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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墨子越過衆人走到房中, 在那四人驚異的眼神中,將隱匿在房間角落裡的四處機關陣法一一挑破,取出放置在其中的鏡子。顧清河面色如常, 似是早就知道這些機關陣法的存在;而姜皓雲在驚訝過後, 總覺得玉墨子手中那四面鏡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那四個修者驚異過後定下心神, 其中一個道修小心翼翼地問:“真人, 這是……”

玉墨子壓根就沒理他。

玉墨子將鏡子帶到院子裡, 分別放置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從乾坤袋中拿出材料來開始佈陣。他佈陣的手法同其他修者差異很大,也不講什麼章法, 完全就是率性而爲,姜皓雲最初跟着他學陣法時因此頗吃了些苦頭。

這次玉墨子的動作更是奇快無比, 看得人眼花繚亂, 就連顧清河也沒能看出這陣法的機理, 更別提那幾個負責看守元石的修士了——他們本就不精於此,也不願像擎雲他們那般出生入死, 所以纔會被派了這樣一個任務。

但就是這樣一個簡單任務,他們四個分神期修者居然都沒能完成,這無疑給了他們四人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必定會讓他們臉上蒙羞。因此在玉墨子說自己留有後手之後, 這四個人雖然對於這種不信任有些憤憤, 但更多的是慶幸, 此刻見玉墨子佈陣, 他們雖然心中茫然焦急, 卻也不敢打擾。

等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後,玉墨子才把這個複雜的陣法完成好, 他將幾枚上品靈石放入陣中,這個佔了院子裡大半面積的陣法就開始緩慢運轉起來。

被放置在東、南、西、北四面鏡子在靈氣的刺激下發出不同的光,在院子中間交匯在一起,漸漸顯現出一個影像——竟有些像是回溯過往的神仙手段。

姜皓雲心中一動,想起當初明心洞府中那面鏡子,不由凝神盯着那影像仔細看。那四個分神期修者也反應過來,紛紛盯着那影像看。那影像起初還有些模糊,過了不久,就漸漸清晰起來,果然顯出了放置元石的屋子裡的情形。

影像中,四枚元石還安安靜靜呆在案臺上,院中衆人不由屏息凝視,沒過多久,就見一人影衝進屋子,將那四枚元石一把掃入囊中,然後跌跌撞撞地迅速逃離現場。

一個道修震驚地看着影像中那人,失聲叫道:“竟是他——”

那人臉上還沾着血跡,神情狠厲,姜皓雲此前從未見過此人,就低聲問身旁的顧清河:“這人是誰?”

顧清河低聲答道:“是宰父焉。”

姜皓雲驚道:“是他?!”

宰父焉是一個散修,一個十分有名的散修。他出身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不知是得了什麼機緣,五百年間竟從煉氣期一路突破至出竅期,後來他所在的門派覆滅,他成了一名散修,機緣卻一直不減,並在百年前順利突破,成爲一名分神期大能。

宰父焉雖然不精於陣法,但在煉器方面的造詣卻極深,他和明光被人並稱爲青龍域兩大煉器高手,所煉造的法寶仙器都萬金難求。出了鬼域之事後,他也成爲滄平城中一員,後來滄平城失守,他就隨衆人一同搬來了無定城。

這人平日裡並無異動,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竟會在這種時候將元石盜走。

震驚過後,一個道修忙問:“真人,如今雖知元石是被這老賊盜走,可這老賊已經逃之夭夭,這天大地大的,真人可有尋人之法?!”

玉墨子一揮手,那影像又漸漸模糊,鏡中所射出的光芒漸漸匯成一團,竟化作一隻翩翩金蝶。

“尋魂蝶?!”其中一個魔修認出此物,大驚失色。

尋魂蝶,顧名思義,可以尋魂蹤。這種蝶類以魂魄爲食,因此能夠依魄尋魂,玉墨子此舉即是表示,那宰父焉的三魂七魄中,至少有一魄已經入了這隻尋魂蝶口腹中了。先前他們看那影像,宰父焉從出現到逃離,前後不過彈指間,他那樣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竟都沒發現這尋魂蝶是何時噬去宰父焉那一魄的。

那魔修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連帶着看向玉墨子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畏懼,低着頭訥訥不敢說話。

尋魂蝶猶如一隻金色的精靈,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後,就扇着翅膀朝遠方飛去,玉墨子御劍而行,姜皓雲和顧清河也拿出飛劍,餘下四個修者也跟在他們身後。

尋魂蝶飛行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御劍凌風,但也不算慢,半日過後,這隻金燦燦的小東西就將他們帶到西北一處黑黝黝的山洞口。

這山洞位於荒寂的石山羣中,看上去平凡無奇,裡面暗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而且一眼望不到底,不知是深是淺。姜皓雲和顧清河隨着玉墨子遠遠停在洞口外,眼看着他將那隻尋魂蝶徒手捉了不知塞去哪裡,又抽出一柄通體漆黑的窄刀,擡手一劈,那洞口就轟然倒塌了。

不僅僅是洞口——在玉墨子這一擊之下,他們面前這整座山竟都攔腰折斷,坍塌下來,破裂的山石從山上滾下,捲起煙塵滾滾。

在這煙塵中,有一青影從中掠出,迅疾如風,轉瞬即逝,姜皓雲和顧清河還未回過神,眼前的玉墨子就已經不見蹤影。再一看,玉墨子已經將那青影攔下,正是宰父焉,而那四個負責看守元石的修者正把守着天地四方,將他團團圍住。

玉墨子道:“元石呢?”

宰父焉慌張一笑:“真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元石不是在無定城裡麼?”

把手這北面的魔修高聲呵斥道:“宰父老賊!你趁我等不備盜走元石,還想狡辯?!被尋魄蝶噬去魂魄的滋味可還好受?!”

宰父焉臉色劇變,咬牙切齒道:“原來是尋魄蝶……”他環顧四周,見出路都已經被牢牢封死,眉頭皺地死緊,高聲朝玉墨子喊道:“你們來此不過是想尋回元石,可那東西我早給別人了!你們就算殺了我,那東西也拿不回來了!”

顧清河跟玉墨子對視一眼,驅劍上前,姜皓雲自然跟在他身旁。

顧清河行到宰父焉面前,微微一笑:“宰父焉前輩,久違。”

宰父焉依舊朝玉墨子喝道:“你們若是今日殺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那四塊元石的下落了!”

玉墨子依舊沒理他。

顧清河笑眯眯地問:“那不知前輩將那四塊元石給了誰?”

宰父焉朝着玉墨子喊了半天,玉墨子卻像個死人似的板着臉無動於衷,連話都不說一句。再聽得顧清河的問話,宰父焉憤而朝他啐一聲,正要開罵,姜皓雲手中龍牙已經直指他的咽喉。

宰父焉輕蔑一笑:“不過是一個出竅期的小鬼——”

話還沒說完,一道刃氣輕輕劃過他的咽喉,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玉墨子將刀收回腰側,眼神冷冽。

顧清河臉上笑意不改:“前輩以爲,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元石的下落嗎?”

聽了這話,宰父焉原本慘百的臉色又更白上幾分:“你什麼意思?”

顧清河笑盈盈地問:“前輩可曾聽說過搜魂大法?”

此話一出,莫說宰父焉,就連守着四方的四個修者都忍不住紛紛側目,只是瞥見玉墨子神色如常,才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姜皓雲雖然臉色不變,心中也是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又恢復了鎮定。

宰父焉不敢置信地大聲喝斥:“那是禁法——!”

顧清河卻道:“前輩難道已經忘了乾天鬼皇是怎麼死的?”

宰父焉一愣,想起傳說中的誅仙伏魔禁陣,臉上終於顯出明顯的驚恐之色:“你——你這個——”

顧清河道:“現在前輩可否告訴我,那你將元石交給了誰?”

宰父焉眼神閃躲,想了想才道:“夜黃泉。我把元石帶出來後,就給了你的主子、第一魔尊夜黃泉。”他說完,頗有些得意地看向顧清河,似是想看看他作何反應。

誰知顧清河神色不變:“哦?竟是給了尊上?那前輩可知道,尊上要這元石……有何用?”

宰父焉毫不猶豫地答道:“自然是用來渡劫飛昇!四域陷於鬼域之禍,你們忙活了大半年,卻沒有半點成效,這人界間遲早會被鬼域全部吞噬掉!”

他說到這裡,神情愈發地激動,原本蒼白的臉頰上竟泛起一絲病態的紅暈:“元石中蘊含的元氣於修煉渡劫百利而無一害,只要能夠像百里麟那樣渡劫飛昇,這人界間的劫難又能奈我何?!”說到最後,竟是神態狂亂,幾欲癲狂了。

姜皓雲擔心顧清河被這狂人傷到,護着他後退出幾丈距離,顧清河低聲嘆道:“原來這就是你盜走元石的因由。”他的話音剛落,宰父焉就察覺到身後有破風聲至,慌忙想要閃開,退路卻被迎上來的四個修者堵死。

一隻暗紅色的□□裹着一道閃着雷光的符籙直插入他的咽喉,宰父焉頓時瞪大了眼,臉上閃過驚訝、痛苦、不甘……種種神色,最後全部化作濃烈的恨意。他的咽喉被□□刺穿,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響:“你……元石……我……毀……”

顧清河遠遠看着,忽道:“糟了!”

只見宰父焉將放置在乾坤袋中的四枚靈石拿在手中,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顧清河忙衝上去,高聲道:“攔住他!他要自爆——”

姜皓雲急急搶上前,想要奪下宰父焉手中元石,宰父焉慌忙一避,無力的雙手拿不住那些元石,其中三枚就直直從高空墜了下去,只餘一枚被他牢牢抱在手上,雙眼死死盯着姜皓雲:“死吧……”

玉墨子見狀,只來得及將顧清河和姜皓雲救走,不過一瞬間,只聽得一聲轟響,衆人再看向宰父焉所在的位置的時候,那裡只剩下七零八落的、混合着白色石沫的血肉,從高空落下。

姜皓雲喃喃:“那塊元石……”

玉墨子沉聲道:“已經碎成粉末了。”