓他同道長一道離去。”

寒川還想開口,卻堪堪對上顧清河的雙眸,見他眸色深沉,就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僵着身子,垂在身側的雙手恨恨攥成拳頭。

姜皓雲自然不會拒絕。

顧清河又道:“玉虛宮乃是道脩名門,門下弟子中必不乏嫉魔如仇者。寒川與顧某主僕一場,好歹也有些淺薄的情分在,只盼他將來能在玉虛宮潛心修道,不會因過去之事遭人譏笑。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姜道長,顧某說的可對?”

這就是要姜皓雲保守寒川的身份了。

姜皓雲凝視顧清河半晌,緩緩點頭:“那是自然。”

顧清河又看向司徒婉,司徒婉忙不迭地點頭:“浪子回頭金不換,我不會說的!”

顧清河了卻此間事,拿出一塊玉符交給寒川:“你我緣分已盡,當日從你身上搶來的東西,今日我便還與你。從此刻起,你我兩不相欠了。”

待寒川僵着手接過玉符,顧清河領着光頭回到鐵扇、菸兔和水蛇旁邊。

水蛇已醒,顧清河問過他的情況,見他已無大礙,便朝姜皓雲和寒川這邊一抱拳算是道別,隨後便毫不留戀地領着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